我叫何不思,二十四歲,靈活就業(yè)人員——說人話,就是專偷車里零碎玩意兒的賊。
技術談不上頂尖,但勝在心細膽大,專挑那些看著干凈、主人又像粗心大意的車下手。
今晚的目標,是安居苑地下車庫角落里一輛灰頭土臉的白色大眾捷達。這車,老款,普通,
扔車堆里毫不起眼,完美符合我的“客戶畫像”。我像往常一樣,黑衣黑褲,
臉上罩著只露出眼睛的黑色頭套,動作輕得像片影子,溜到捷達駕駛座旁。掏出薄鋼片,
準備施展我那套吃飯的手藝??射撈瑒偛暹M鎖眼,輕輕一撥拉,“咔噠”一聲輕響,
門……開了?我愣在當場,手里捏著鋼片,感覺像蓄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門沒鎖?!
這車主心是有多大?還是這破車鎖早就壞了?一股“今天真他媽順”的竊喜剛冒頭,
立刻被“會不會是陷阱”的警惕壓下去。我屏住呼吸,側耳聽了半分鐘,
車庫里只有遠處通風管道低沉的嗡鳴和滴水聲。安全。拉開車門,
一股淡淡的灰塵味混著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生鮮市場的腥氣撲面而來。我矮身鉆進駕駛座,
隨手關門。手指快速拂過儲物格、扶手箱、座椅縫隙……空的!
比我早上刮得干干凈凈的泡面碗還干凈!連張皺巴巴的停車票都沒有!“窮鬼!晦氣!
”我低聲咒罵,不甘心地又摸向后排,結果一樣。最后一絲希望寄托在后備箱。
我探身到后座,摸索著摳開后備箱的內鎖開關?!斑恰币宦曒p響,箱蓋彈開一條縫。
一股更濃烈的、帶著鐵銹味的腥氣猛地涌出。我皺著眉,
借著車庫昏暗的光線往里看——一只褪了毛、光溜溜、脖子歪在一邊的死雞,
硬邦邦地躺在一箱礦泉水旁邊。雞皮慘白,幾點暗紅的血漬凝結在箱底——還挺新鮮,
剛宰的?真他媽是晦氣他媽給晦氣開門——晦氣到家了!我氣得差點把隔板摔回去。
白忙活一場,還沾一身雞屎味兒?這趟活兒虧到姥姥家了!郁悶地縮回身子,準備下車走人。
還沒拉開車門——“嗨咻咻!王大隊長,您放心!我老馮最拿手的就是燉雞湯!不咸不淡,
味道好極了!”一個男人帶著明顯討好意味的洪亮嗓門,由遠及近,在寂靜的車庫里回蕩,
目標明確地朝著我這方向過來?!斑@不,我后備箱里現(xiàn)成的,剛宰的雞,鮮著呢!
等我辦完事就給您燉了送去!保證熱乎!“剛宰的雞?!我頭皮瞬間炸開!
渾身血液都涌到了天靈蓋!我猛地縮回車內,心臟在胸腔里擂鼓,幾乎要蹦出來。
只能緊緊貼在駕駛座底下,祈禱那該死的座椅能擋住我。腳步聲越來越近,沉重,篤定。
我甚至能聽到鑰匙串晃動的輕微叮當聲?!靶?,那我不打擾!我掛了哈!”“滴滴!
”尖銳短促的電子音響起,捷達的車燈應聲閃爍兩下。車被鎖上了!“嘖!又忘了鎖車!
我這豬腦子……”車主懊惱地嘟囔了一句,隨即又得意地嘿嘿一笑,“不過沒事,
有那改裝鎖在里頭,耗子都別想跑出來!要是上次那賊娃子再來偷煙,這次讓他變烤鴨!
”腳步聲踢踢踏踏,漸漸遠去,消失在車庫深處。我像被抽掉了骨頭,癱在駕駛座底下,
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冰涼地貼在皮膚上。幾秒鐘后,求生的本能讓我猛地坐起,
撲向車門把手——紋絲不動!再撲向車窗升降按鈕——毫無反應!
我瘋了似的用腳猛踹車窗玻璃,那國產玻璃發(fā)出沉悶的“砰砰”聲,卻堅固得如同銀行金庫!
改裝……是真的!車內的空氣迅速變得渾濁、燥熱。我大口喘息,
卻感覺吸進來的都是灼熱的廢氣,胸口發(fā)悶,眼前開始陣陣發(fā)黑。缺氧!
我猛地扯下礙事的頭套,手忙腳亂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機,
指尖觸到冰涼的機身時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屏幕一片死寂。無論我怎么瘋狂地戳按開機鍵,
那塊黑漆漆的屏幕都冷酷地拒絕亮起。沒電了!“畜生??!”我絕望地用頭撞了一下方向盤,
發(fā)出沉悶的響聲。視線越來越模糊,思維像一團粘稠的漿糊。最后殘存的意識驅使我,
手腳并用地爬過放倒的后排座椅,滾進了充斥著死雞腥氣的后備箱。狹小的空間,
濃烈的味道,加劇了窒息感。我徒勞地摸索著箱蓋內側,希望能找到機械開關,
指尖只觸到冰冷光滑的塑料。咚!不知是缺氧導致的眩暈,還是極度恐慌下的腿軟,
我身體猛地一歪,額頭重重磕在一個堅硬冰冷的金屬棱角上。
劇痛伴隨著溫熱的液體瞬間涌出,糊住了我的左眼。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雞的腥臊,
成了我昏迷前最后感知到的、地獄般的氣息??浚抑皇窍胪迭c東西而已啊……我叫陳博,
十八歲,市一中高三扛把子——自封的。今晚翹了無聊的晚自習,在網吧鏖戰(zhàn)到快十一點,
才意猶未盡地出來。夜風一吹,才覺出喉嚨干得冒煙。摸出手機,隨手叫了個網約車。
白色大眾捷達,車牌尾號438。嘖,這數(shù)字,真不吉利。車很快到了,灰撲撲的,
看著有些年頭。拉開車門坐進后座,一股難以形容的、像是生肉放久了的淡淡腥味鉆進鼻子。
司機是個四十來歲的大叔,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藍色工裝夾克,臉膛微黑,看著挺憨厚,
就是品味實在不敢恭維——車載音響里咿咿呀呀放著《纖夫的愛》,那調子土得能掉渣。
“大叔,您這歌單是穿越來的吧?換一個!”我皺著眉,毫不客氣地掏出自己手機,
藍牙連上,手指一點,震耳欲聾的《稻香(Remix版)》電子鼓點瞬間炸響,
淹沒了老掉牙的情歌。我舒服地往后一靠,隨著節(jié)奏在座位上晃悠起來,故意弄出點動靜。
透過后視鏡,看到司機大叔嘴角往下撇了撇,眉頭擰成了疙瘩。切,不懂欣賞。
我翻了個白眼,繼續(xù)沉浸在自己的“時尚”里。車子駛出城區(qū),上了國道。
路燈變得稀疏昏黃,窗外是無邊的黑暗田野,偶爾有對面駛來的大貨車呼嘯而過,
卷起一陣風?;瘟丝於昼姡ぷ友鄹傻孟裰嘶?,這才想起一晚上光顧著打游戲,
滴水未進?!皫煾担丬嚿嫌兴疀]?渴死了?!蔽覇≈ぷ訂?。司機頭也沒回,
甕聲甕氣地答:“有,后備箱里,整箱的礦泉水?!彼诤髠湎??我下意識地抬頭,
目光越過座椅靠背,投向后方那塊連通后備箱的黑色隔板。隔板中間有條不算窄的縫隙。
車里沒開燈,只有儀表盤微弱的光和窗外偶爾掠過的路燈光。我湊近那條縫隙,瞇起眼,
努力想看清后備箱里的礦泉水箱子。然后,我的血液在那一刻徹底凍住了。縫隙后面,
后備箱昏暗的角落里……一張臉!一張他媽的、血呼啦擦的人臉!慘白的光線下,
暗紅色的血污糊滿了大半張臉,額頭上一道口子猙獰地翻著,
暗色的液體似乎還在緩慢地滲出。眼睛緊緊閉著,嘴唇毫無血色。更恐怖的是,這張臉旁邊,
緊挨著一只同樣慘白、光溜溜、脖子歪扭的死雞!雞爪子僵硬地伸展著,
幾乎要碰到那張臉的耳朵!視覺沖擊力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我的視網膜上,
再順著視神經一路燒灼到大腦皮層!尸體!一具新鮮的的尸體!連裝尸袋都沒有用!
就這么血淋淋地和一只死雞塞在一起?!拋尸!這一定就是拋尸現(xiàn)場!這變態(tài)司機,
剛殺了人,甚至還順手接個順風車單子?!“啊——!?。?/p>
”一聲短促的、完全失控的尖叫沖破了我的喉嚨,又被我死死用手捂住,堵在嗓子眼里,
變成一串破碎的、瀕死般的“嗬嗬”聲。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心臟瘋狂撞擊著肋骨,
幾乎要破膛而出!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只有牙齒在不受控制地劇烈磕碰,
發(fā)出“嘚嘚嘚”的聲響?!澳恪吹搅??”司機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
平靜得像是在問“看到路邊的樹沒有”,卻帶著一股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
他知道了!他知道我看到了!他肯定要滅口!陳博,冷靜!想辦法!想辦法活命!
“看……看到了……”我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剛說完就想抽自己嘴巴!這不等于承認了嗎?!
蠢貨!“那為什么不拿?”司機的聲音更沉了,像鈍刀子刮過骨頭,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他從后視鏡里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塊砧板上的肉。我魂飛魄散!不行!理智,
理智!靠!你讓我拿什么理智!“我…我突然感覺……沒那么渴了!”我的聲音尖利得變調,
身體拼命往后縮,恨不得嵌進座椅里。司機似乎哼了一聲,沒再追問,轉過頭繼續(xù)開車。
我努力讓心情平復下來,想辦法自救?!澳莻€……大……大哥。我這音樂鑒賞水平不太好哈,
您別介意。還是聽老歌吧!老歌好??!老歌經典!您放老歌!
“老掉牙的情歌旋律又飄了出來,此刻聽來卻像是送葬的哀樂。我癱在座椅上,大口喘著氣,
后背的冷汗黏膩冰冷。腦子里亂成一鍋粥,無數(shù)恐怖片的畫面瘋狂閃現(xiàn)。職業(yè)殺手?
還是來善后的?我長舒一口氣,開始試探?!澳莻€,后備箱里那個是……您殺的?““對啊,
我親手殺的。不瞞您說,我干這行好幾年了。生意最好的時候,一天殺一個呢!
“司機用興奮的語氣說著可怕的話,我聽著亡魂皆冒!是職業(yè)殺手!還是個經驗豐富的!
完了,這下真的死定了!“哎呀,我跟您說,干這活超簡單的!脖子按住,一抹!嘿!
血噴得老高了!咦,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沒殺過嗎?“怎么可能殺過??!不過這刀這么快,
那等下可能我痛苦還少些……不對,我要自救!自救!手悄悄伸進校服褲兜,
摸到冰冷的手機。屏幕還亮著,停留在打車軟件的界面。指尖顫抖著滑動,
憑著記憶找到那個綠色的小電話圖標——110!按下去!
“嘟……嘟……”短暫的等待音如同一個世紀那么漫長。通了!“您好,
這里是XX市110報警服務臺……”聽筒里傳來清晰、冷靜的女聲。就在這一瞬間,
司機猛地從后視鏡里盯住了我!眼神銳利如刀!我嚇得魂飛魄散,手指像觸電一樣,
啪地按斷了通話!心臟跳得快要爆炸!“不是,小朋友,你沒事打啥報警電話啊?
”司機的聲音帶著明顯的不悅和訓斥,義正詞嚴,“不要浪費公共資源!
知道現(xiàn)在警察同志多忙嗎?喏,前面拐個彎就是鎮(zhèn)上的派出所,有啥事不能當面說?
瞎打電話!”“是!是!您說的對!我該死!我錯了!”我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訕笑,
連連點頭,手心全是冷汗。完了,這下徹底暴露了!車里死寂一片,
只剩下劣質音響里《纖夫的愛》還在“妹妹你坐船頭”地唱著,混合著我如雷的心跳。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怎么辦?跳車?他會不會立刻動手?“大哥,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聲音帶著自己都嫌惡的諂媚,“您看這都開出一段了,外面挺黑的,
要不……我就在這下?省得您再繞路送我回學校了?!敝灰芟萝?,就有機會跑!
“那可不行!”司機一口回絕,語氣斬釘截鐵,“必須安全送到目的地!”安全?目的地?
是送我去死吧!我絕望地閉上眼。硬的不行,來軟的!套近乎!“大哥,您真不容易,
這么晚了還跑車,”我努力讓聲音聽起來真誠,“還……還兼職干那個……挺辛苦的吧?
”我含糊地指向后面。司機沉默了幾秒,似乎在考慮怎么回答,最終含糊地“嗯”了一聲。
有門兒!我強壓住恐懼追問:“那……您為啥要干這行呢?”是想摸清他的動機,
還是單純想拖延時間?我自己也搞不清了?!鞍?!”司機像是被問到了點子上,
語氣居然帶上了一絲……興奮?“不過是掙點外快,補貼家用嘛!現(xiàn)在錢難掙啊!
雖然每次‘送貨’都得跑挺遠,但順路拉個活,油錢不就省出來了?”送貨!跑挺遠!
補貼家用!這幾個詞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我的神經!器官買賣!絕對是器官買賣!
跑遠路是為了送到隱秘的黑診所!我的腰子!我的眼角膜!完了!全完了!
他干這個是為了養(yǎng)家糊口!那更不可能放過我了!
就在我大腦被“腰子不?!钡目謶謴氐淄淌蓵r——咚!一聲沉悶的、清晰的撞擊聲,
毫無預兆地從我屁股正下方的后備箱里傳了上來!力道不小,震得座椅都微微顫了一下!
“啊——!”我喉嚨里瞬間擠出一聲非人的驚叫,身體像被高壓電打了一樣,
猛地從座椅上彈起!安全帶瞬間繃緊,勒得我鎖骨生疼,又把我狠狠拽回座位!我亡魂皆冒,
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死死盯著后座中間那塊黑色隔板!動了!那尸體……他媽的在動?!
“哎喲喂!”司機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著了,方向盤一抖,車身猛地一晃!
他趕緊穩(wěn)住方向,驚魂未定地罵了一句:“搞啥子名堂?后備箱東西沒放穩(wěn)?
”他從后視鏡里掃了我一眼,大概是被我面無人色的樣子逗樂了,居然帶著點調侃,
“一只雞能撞多大聲?肯定是你小子剛才扭來扭去,把它弄翻了!坐好坐好!別一驚一乍的!
前面就到鎮(zhèn)上了!”一只雞?!一只雞能撞出這么大動靜?!難道是“黑話”?
——他肯定知道那“貨”醒了!對!他是在麻痹我!他要去交“貨”了!咚!咚!咚!
像是為了印證我的恐懼,更猛烈、更急促的撞擊聲再次響起!連續(xù)不斷!如同擂鼓!
隔板被踹得砰砰作響,整個車體都跟著微微震動!那絕對不是死物能發(fā)出的動靜!是活物!
是掙扎!是求救?還是……尸變了?!“啊啊啊啊——!??!”極致的恐懼如同海嘯,
瞬間沖垮了我最后一點理智的堤壩!我徹底瘋了!什么跳車危險!什么腰子!
我只想逃離這個移動的棺材!逃離這個殺人不眨眼的變態(tài)和他后備箱里那個會動的尸體!
我腦子里突然閃過無數(shù)部《速度與激情》,
們如何在高速行駛的車里華麗逃生……我偷偷用眼角余光測量著車窗到外面漆黑路面的距離,
心跳得像要擂穿胸膛。 跳車!對,跳車!趁著轉彎減速!我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不管不顧地撲向身側的車門把手!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扭曲變形,
瘋狂地摳拉著那小小的塑料拉桿!咔噠!咔噠!咔噠!解鎖的聲音清脆又刺耳!
但車門紋絲不動!“開門!放我下去!救命啊——!”我聲嘶力竭地哭喊起來,
聲音撕裂般沙啞,帶著絕望的哭腔,“殺人了!后備箱有死人!他活了!他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