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斜斜地打在窗臺上,將那幾點灰白色的沙粒映照得格外刺眼。它們靜靜地躺在陰影的邊緣,如同幾顆被遺忘的眼瞳,無聲地注視著病房里的一切,注視著江心。
江心的驚魂之旅,一條手臂的慘痛代價,換來的不是終結,而是更深沉的凝視。
江心的呼吸在那一瞬間停滯了。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緩慢而沉重地跳動。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窗外城市的喧囂、甚至張警官剛剛離開時關門的輕響——所有的聲音和感覺都瞬間遠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幾點灰白。
“沙……”
一個極其微弱、卻清晰得如同響在她耳蝸深處的聲音,毫無征兆地響起。不是幻覺!那熟悉的、如同億萬細小爪子刮擦玻璃的質感,帶著一種冰冷的、令人頭皮炸裂的惡意!
聲音的源頭……不是窗臺!
江心猛地低頭,驚恐的目光死死鎖在自己左肩斷臂的傷口處!
厚厚的紗布包裹下,那原本被灰白色沙殼封住、麻木冰冷的斷口深處……傳來一陣極其細微、卻異常清晰的……悸動!
咚……咚……
如同被掩埋的心臟,在厚重的沙土下,極其緩慢地……蘇醒,搏動!
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伴隨著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麻癢,順著她殘存的臂骨,如同毒液般向上蔓延,直刺她的心臟!那感覺……仿佛有什么東西,被封印在沙殼之下、斷臂的殘骸之中,正貪婪地吮吸著她生命的熱量,蠢蠢欲動!
“不……”江心的喉嚨里擠出破碎的音節(jié),右手死死攥緊了那把布滿焦痕的黃銅鑰匙。鑰匙柄上冰冷的獨眼圖案硌著她的掌心,帶來一絲異樣的刺痛,仿佛在回應斷臂深處的悸動。
窗臺上的沙粒……是警告?是召喚?還是……某種儀式殘留的塵埃?
她掙扎著想挪動身體去拂掉那幾點灰白,但身體如同灌了鉛,被斷臂傳來的冰冷悸動和巨大的恐懼牢牢釘在原地。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病號服。
就在這時——
“篤篤篤?!?/p>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江心渾身一顫,如同受驚的兔子,猛地將右手藏進被子里,連同那把鑰匙。她強迫自己移開盯著窗臺和斷臂的目光,看向門口,聲音干澀沙啞:“請……請進。”
門被推開一條縫,一個穿著淡藍色護工服、戴著口罩的年輕女人探進頭來,手里端著藥盤。她的眼睛彎了彎,像是在笑:“江小姐,該吃藥了?!?/p>
很普通的一個護工。江心緊繃的神經稍稍松懈了一絲。她點點頭,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窗臺——那幾點灰白色的沙粒,依然靜靜地躺在那里。
護工走了進來,腳步輕快。她熟練地將藥片和水杯放在床頭柜上,然后拿起體溫計,準備給江心量體溫。她的動作很自然,目光掃過江心裹著紗布的斷臂時,流露出恰到好處的同情。
“今天感覺怎么樣?傷口還疼得厲害嗎?”護工一邊示意江心夾好體溫計,一邊溫和地問。
“還……還好?!苯暮貞?,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左肩斷口那冰冷的悸動上。那“咚……咚……”的搏動感,在護工靠近后,似乎……變得更加清晰了?仿佛里面的東西感應到了新的、鮮活的生命氣息,變得更加興奮!
護工似乎并未察覺江心的異常。她彎下腰,整理了一下江心床邊的被角。她的身體離窗臺很近。
就在她直起身的瞬間,她的手肘,極其“自然”地、輕輕掃過了窗臺邊緣——恰好掃過那幾點灰白色的沙粒!
江心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幾點沙粒被掃落,悄無聲息地掉在地板上,滾落進床底的陰影里,消失不見。
護工仿佛毫無所覺,直起身,對江心露出一個職業(yè)化的微笑:“體溫計夾好,五分鐘后我過來取?!闭f完,她便轉身,腳步輕快地離開了病房,關上了門。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江心一人。
窗臺上的灰白沙?!Я恕?/p>
但江心心中的寒意,卻比之前更甚!
太巧了!巧得令人毛骨悚然!
她死死盯著護工離開的門口,又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斷臂。那冰冷的悸動……在那護工觸碰窗臺、掃落沙粒之后,非但沒有平息,反而……變得更加有力了!
咚!咚!
波動感更強了!冰冷的麻癢感如同電流,順著殘存的臂骨直沖大腦!
江心的右手在被子下,更加用力地攥緊了那把黃銅鑰匙。鑰匙柄上的獨眼圖案,仿佛在她掌心微微發(fā)燙。
那個護工……是誰?
她真的只是來送藥的嗎?
窗臺上的沙?!撬粝碌??還是她……清理掉的?
清理掉……是為了什么?掩蓋?還是……完成了某種……傳遞?
江心的目光,如同燒紅的烙鐵,緩緩移向床底那片陰影——那幾點沙粒滾落消失的地方。
黑暗的床底深處,仿佛潛藏著比廢墟地穴更恐怖的未知。
就在這時,被她緊握在右手中的黃銅鑰匙,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起來!
不是錯覺!那震動如此清晰,如此強烈,仿佛鑰匙內部有什么東西被徹底激活!鑰匙柄上那只冰冷的獨眼圖案,在掌心傳遞來一陣陣灼熱的脈動,頻率……竟與她斷臂深處那冰冷的悸動……隱隱同步!
鑰匙……在呼應斷臂里的東西?!
江心的瞳孔驟然收縮!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和荒謬感瞬間攫住了她。
這把鑰匙……這把開啟了一切詛咒、最終被她緊握在手中的鑰匙……難道不僅僅是一把鑰匙?難道它……也是“容器”的一部分?是連接她與那“沙之眼”殘留意志的……橋梁?!
“沙沙沙……”
斷臂深處,那令人瘋狂的刮擦聲,伴隨著冰冷的悸動,再次清晰地響起。這一次,聲音更加密集,更加……饑餓。
窗臺上的沙粒消失了。
護工的身份成了新的謎團。
斷臂深處的悸動與鑰匙的震動同步。
而床底的陰影里,那幾點消失的沙?!欠裾诤诎抵?,無聲地……蠕動?
江心靠在病床上,陽光照在她慘白的臉上和猙獰的疤痕上,卻驅不散她眼中那深不見底的寒意和……一絲被逼入絕境的瘋狂。她緩緩抬起右手,攤開掌心。那把布滿焦痕、兀自微微震動的黃銅鑰匙,安靜地躺在那里,獨眼圖案幽幽地注視著她。
風暴并未結束。它只是換了一種更隱秘、更致命的方式,滲透進了她的病房,她的身體,她僅存的生命里。這一次,她還能靠斷臂求生嗎?或者……這殘存的身軀,終將成為“沙之眼”徹底復蘇的最后……溫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