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祭祖,一夜醒來,我七歲的女兒念念不見了。我翻遍了整個裴家老宅,
甚至發(fā)瘋一樣地沖到村委會砸門,卻沒能找到她的一點蹤影。裴家村的所有人都說,
沒見過我?guī)畠夯貋?。我丈夫裴燼說我瘋了,說我的躁郁癥又犯了,我們的女兒,
早在五年前就出車禍死了。當一份長達五年的精神科病歷擺在我面前,我徹底心死。
我接受了自己是個瘋子,接受了念念只是我臆想出來的泡影??砂胍?,
冰冷的床板硌得我睡不著,我卻在褥子底下摸到了一張疊起來的畫紙。
上面是一個穿著紅鞋子的小女孩,和一個要把鞋子拽進水里的水鬼。
背面是念念歪歪扭扭的字。「媽媽,水鬼奶奶為什么要念念的紅鞋子?」1我女兒念念,
出生在初夏,今年七歲,有點口齒不清。除了我,沒人能完全聽懂她說什么。
我丈夫裴燼是單親家庭,婆婆在我剛懷孕時就過世了,所以一直是我們倆帶著念念。
可裴燼家里,還有一個說了算的,是他奶奶,裴家的老太君。今年冬至,
那個遠在老宅、八年沒見過的老太君,突然一通電話打來,語氣不容置喙,
命令裴燼必須帶我回去祭祖。「家里的運勢,被外人沖了,要破敗了。今年冬至,
都得回來拜祠堂,一個都不能少?!刮冶静幌肴ァE峒掖逵制诌h,
處處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陳腐味兒??膳釥a不敢忤逆。我們連夜開車,顛簸了七個多小時,
才到了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裴家村。安頓在我們的是裴燼堂哥家,堂嫂看我的眼神,
像淬了毒的針。臨睡前,念念扯著我的衣角,小聲嘟囔?!笅寢?,
他們的眼睛……都像沒上漆的木頭娃娃?!刮一叵肓艘幌?,確實,這個村子里的孩子,
無論男女,都安靜得可怕,眼神空洞,沒有一點活氣?!笅寢專麄兌颊f,不穿紅鞋子,
水鬼奶奶就會把你拖走……是真的嗎?」她舉起腳上那雙我剛給她買的小紅皮鞋,一臉緊張。
「瞎說,那都是村里人騙小孩的,趕緊睡,明早我們就回家?!?/p>
我以為這只是個普通而壓抑的夜晚。可第二天一睜眼,身邊的被窩是冷的,念念不見了。
我瘋了。我把堂嫂家三間破屋翻了個底朝天,連那個堆滿發(fā)霉雜物的地窖都跳下去找了,
喉嚨都喊啞了,也沒看見念念的影子?!改钅?!別鬧了!快出來!」
我的叫喊聲驚動了死寂的村莊,一扇扇門后,探出一張張麻木的臉?!肝遗畠?!七歲!
穿著粉色的羽絨服,紅鞋子,你們誰看見了?」所有人都像看瘋子一樣看著我,
然后整齊劃一地搖頭。只有一個豁牙的半大男孩,指著村尾那座黑漆漆的祠堂,傻笑著。
「我看見了……被帶去祠堂了……嘿嘿……」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他媽一把薅了回去,
嘴里罵著:「瞎咧咧什么!再亂說話嘴給你撕爛!」旁邊一個婦人悄悄湊過來,
低聲說:「你別聽他的,他家那個腦子不靈光,愛胡說。」我顧不上了。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去??蛇€不等我邁開腿,
一個蒼老、陰冷的聲音就在我身后響起?!敢淮笄逶缇吞枂剩珊误w統(tǒng)?」是裴家的老太君。
她杵著一根烏木拐杖,身邊圍著一堆人,眾星拱月。我跑過去,看著她身后,空蕩蕩的。
「奶奶!念念呢?您看到念念了嗎?」老太君那雙渾濁的眼睛上下一掃,
像是在打量一件貨物。「念念?什么念念?」我如遭雷擊:「我的女兒,您的重孫女??!」
老太君嘴角撇了撇,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冷笑,「宋晚,你什么時候生的女兒?
我裴家怎么不知道自己有這么個后代?」「奶奶!您在說什么?您忘了,
念念剛出生的時候您還來醫(yī)院看過,您怎么可能不知道?」老太君臉上的耐心徹底消失了,
拐杖在青石板上「篤篤」地敲著?!肝铱茨闶腔枇祟^了!占著我孫子五年,
連個帶響的屁都沒放一個!我裴家運勢衰敗,就是你這個生不出東西的女人帶來的晦氣!」
山里信號差,電話打不出去。我像個無頭蒼蠅,六神無主時,堂嫂從人群里走了出來,
臉上掛著假惺惺的關心?!柑玫苊茫阏沂裁茨??什么女兒???」2一瞬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像無數(shù)根針,刺得我體無完膚。「堂嫂!你也忘了?
昨天晚上念念就睡在我身邊,你還盯著她的紅鞋子看了好半天!」堂嫂一臉無辜,攤了攤手,
「晚晚,你是不是又犯病了?」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錘子,狠狠砸在我心上。「五年前,
你的確生過一個丫頭,可惜……福薄,剛滿月就沒了,我跟堂哥當時還去市里參加了葬禮。」
「這次冬至祭祖,不就你們兩口子跟奶奶一起回來的嗎?哪有什么孩子?」「不對!
絕不可能!」我猛地想起什么,掏出手機,「我昨晚給她拍了照的,她在床上看書,
我還給她錄了小視頻!」我打開相冊,手指瘋狂地滑動??晌业脑?,就這么卡在了喉嚨里。
相冊里空空蕩蕩,最新的照片是我一個月前和同事聚餐的合影。里面塞滿的,幾百上千張的,
念念從嬰兒時期到現(xiàn)在的照片、視頻,一張都不剩!徹底消失了。堂嫂見狀,
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對著周圍的村民揮了揮手?!付忌⒘税?,都散了吧!我這弟妹,
腦子受過刺激,總犯糊涂,驚擾大家了!」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睛死死地瞪著她。
我懷疑她。是她趁我睡著,偷走了念念,還刪光了我的手機!「是你!
是不是你把我的女兒藏起來了!」堂嫂有三個孩子,全是男孩,一個比一個皮實。
我們剛來的時候,他們幾個就圍著念念,對她那身干凈的衣服和紅皮鞋指指點點。
「你一大早就不見人影,去哪兒了?是不是去藏我的孩子了?」堂嫂一聽,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當場就指天發(fā)誓?!肝爷偭税??我有三個兒子,
我要你那丫頭片子干嘛?傳宗接代都輪不上!」「是你自己說的,想吃山里野兔,
我天不亮就跟我男人去后山下套子去了!」她身邊的男人,那個木訥的堂哥,
也立刻點頭作證,「對,我倆一直在一起,大清早冷得很,哪兒見過什么小姑娘。」
整個村子,像一張巨大的、無形的網(wǎng)。所有人都口徑一致。僅僅一夜,
他們就抹掉了一個活生生的孩子存在過的所有痕信息。我堅信我有個女兒。
我甚至能清晰地聞到她昨晚睡在我身邊時,頭發(fā)上殘留的、甜甜的牛奶沐浴露的味道。
如果真是他們動的手,那孩子一定還在村子里!我該怎么證明?車!對,車!
我們是自己開車回來的!車后座放著念念的小行李箱,里面有她的換洗衣物,
還有她最喜歡的那個毛絨兔子!我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連滾帶爬地往村口跑。
所有村民,像看一出熱鬧的大戲,全都跟在我身后。我哆嗦著手,按下車鑰匙。
打開后備箱的瞬間,我整個人都僵住了。里面只有我和裴燼的行李,
沒有念念那個粉色的獨角獸行李箱。打開后車門,兒童安全座椅倒是還在。
可座椅上那個本該放著毛絨兔子的位置,如今卻放著一沓裴燼公司的文件。沒有,
什么都沒有。找不到一絲一毫,念念存在過的痕跡。老太君被堂嫂攙扶著,慢悠悠地走過來,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憐憫。「晚晚,五年前清明節(jié),那孩子沒的。
從那天起,你就魔怔了?!埂父覀兓厝?,別在這里,給我們裴家丟人現(xiàn)眼!」
她們上來拽我。那些圍觀的村民,眼神變得貪婪而猙獰。我腦子里轟的一聲,
閃過無數(shù)在網(wǎng)上看到的,關于偏遠山村拿孩子配陰婚、拿活人祭祀的恐怖新聞。念念!
他們要把我的念念怎么樣?一想到那可怕的后果,我渾身涌出了一股蠻力,
狠狠一口咬在堂嫂的手腕上,趁她吃痛松手的瞬間,瘋了一樣地掙脫出去。
我沿著唯一的土路,向村外狂奔。身后的追趕聲和叫罵聲越來越近,
就在我以為要被抓住的時候,我一頭撞進了一個堅實的懷里?!竿硗?,怎么了?」是裴燼。
我的丈夫,回來了。3我和裴燼,從大學相識到現(xiàn)在,整整十年,是所有人眼中的模范夫妻。
他對我,幾乎是溺愛。他會在我生理期的時候,
半夜跑幾條街去給我買溫熱的黑糖奶茶;他知道我工作忙,承包了家里所有的家務。
我曾經(jīng)是個堅定的不婚主義者。直到一次公司團建時發(fā)生意外,我從山上滑墜,
是裴燼想都沒想就沖下來護住我。我毫發(fā)無傷,他的右腿卻粉碎性骨折,直到現(xiàn)在,
走路都有些微的跛。所以后來,他向我求婚時,我答應了。我死死攥著他的手,
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驚恐地瞪著身后追上來的老太君、堂嫂和一眾村民?!概釥a!
村里都是壞人!他們把我們的念念藏起來了!」「我們快報警,快!再晚就來不及了!
我怕……我怕他們會對念念不利!」裴燼卻一動不動,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一眼。
他低頭看著我,那雙我最熟悉的眼眸里,翻涌著我看不懂的憐憫、無奈,和一絲深深的疲憊。
「你怎么不說話!我們的女兒丟了,你難道不著急嗎?」「走啊,我們現(xiàn)在就去派出所……」
裴燼從身后死死地抱住了我,滾燙的呼吸噴在我的耳廓,聲音嘶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晚晚,沒有念念?!刮覝喩斫┯玻X子里一片空白,不敢相信地對上他泛紅的雙眼。
「你說什么?」「晚晚,我們的女兒,五年前就沒了。」「你嘴里的念念,
只是你幻想出來的……她從來都不是真的?!刮蚁乱庾R地往后退,「不!你騙人……」
「你忘了?念念兩歲的時候發(fā)高燒,是你抱著她在醫(yī)院守了三天三夜!你忘了?
念念上幼兒園第一天哭著不肯去,是你請假在幼兒園門口守了一整天……」「你這么愛她,
她怎么可能是假的!」裴燼痛苦地閉上眼,再睜開時,聲音帶著哽咽?!竿硗恚阈研?!
當年孩子出事,你自責得差點跟著去了,你得了嚴重的躁郁癥,產(chǎn)生了幻覺!」我拼命搖頭,
我不信!我清晰地記得念念成長的每一個細節(jié),她第一次叫媽媽,第一次走路,
第一次掉牙……這一切怎么可能是幻覺!「你們都在騙我!是你們串通好了,
藏起了我的女兒!我要報警!我一定要報警!」裴燼的臉上,最后一點溫情也消失了。
他轉身,從車里拿出一個密封的牛皮檔案袋,遞到我面前。厚厚的一摞,
全都是我在市精神衛(wèi)生中心的就診記錄,診斷報告,藥物處方……第一份報告的日期,
是五年前的清明節(jié)后一天。診斷那一欄,清清楚楚地寫著:重度抑郁,伴有精神病性癥狀。
我的女兒念念,真的……只是我幻想出來的嗎?裴燼上前,用力地抱著我,
聲音里充滿了愧疚?!竿硗?,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埂改惴判模饶愕牟『昧?,
我們再要一個孩子,要一個女兒,還叫念念,好不好?」
一切都指向一個結論——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過一個叫念念的小女孩??晌一闹嚨赜X得,
昨晚那個溫熱、柔軟的小身體,還在我的懷里。她小小的手摟著我的脖子,
在我臉頰上留下的那個晚安吻,溫度仿佛還未散去。他們在撒謊。所有人都在騙我!
我一定要把我的女兒救出來,再狠狠撕爛他們偽善的嘴臉!趁著他們松懈,
我用手機悄悄撥通了110。裴燼把我?guī)Щ靥蒙┘?,一家人輪流看著我?/p>
美其名曰「怕我想不開,做出傷害自己的事」。但我知道,他們是怕我發(fā)現(xiàn)那個天大的秘密。
就在我心急如焚的時候,兩個穿著制服的警察推門走了進來。「哪位報的警?
說是有兒童失蹤?」我一把掀開門簾,沖了出去:「警察同志,是我報的警!」
「我女兒不見了,昨晚還和我睡在一起,今天早上人就沒了!」「她才七歲!求求你們,
幫我找到她!」「有照片嗎?孩子的近期照片,我們好開展排查。」我舉著手機,指尖冰涼。
從村口回來后,我把手機翻了不下百遍,一張關于念念的照片都沒有了。
4「我……我沒有……但是我能畫出來!我能把她畫出來!」警察用一種審視的眼神看著我,
「你是孩子的親媽?手機里怎么會一張孩子的照片都沒有?」裴燼抓住了這個時機,
上前一步,擋在我面前?!妇焱?,這是個誤會。我愛人她……有很嚴重的幻想癥?!?/p>
「五年前,我們確實有個女兒,但夭折了。從那以后,她就一直幻想女兒還活著,
還給她取名叫念念?!埂杆F(xiàn)在,把現(xiàn)實和自己的幻想弄混了,
非說我們把她幻想出來的女兒給藏起來了?!估咸谝慌杂霉照惹弥?,
唉聲嘆氣:「家門不幸啊!我們老裴家怎么就娶了這么個腦子不清醒的媳婦兒!」
「你們撒謊!我沒有??!我真的有個女兒叫念念!」看著警察明顯已經(jīng)相信了裴燼的說辭,
我拼命地尋找任何可以證明我的破綻。「警察同志,你們要是不信,可以去查!
我家念念在春風路小學上一年級!我最好的朋友黎箏,就是她的美術老師!」
警察是我最后的希望。我不管不顧地撥通了黎箏的電話?!竿硗??怎么了?」「阿箏,
你手機里是不是有念念的照片,就是你在美術課上給她們拍的合影,快!快發(fā)給我!」
電話那頭的黎箏沉默了。足足過了半分鐘,我只聽得到信號不穩(wěn)的雜音和自己的心跳聲。
「晚晚,你還好嗎?」「我很好!我現(xiàn)在需要念念的照片,
你把她去年的學籍信息拍給我也可以!我急用!」黎箏那頭傳來一聲沉重的嘆息,
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竿硗怼闶遣皇恰职l(fā)病了?」「你在說什么?
你教了念念快一年了!」「宋晚!」黎箏的聲音陡然嚴厲起來,「你什么時候有過女兒?
你是不是忘了,五年前你剛出院,是誰陪你去做心理疏導的?!」我最好的朋友,
我從穿開襠褲就認識的閨蜜。她,也不會騙我??伞@到底是怎么回事?所有的聲音,
所有的證據(jù),都在告訴我,念念,我的女兒,只是我這個精神病幻想出來的產(chǎn)物。
我渾身脫力,重重地跌坐在地上。裴燼在那份出警記錄上簽了字,滿臉歉意地把警察送走了。
他轉身回到車里,再回來時,手心多了幾片白色的藥片。「晚晚,乖,先把藥吃了。
等吃了藥,睡一覺,就好了。」或許,我真的病了吧。裴燼將藥片粗暴地塞進我嘴里,
又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水進來。我來不及吞咽,被嗆得撕心裂肺地咳嗽,眼淚都流了出來。
他卻只是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眼神里,沒有了往常的心疼。巨大的困意很快席卷了我。
朦朧中,我好像聽到了紛亂的腳步聲,夾雜著女人的哭喊和老太君的呵斥。
甚至……還有念念的哭聲?!笅寢專任摇瓔寢尅刮颐偷貜呢瑝糁袙暝褋?,
天已經(jīng)全黑了。身邊,是裴燼平穩(wěn)而有規(guī)律的呼吸聲。屋外,是無盡的蟲鳴和風聲。
哪里有什么念念。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是我……太想要一個女兒了。睡意褪去,
我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手指無意識地在身下堅硬的床板上劃拉著。突然,
指尖觸到了一個不屬于床板的,邊緣整齊的硬物,被壓在草編的褥子下面。我睡的地方,
正是昨晚念念睡過的地方。冷汗,「唰」的一下就冒了出來,心跳快得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我屏住呼吸,借著窗外滲透進來的,清冷的月光,看清了那是一張被對折起來的畫紙。
恰在此時,裴燼翻了個身,嘟囔著要起夜。在他下床走出屋子的瞬間,我立刻坐起身,
把那張紙湊到窗邊。月光下,上面畫著一個穿著紅鞋子的小女孩,
正被一個青面獠牙的水鬼拉著腳踝,往黑漆漆的水里拖。是念念的畫。我一把將紙翻過來,
上面用鉛筆寫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是她的筆跡!她寫字時頭總是習慣性地朝右歪,
所以寫出來的字,每一個也都整齊地朝著右邊傾斜。我糾正過無數(shù)次,她就是改不掉。
「媽媽,水鬼奶奶為什么要念念的紅鞋子?」念念,不是我的幻覺。她真實地存在過!
就在這張床上!可她現(xiàn)在在哪兒?為什么裴燼,老太君,甚至我最好的朋友,
都要用同一種謊言來欺騙我?這個村子,到底藏著什么秘密!5第二天,
當裴燼再次拿著藥片和水杯進來時,我沒有反抗。我當著他的面,把藥片放進嘴里,喝水,
然后乖乖地躺下。等他一走,我立刻把含在舌頭底下的藥吐了出來,藏在了枕頭芯里。
藥的粉末很苦,但我更怕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他們都以為我認命了,
接受了自己是個瘋子的事實,看管明顯松懈了很多。中午,我坐在院子里發(fā)呆,
聽著堂嫂和鄰居的閑聊。她們的話,一句句飄進我的耳朵?!浮衲昕伤隳茼槷斄耍?/p>
老太君請來的那位先生可真神,一眼就看出問題出在哪兒了……」「……就是可惜了,
那小丫頭長得跟畫兒里似的……」「可惜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就該拿去填井!
不然壞了全族的風水,你家能擔待得起?」「填井」,三個字,像三根燒紅的鐵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