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xí)結(jié)束的鈴聲像根松了的弦，在寂靜的教學(xué)樓里蕩出綿長的回音。蘇清沅把最后一本錯題本塞進書包，拉鏈拉到一半卡住了，她低頭擺弄時，一只手伸過來，指尖輕輕一挑，拉鏈就順滑地合攏了。
“笨手笨腳的?！标懶寝o的聲音帶著點笑意，把她的書包往自己肩上一甩，“走吧?！?/p>
教室外的走廊空蕩蕩的，只有他們的腳步聲在瓷磚地上撞出回聲。冬天的夜晚來得早，窗外已經(jīng)墨黑一片，只有走廊盡頭的應(yīng)急燈亮著慘綠的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今天好冷。”蘇清沅縮了縮脖子，羽絨服的帽子滑下來，露出凍得發(fā)紅的耳朵。剛走出教學(xué)樓，寒風(fēng)就像小刀子似的刮過來，她下意識地往陸星辭身邊靠了靠。
他停下腳步，從書包側(cè)袋里掏出副手套。是淺灰色的毛線款，針腳歪歪扭扭，拇指的位置還織錯了半寸，一看就是新手的作品?！拔覌尶椀?，”他有點不好意思地?fù)蠐项^，把左手套遞給她，“她說天冷，非讓我?guī)е?。你先戴一只，暖和點?！?/p>
蘇清沅接過來，手套里還帶著點余溫，毛線的紋理蹭著掌心，有點癢。“那你呢？”她看著他空著的左手，指節(jié)凍得發(fā)白。
“我火力壯?！彼f著，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繞到她脖子上。圍巾很長，繞了兩圈還剩大半截，把她的下巴和耳朵全埋了進去，只露出雙亮晶晶的眼睛。上面有淡淡的皂角香，是他常用的那款洗衣液的味道，混著點陽光曬過的暖意。
兩人并肩走在路燈下，影子被拉得老長，偶爾交疊在一起，像幅模糊的剪影畫。蘇清沅的右手揣在羽絨服口袋里，指尖冰涼，陸星辭的手突然伸進來，把她的手整個包在掌心。
“呀！”她嚇了一跳，想抽回來，卻被他握得更緊。他的手心很暖，指腹帶著點薄繭，是常年握筆磨出來的，摩挲著她的手背，像在焐一塊冰。
“別動，”他的聲音有點悶，大概也覺得不好意思，“這樣暖和?！?/p>
蘇清沅沒再動，任由他握著。口袋里的溫度慢慢升起來，連帶著心跳也跟著發(fā)燙。她偷偷抬眼，看到他的耳朵紅得像熟透的櫻桃，被路燈照得透亮，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路過街角的便利店時，陸星辭突然拐了進去。蘇清沅站在門口等他，看著玻璃門上自己的倒影——圍巾把臉遮了大半，只露出雙彎著的眼睛，像只偷藏了糖的小松鼠。
他很快出來，手里拿著兩盒熱牛奶，給她的那盒還細心地撕了吸管?！皠倻睾玫?，”他把牛奶塞進她空著的那只手里，“喝點熱的，暖暖身子?！?/p>
牛奶的溫度透過紙盒滲過來，燙得指尖發(fā)麻。蘇清沅吸了一口，甜絲絲的暖流順著喉嚨滑下去，連心里都暖烘烘的。
快到蘇清沅家樓下時，她發(fā)現(xiàn)樓道口的燈又壞了。上個月剛修過，不知怎么又黑了，像個張著嘴的黑洞，連星光都透不進去。“我上去了?！彼Ｏ履_步，想把手從他掌心抽出來，卻被他輕輕按住。
“我送你上去?！彼穆曇粼诤诎道镲@得格外低，“里面黑。”
樓道里沒有燈，只能借著窗外的月光看清臺階。陸星辭走在前面，腳步放得很慢，每上一級就提醒她：“這里有個坑”“臺階有點高”。他的手一直沒松開，掌心的汗混著她的，黏糊糊的，卻讓人莫名安心。
到了三樓家門口，蘇清沅摸出鑰匙，手指抖得差點插不進鎖孔。陸星辭站在她身后，呼吸拂過她的發(fā)頂，帶著點牛奶的甜香。
“晚安?！彼D(zhuǎn)過身，借著微弱的月光，看到他眼里的光，像揉碎的星星。
鬼使神差地，她踮起腳尖，飛快地在他臉頰上啄了一下。像羽毛落在皮膚上，輕得幾乎沒有重量，卻燙得她心尖發(fā)顫。她沒敢看他的反應(yīng)，擰開門鎖就往里沖，關(guān)門的瞬間，好像聽到他低低的笑聲。
蘇清沅靠在門后，手撫著發(fā)燙的臉頰，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的，像在敲鼓。她走到窗邊撩開窗簾，看到陸星辭還站在樓下，仰頭望著她的窗戶，手里捏著那只沒送出去的右手套，在月光下站成了一幅畫。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轉(zhuǎn)身離開，腳步輕快得像踩著云。蘇清沅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突然想起他剛才織錯的手套，想起他繞圍巾時笨拙的動作，想起他掌心的溫度——原來冬天最暖的，從來都不是熱牛奶和圍巾，而是身邊這個，會把所有溫暖都分給她的少年。
窗外的星星亮得很，像撒了把碎鉆，她對著星星偷偷笑了，感覺這個冬天，好像沒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