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總來得不講道理。早讀時還能看到窗外的陽光透過梧桐葉篩下光斑，放學(xué)鈴響時，豆大的雨點已經(jīng)砸得玻璃窗噼啪作響，天地間瞬間拉起一道灰蒙蒙的雨簾。
蘇清沅望著教學(xué)樓門口攢動的人群，指尖無意識地絞著書包帶。她今天沒帶傘，原本想著等雨小些再走，可這雨勢非但沒減，反而越下越急，地面的積水已經(jīng)漫過了帆布鞋的邊緣。
“走吧?！?/p>
熟悉的聲音自身后響起，帶著點被雨水浸潤的潮濕。蘇清沅回頭，看到陸星辭站在走廊盡頭，手里握著那把黑色的大傘——是去年冬天他送她的那把，傘骨結(jié)實，傘面夠大，他說“這樣兩個人都不會淋濕”。此刻他校服的肩膀處已經(jīng)洇了片深色，顯然是從車棚跑過來的。
“你的衣服……”蘇清沅看著那片濕痕，有點心疼。
“沒事，很快就干?！彼褌阃@邊傾斜大半，自己半邊身子幾乎暴露在雨里，“先送你回家?！?/p>
兩人并肩走進雨幕。傘下的空間不大，蘇清沅能清晰地聽到他的呼吸聲，和雨點砸在傘面的“咚咚”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奇妙的安寧。她刻意往傘中間靠了靠，想讓他少淋點雨，肩膀卻不小心撞到他的胳膊，兩人都頓了頓，又默契地往兩邊挪了挪，臉頰都有些發(fā)燙。
雨勢太急，風(fēng)裹挾著雨絲從傘沿鉆進來，打在蘇清沅的手背上，涼得她縮了縮指尖。陸星辭注意到了，不動聲色地把傘又往她那邊推了推，自己的袖子已經(jīng)濕透，深色的布料緊緊貼在小臂上，能看到清晰的骨節(jié)線條。
“往我這邊站站?！彼吐曊f，聲音混在雨里，有點模糊，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溫柔。
蘇清沅乖乖照做，肩膀幾乎貼著他的胳膊。他身上的皂角香混著雨水的清冽，像被洗過的夏天，干凈得讓人安心。她偷偷抬眼，看到他下頜線繃得很緊，睫毛上沾著細(xì)小的水珠，隨著走路的動作輕輕顫動，像停著只濕漉漉的蝶。
路過街角的公交站臺時，陸星辭突然停下腳步：“避會兒雨吧，鞋都濕了?！?/p>
站臺的屋檐很窄，擋不住斜飄的雨絲。蘇清沅靠在廣告牌上，看著雨水順著陸星辭的發(fā)梢滴落，在他鎖骨處暈開小小的濕痕。她從書包里翻出紙巾，想幫他擦，手伸到半空又猶豫著縮了回來——周圍還有幾個避雨的學(xué)生，正偷偷往這邊看。
陸星辭卻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主動低下頭，方便她擦拭?！皼]事?！彼穆曇艉茌p，帶著點笑意，“他們愛看就看?！?/p>
紙巾碰到他額頭時，蘇清沅的指尖微微發(fā)顫。他的皮膚很燙，和微涼的雨水形成鮮明對比，像有電流順著指尖竄進心里。她慌忙擦了兩下就收回手，假裝看雨景，耳根卻紅得快要滴血。
“你看那邊。”陸星辭突然指向遠(yuǎn)處的天空。
蘇清沅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雨幕盡頭竟隱隱透出一道光，烏云的縫隙里漏下幾縷金色的陽光，在積水的路面上投下碎金般的光斑?！昂孟褚徘缌恕！彼÷曊f，心里卻有點舍不得這短暫的獨處。
“嗯。”他應(yīng)了一聲，目光落在她被雨水打濕的劉海，“頭發(fā)都濕了，回去趕緊吹干，別感冒?！?/p>
說話間，雨勢真的小了些，變成細(xì)密的雨絲，被風(fēng)一吹就飄向遠(yuǎn)方。兩人重新走進雨里，這次陸星辭把傘完全偏向她，自己半邊身子都暴露在雨絲中。蘇清沅想把傘推回去，卻被他按住手。他的掌心溫?zé)?，包裹著她的手背，比傘面更能隔絕寒意。
快到蘇清沅家樓下時，雨徹底停了。天邊裂開一道口子，露出完整的彩虹，赤橙黃綠青藍(lán)紫，像架在屋頂上的橋?？諝饫飶浡嗤恋男忍?，墻角的月季被洗得格外鮮艷，花瓣上還掛著水珠。
“上去吧?！标懶寝o收了傘，傘骨合攏時發(fā)出清脆的“咔嗒”聲。
蘇清沅點點頭，卻沒立刻轉(zhuǎn)身。她看著他濕漉漉的襯衫，突然想起什么：“對了，我媽昨天煮了姜湯，說驅(qū)寒……要不要上去喝一碗？”說完就后悔了，臉頰燙得像被陽光曬過。
陸星辭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眼睛亮得像落了彩虹的碎片：“好啊?！?/p>
樓道里的感應(yīng)燈被腳步聲點亮，暖黃的光落在兩人身上。蘇清沅走在前面，能聽到身后他的腳步聲，和自己的心跳一樣，不快不慢，卻格外清晰。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鑰匙，指尖沾著的雨水已經(jīng)干透，卻好像還留著他掌心的溫度。
推開家門的瞬間，客廳的燈光涌出來，把兩個濕漉漉的影子拉得很長。蘇清沅回頭看了一眼陸星辭，他正低頭換鞋，發(fā)梢的水珠滴在地板上，暈開小小的圓點。她突然覺得，這場突如其來的雨，或許是夏天最溫柔的饋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