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室的警報聲幾乎要掀翻屋頂?？傊笓]撞翻了手邊的咖啡杯，褐色的液體在監(jiān)控屏幕上蜿蜒，像道正在滲血的傷口。
他死死盯著屏幕里不斷收緊的熒光巨網，那些翼龍獸的光點已經壓到了列車的警戒線上，車載探照燈掃過之處，能看見它們展開的翼膜上布滿網狀血管，在冷光中像半透明的尸布。
“停車！現在把所有無人防空炮調去西北段！”他抓過一旁格外顯眼的紅色電話，手指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通訊員告訴赫城空軍司令，讓他們的空軍部隊立刻升空攔截，就算用命填，也得給我把這些畜生擋住！”
電話那頭傳來電流的滋滋聲，接著是一聲短促的慘叫，隨后便沒了動靜。
總指揮舉著聽筒的手僵在半空，冷汗順著鬢角滑進衣領，黏膩得像蛇的信子。
車廂里，陌燼捏碎了對講機的開關。塑料碎片扎進掌心，他卻渾然不覺，目光死死鎖在窗外。
那些翼龍獸的光點已經壓到了火車頂上方，最近的幾只離車頂不過十米，翼膜扇動的風聲像女人的啜泣，順著通風口鉆進來，帶著股鐵銹和腐肉混合的腥氣。
“它們在等什么？”任何將最后一截繃帶纏在陌巖膝蓋上，暗金色的靈能順著指尖滲入布料，在傷口表面凝成層薄如蟬翼的保護膜。
她能感覺到那道傷口里殘留著某種異樣的能量，既不屬于人類，也不屬于已知的物品，像根冰冷的針，扎在皮肉深處。
陌巖靠在鐵皮箱上，呼吸時胸口起伏得厲害，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細微的哨音。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卻只咳出些帶著血絲的唾沫：“等……等信號?！彼穆曇舭l(fā)顫，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恐懼。
“943部隊以前做過實驗，翼龍獸有群體意識，它們的熒光腺體……能傳遞波段信號?！?/p>
陌燼突然想起那兩名士兵后頸的刺青。943部隊的標志是把交叉的步槍，而那兩人的步槍交叉點上，還刻著個極小的圓圈，里面嵌著數字“9”。
這個細節(jié)他重生前從未見過——上一世他接觸的943檔案里，所有刺青都是純步槍圖案。
“任何，搜他們的兜?！彼蝗婚_口，目光落在那兩名昏迷士兵的腰間。仔細找，尤其是左邊口袋?！?/p>
任何不解，但還是依言蹲下。她先檢查了右邊士兵的口袋，摸出半包皺巴巴的煙，一個打火機，還有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個抱著孩子的女人，背景是片開滿黃色野花的山坡。
接著她探向左邊口袋，指尖觸到個硬硬的東西，掏出來一看，是個指甲蓋大小的金屬圓盤，兩面都刻著細密的紋路，邊緣有個極小的凹槽。
“這是什么？”她把圓盤遞過去，金屬表面冰涼，紋路摸起來像某種密碼鎖。
陌燼接過圓盤，用匕首尖挑著凹槽轉了半圈，圓盤“咔”地一聲彈開，露出里面嵌著的微型芯片，芯片上印著行幾乎看不清的字：E-9共生體。
“共生體……”他低聲重復著這三個字，胸腔里像被塞進團冰。重生前的記憶碎片突然涌上來。
他在銷毀實驗室的殘余資料時，見過一份被燒得只剩邊角的文件，上面寫著“E計劃：通過生物芯片實現人與異獸共生，編號9為最優(yōu)載體”。當時他以為那只是空想，現在看來……
“它們不是來攻擊火車的。”陌燼猛地抬頭，眼底的寒意幾乎要凝成實質。
“它們是來‘接收’的?！彼聪蚰皫r身旁，“你身旁是9號試劑，他們是來找這個的，我要是沒猜錯你剛剛是不是敲碎了一瓶?！?/p>
陌巖愣住了，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你……你怎么知道？”
果然如此。陌燼握緊了拳頭，指節(jié)泛白。9號試劑根本不是什么治療物資，而是E計劃的載體激活劑。
那些士兵后頸的“9”字，不是編號，而是共生體等級。他們和翼龍獸之間，存在著某種通過生物芯片建立的聯系。
“哐當！”
車頂突然傳來聲巨響，像是被重錘砸中。鐵皮凹陷下去塊，露出道猙獰的縫隙，冷風吹進來，帶著股濃烈的腥甜。
任何立刻將陌巖拽到車廂角落，暗金色的靈能在她掌中凝聚成一柄光刃，手中的手提箱再次變成盾牌，目光死死盯著那道縫隙。
縫隙里探進來個三角形的腦袋，覆蓋著青灰色的鱗片，兩只復眼像鑲嵌的綠寶石，在黑暗中閃著幽光。
是翼龍獸的幼崽，雖然體型只有成年個體的三分之一，但吻部的獠牙已經足夠撕開皮肉。它的鼻尖嗅了嗅，突然發(fā)出聲尖銳的嘶鳴，猛地朝陌巖的方向撲過來。
“滾開！”任何的手提箱猛地向前推出，棱角分明的手提箱撞上翼龍獸的腦袋，發(fā)出悶響。
幼崽被彈飛出去，撞在對面的車廂壁上，滑落在地，發(fā)出委屈的嗚咽。但它沒有逃跑，只是縮在角落，用復眼警惕地盯著任何，喉嚨里發(fā)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陌燼注意到，這只幼崽的翼膜上，熒光腺體的閃爍頻率和其他翼龍獸不一樣。它的光點更亮，間隔更短，像是在……求救？
“不對?！彼醋∪魏蔚募绨?，阻止她繼續(xù)攻擊?！八诤ε??！?/p>
話音剛落，車頂又傳來陣密集的撞擊聲，這次不是撞擊，而是抓撓。
尖銳的爪子刮擦著鐵皮，發(fā)出指甲劃過玻璃般的刺耳聲響，火星從縫隙里濺進來，落在地上，燙出個個小黑點。
“成年的來了?！蹦皫r的聲音發(fā)緊，他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因為失血過多，剛直起身子就踉蹌了下。
“幼崽的信號會引來成年獸……它們的社會結構是母系，成年母獸會為了幼崽發(fā)瘋?！?/p>
任何突然指向窗外。天空中的熒光巨網不知何時裂開了道口子，數百只翼龍獸正從缺口處俯沖下來，它們的目標不是火車，而是兵營的方向。那里傳來了無人防空炮的轟鳴，火光在夜空中炸開，像朵朵垂死的煙花。
“它們在轉移注意力?！蹦盃a迅速反應過來?！皠偛拍侵挥揍淌枪室獗慌蓙淼?，目的是讓我們以為攻擊目標是火車，實際上……”他看向城墻的方向，“它們的主力在攻城?！?/p>
為什么要攻擊兵營？兵營那邊已經沒人了？難道那里有E-09的培育基地？不對就算有培育基地，它們應該不會發(fā)起攻擊，難道說……
“E-09失控了？”任何說出了他的猜測，暗金色的靈能在她掌心不安地跳動。
“這些翼龍獸是被它召喚來的，攻擊是為了……救它？”
“或者說，是為了銷毀它?！蹦盃a補充道。
他想起那份殘缺的文件里還有句話：“E-9載體若失控，需啟動‘凈化協議’，由共生體執(zhí)行銷毀?！?/p>
就在這時，那兩名昏迷的士兵中有個動了動，喉嚨里發(fā)出模糊的呻吟。任何立刻上前，想再補記手刀，卻被陌燼攔住了。
“等等。”他蹲下身，捏住士兵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士兵的后頸因為掙扎而繃緊，那個“9”字刺青突然泛起極淡的紅光，和翼龍獸的熒光頻率驚人地同步。
“把他的衣服撕開?！蹦盃a的聲音冷得像冰。
任何依言扯開士兵的作戰(zhàn)服，露出他的胸口。那里的皮膚下有個明顯的硬塊，形狀和剛才那個金屬圓盤一模一樣，硬塊周圍的皮膚呈現出不正常的青紫色，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皮下蠕動。
“共生體正在吞噬他的內臟。”陌燼的指尖劃過那塊硬塊，能感覺到下面?zhèn)鱽砦⑷醯牟珓?，?號試劑是激活劑，也是催命符。這些士兵……只是E-09的養(yǎng)料?！?/p>
士兵突然劇烈地抽搐起來，眼睛猛地睜開，瞳孔已經變成了和翼龍獸樣的豎瞳，綠色的，帶著冰冷的殺意。
他張開嘴，想說什么，卻只發(fā)出“嗬嗬”的聲響，嘴角溢出綠色的粘液，落在地上，腐蝕出個個小坑。
“快按住他！”陌燼低喝一聲，撲上去按住士兵的肩膀。士兵的力氣大得驚人，四肢像瘋了樣揮舞，任何用靈能鎖鏈纏住他的手腕，卻被他硬生生扯得咯吱作響。
“他在傳遞位置信號！”陌巖突然喊道，指著士兵后頸的刺青，那里的紅光越來越亮。
“刺青里有熒光反射層，會跟著共生體的頻率發(fā)光，成年翼龍獸能在三公里外看到這個信號！”
陌燼摸出那把軍用匕首，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刺進士兵后頸的刺青中心。
匕首沒柄而入，士兵的身體猛地僵住，隨后像灘爛泥般癱軟下去，眼睛里的綠光迅速褪去，只剩下片死寂的灰白。刺青上的紅光也消失了，只留下個黑黢黢的血洞。
“另一個！”任何立刻轉向另一名士兵，卻發(fā)現他已經沒了呼吸。他的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皮膚下的硬塊突然爆開，綠色的粘液噴濺在車廂壁上，留下串冒煙的腐蝕痕。
“晚了?！蹦盃a看著那灘迅速變黑的粘液，眉頭緊鎖?！八w內的共生體已經成熟，自爆了?！?/p>
自爆的共生體會釋放出強烈的信息素，這是翼龍獸的召集信號。
果然，車頂的抓撓聲突然變得瘋狂起來，鐵皮被撕開道更大的口子，一只覆蓋著鱗片的爪子伸了進來，指甲有匕首那么長，在月光下閃著寒光。
“必須離開這里！”陌燼拽起陌巖，將步槍塞給他，“任何，用靈能在車廂尾部開個洞，我們從下面走。翼龍獸的爪子不擅長挖地，那里暫時安全。”
任何點頭，雙掌合十，暗金色的靈能在她掌心旋轉成陀螺狀的刃，猛地拍向車廂尾部的鐵皮。
“嗤啦”一聲，鐵皮像紙樣被劃開，露出外面黑黢黢的地面。鐵軌下面的碎石被剛才的震動震松了，形成個半米寬的縫隙，剛好能容一人通過。
“你先帶陌巖走。”陌燼將一瓶E-09塞進陌巖的口袋。
“這個你收好，記住，無論誰問起，都要說沒見過。赫城這個地方不能待了，一定要去城外，到了城外，往東邊走，那邊有個廢棄礦場，那里應該能找到一個小營地?！?/p>
“那你呢？”陌巖抓住他的胳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澳悴缓臀覀兤鹱?？”
“我得把這些翼龍獸引開。”陌燼扯開他的手，語氣不容置疑。
“它們的目標是‘9號載體’，我身上有剛才那士兵的血，暫時能迷惑它們?？熳?！”
任何還想說什么，卻被陌燼用眼神制止了。她咬咬牙，架起陌巖，鉆進了鐵軌下的縫隙。黑暗中，她回頭看了一眼，看見陌燼撿起那把步槍，朝著車頂的缺口連開三槍，槍聲在夜空中格外刺耳。
翼龍獸的尖嘯聲驟然拔高，密集的光點朝著火車的方向俯沖下來，像片發(fā)光的暴雨。
陌燼靠在車廂壁上，看著那些俯沖下來的翼龍獸，突然扯了扯嘴角。
這么久了，這是他第一次使用靈能。他與上一世一樣，在右手凝聚靈能，一枚黑球出現在手心。
“歸墟。”陌燼輕喃道。
說完，黑球飛出，猛的擴張，竟將整節(jié)車廂包裹在其中，接著，只聽砰的一聲，黑球炸裂，待在車廂上方的所有翼龍獸全部呆愣在原地，接著逐漸分崩離析成為一地塵土。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名自爆士兵的尸體上。尸體的手腕上戴著塊軍用手表，表盤已經碎了，但表背的刻字還能看清：943-071。這是士兵的編號。
陌燼的心臟猛地一跳。071這個編號，他上一世在943部隊的犧牲名單上見過。名單上寫著，071號士兵在執(zhí)行“凈化協議”時犧牲，時間是……三天后。
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他們現在經歷的一切，都和上一世的時間線完完全全出現了偏差。有人在改變過去，而這個人，很可能是一個與他一樣的不二人或者重生者。
車頂的破洞突然被什么東西擋住了，陰影籠罩了整個車廂。
陌燼抬頭，又看見一張覆蓋著鱗片的巨大面孔，復眼像兩盞綠色的燈籠，正直勾勾地盯著他。是成年母獸，它的翼展至少有五米，獠牙上還掛著碎肉。
“媽的，剛用完得冷卻1分鐘?！?/p>
陌燼握緊了步槍，準備迎接戰(zhàn)斗。但他沒想到，那只母獸只是盯著他，沒有發(fā)動攻擊。它的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嗚咽，像是在……哀求？
陌燼愣住了。他注意到，這只母獸的左翅有處明顯的傷痕，鱗片脫落，露出下面粉紅色的皮肉，傷口邊緣泛著黑色，像是中了毒。
就在這時，母獸突然抬起頭，朝著西北方向發(fā)出一聲悠長的嘶鳴。天空中的熒光巨網突然開始移動，光點朝著城墻的缺口處匯聚，像是被什么東西吸引了。
西北方向，也就是943部隊總部的方向，突然亮起一道沖天的綠光，照亮了半邊夜空。那道綠光里夾雜著黑色的霧氣，落地之處，傳來陣陣慘叫。
“是E-09的能量波動！”陌燼的臉色變得慘白，“它提前暴走了！”
他必須立刻趕去兵營。但他知道，憑自己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靠近E-09。他需要幫助，需要找到那些和他一樣，想要阻止災難的人。
他想起了任何。那個總是笨手笨腳，卻總能在關鍵時刻爆發(fā)出驚人力量的女孩。她的靈能很特殊，暗金色，這種顏色的靈能，他只在上一世的『空中堡壘·懸穹堡』和任何身上見過——那是“初代靈能者”的特征，擁有這種靈能的人，對γ生態(tài)的生物有天然的壓制力。
說來也怪，任何這個家伙，陌燼記得在上一世她根本沒有那么深厚的背景，而這一世卻有。
那只母獸再次看向陌燼，這次，它的眼神里多了些別的東西，像是某種……指引。它突然展開翅膀，朝著西北方向飛去，卻在半空中盤旋了一圈，像是在等他。
陌燼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他爬上車頂，朝著母獸的方向跑去。風聲在耳邊呼嘯，翼龍獸的熒光在他周圍閃爍，像條發(fā)光的河流。
他不知道前路有什么在等著他，但他知道，他必須走下去。
在他身后，火車的車廂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整列火車開始傾斜，鐵軌在翼龍獸的撞擊下斷裂，碎石滾落，露出下面黑黢黢的洞穴。洞穴深處，有什么東西在蠕動，發(fā)出細微的聲響，像是無數只腳在爬行。
那是γ生態(tài)里的三級生物掘地蟲，翼龍獸的共生伙伴。它們總是在翼龍獸吸引注意力時，從地下發(fā)動突襲。
而在掘地蟲爬過的泥土里，留下了一串奇怪的痕跡，不是爪印，而是某種符號，像是用指甲刻出來的，形狀和E-9芯片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這一切，都只是開始。暗處的那雙眼睛，正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9號載體已經激活，共生體正在擴散，E-09的覺醒只是時間問題。而他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那個能承受“終極共生”的人出現。
他的目光落在監(jiān)控屏幕上，屏幕里，陌燼正騎著那只母獸的背，朝著總部的方向飛去。畫面的角落，任何扶著陌巖，正艱難地穿過鐵軌下的縫隙，朝著東邊的礦場移動。
“游戲，開始了?！彼吐曊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