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圍城傾塌夏沫把最后一個紙箱推到墻角時，額角的碎發(fā)已經被汗水浸透。
36歲的她站在空蕩蕩的客廳中央，望著墻上那片因婚紗照移除而留下的淺痕，
突然笑出了聲。十年婚姻，從大學宿舍樓下那束笨拙的玫瑰開始，到此刻滿地狼藉的結束，
像一場冗長卻潦草的電影?！皨寢專业男⊥米油媾寄?？
”8歲的朵朵抱著畫板站在臥室門口，羊角辮歪在一邊。6歲的念念跟在姐姐身后，
攥著半截蠟筆的手不停摩挲著衣角。夏沫蹲下身把兩個女兒攬進懷里，
鼻尖蹭過她們柔軟的發(fā)絲：“在行李箱最上面呢，等咱們到外婆家就能看到了。
”她的聲音盡量保持平穩(wěn)，可微微顫抖的指尖出賣了她。手機在這時瘋狂震動起來，
屏幕上跳躍的“吳俊”兩個字像淬了毒的針。夏沫深吸一口氣按下拒接鍵，
可對方像是跟她較上勁，鈴聲固執(zhí)地在空屋里回蕩?！皨寢?，是爸爸嗎？”念念怯生生地問。
夏沫關掉手機揣進兜里，扯出一個溫柔的笑：“不是，是騷擾電話。走，
咱們去看看外婆做了什么好吃的?！卑押⒆尤M媽媽開來的車時，
夏沫回頭望了一眼這棟住了五年的房子。陽臺上那盆她親手栽的綠蘿還在，
只是葉片上積了層灰。就像她這十年，看似枝繁葉茂，實則早已被蛀空了根基。
大學畢業(yè)那年，她和吳俊用父母湊的啟動資金開了家小旅行社。他能說會道拉客戶，
她心思縝密做行程，不到三年就把生意做得有聲有色。
朋友們都羨慕他們是愛情事業(yè)雙豐收的典范，她也曾以為自己嫁給了愛情。直到懷了朵朵，
一切都變了。孕吐嚴重讓她沒法再高強度工作，吳俊卻漸漸沉迷于帶團途中的燈紅酒綠。
他總說跑業(yè)務難免逢場作戲，讓她安心養(yǎng)胎別多想。她信了，
直到無意間看到他手機里那些露骨的聊天記錄。那時她正懷著念念，肚子已經顯懷。
凌晨三點，她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翻看著那些不堪入目的文字，胃里翻江倒海卻吐不出任何東西。
吳俊回來時帶著一身酒氣和陌生的香水味，看到她手里的手機，先是慌亂，隨即惱羞成怒。
“夏沫你什么意思？查崗？我在外拼死拼活為了誰？”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她看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突然覺得無比疲憊。為了兩個孩子，她選擇了隱忍。
可這隱忍像毒藥，慢慢侵蝕著她的精神。旅行社的重擔壓在她一個人身上，
兩個年幼的孩子需要照顧，吳俊的背叛像一把鈍刀反復切割著她的神經。
抑郁的情緒在她生下念念后徹底爆發(fā)。她整夜整夜睡不著，看著天花板流淚，
甚至有過抱著孩子從樓上跳下去的念頭。直到有天她暈倒在旅行社門口，被送進醫(yī)院，
醫(yī)生嚴肅地告訴她必須立刻接受治療，否則后果不堪設想。住院期間，吳俊只來過兩次，
每次都匆匆忙忙。倒是婆婆來了一趟，不是關心她的病情，而是指責她不顧家，
才讓吳俊在外“犯了錯”?！澳腥寺?，一時糊涂難免的。你把家里照顧好，他總會回頭的。
”婆婆坐在病床邊削蘋果，語氣輕描淡寫。夏沫看著窗外，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
這段婚姻已經死了。她不能再這樣耗下去，為了自己，更為了兩個孩子。出院那天，
她平靜地提出了離婚。吳俊的反應激烈得超乎想象，摔碎了客廳里所有能砸的東西，
最后紅著眼威脅她：“想離婚？除非我死！否則你別想帶走孩子！”婆婆更是連夜趕來，
拿著一份她從未見過的“協(xié)議”，說旅行社早就轉到了吳俊名下，房子也是婚前財產，
她要是敢離婚，就只能凈身出戶。“你一個女人帶著兩個拖油瓶，離了婚能有什么活路？
”婆婆的話像冰錐扎進夏沫心里。就在她走投無路時，爸爸媽媽和弟弟趕到了。
爸爸把她護在身后，指著吳俊的鼻子罵：“我女兒嫁給你不是讓你這么欺負的！婚必須離，
孩子我們帶走！”弟弟攥著拳頭瞪著吳俊：“你要是敢動我姐一根手指頭，我廢了你！
”媽媽抱著渾身發(fā)抖的她，不停地掉眼淚：“沫沫不怕，有爸媽在，天塌不下來?！蹦且豢?，
夏沫積壓已久的委屈終于化作淚水洶涌而出。在家人的支持下，她請了律師，
收集吳俊出軌的證據(jù)，證明自己對旅行社的貢獻。法庭上，
當律師一條條列出吳俊帶團期間的消費記錄和酒店入住信息時，他的臉色由紅轉白，
最后灰敗如土。法官最終將兩個孩子的撫養(yǎng)權判給了她，可她幾乎是真的凈身出戶。
吳俊和婆婆早就轉移了財產，她只拿到了自己的私人物品和幾萬塊錢。“夏沫，你會后悔的。
”走出法院時，吳俊陰沉著臉說。夏沫沒有回頭，她牽著朵朵和念念的手，
一步步走向等在路邊的家人。陽光灑在她們身上，暖融融的，她知道，新生活要開始了。
2 西行尋路在自己家待了三個月，夏沫的精神狀態(tài)好了很多。
爸爸媽媽把兩個孩子照顧得無微不至，弟弟只要有空就過來陪她聊天，逗孩子們開心。
可她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塊。旅行社的工作是她的心血，
可現(xiàn)在她一想到那些線路規(guī)劃和客戶對接就頭疼。過去十年，
她的生活完全被工作和家庭填滿，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敖悖愠鋈プ咦甙?。
”弟弟看出了她的不對勁，“我最近剛接了個項目，能賺點錢，爸媽身體也硬朗，
孩子們有我們呢。”夏沫心動了。她想起大學時看的一部紀錄片，
畫面里新疆的草原遼闊得像海洋，雪山倒映在湖泊里，牧民騎著馬揮著鞭子，
笑容比陽光還燦爛?！叭バ陆俊眿寢層行?，“那么遠，一個人能行嗎？”“媽，
我想試試。”夏沫眼神里有了久違的光彩，“就當是給自己放個假，散散心。
”最終家人還是支持了她的決定。弟弟幫她訂了機票和最初幾天的住宿，
反復叮囑她每天報平安。飛機降落在烏魯木齊地窩堡機場時，夏沫深吸了一口氣。
干燥的空氣帶著一絲涼意，和南方濕潤的氣候截然不同。她站在機場大廳里，
看著周圍穿著各色服飾的人們，聽著耳邊混雜的方言，突然覺得無比自由。
她沒有像普通游客那樣直奔熱門景點，而是租了輛車，打算慢悠悠地逛。從烏魯木齊出發(fā)，
沿著G217國道向西北走，第一站是克拉瑪依。傍晚時分，
她誤打誤撞開進了烏爾禾魔鬼城。夕陽把雅丹地貌染成了金紅色，
風穿過巖石縫隙發(fā)出嗚嗚的聲響，真的像有無數(shù)鬼怪在嘶吼。夏沫停下車，
爬上一座不算太高的土丘，看著落日一點點沉入地平線。手機信號在這里變得時斷時續(xù)，
她拍了幾張照片想發(fā)給家人，卻始終發(fā)送失敗。正準備下山時，一陣狂風突然刮過，
卷起的沙石打在臉上生疼。她下意識地瞇起眼睛，再睜開時，
發(fā)現(xiàn)周圍的景物都變得模糊不清。風越來越大，天色迅速暗了下來。夏沫慌了神，
轉身想往停車的方向跑，卻腳下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腳踝傳來一陣鉆心的疼，
她掙扎著站起來，卻怎么也用不上力?？謶窒癯彼阌縼?。四周一片漆黑，
只有風聲在耳邊呼嘯。她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著“無服務”三個字。絕望中，
她想起了朵朵和念念的笑臉，想起了爸爸媽媽的叮囑，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就在她快要撐不住的時候，遠處傳來了摩托車的引擎聲。那聲音由遠及近，
最后停在了不遠處。“喂！有人嗎？”一個男聲在風中傳來，帶著點口音，卻異常清晰。
夏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用盡力氣喊道：“我在這里！”手電筒的光束掃過來，
最后落在她身上。一個身影快步走過來，逆著光，她看不清對方的臉，
只能看到一個高大的輪廓?！澳阍趺礃?？受傷了嗎？”男人蹲下身，聲音里帶著關切。
“我的腳……好像扭到了?！毕哪穆曇粢驗榧佣行╊澏丁Ｄ腥舜蜷_隨身攜帶的急救包，
借著微弱的光線檢查了一下她的腳踝：“還好，沒傷到骨頭。我先扶你起來，帶你出去。
”他的手很有力，扶著她的胳膊時動作很輕柔。夏沫被他半扶半攙地弄到摩托車后座上，
他還細心地從包里拿出一件厚外套披在她身上?！白ゾo了。”他叮囑道。摩托車發(fā)動起來，
在崎嶇的路上顛簸前行。夏沫緊緊抓著男人的衣角，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青草和陽光的味道。
不知過了多久，她看到了遠處的燈火，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竟然靠著他的后背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房間不大，卻收拾得干凈整潔，
墻上掛著幾幅風景照片，都是她昨天看到的魔鬼城景色?！靶蚜?？”那個男聲在門口響起。
夏沫坐起身，看到一個年輕男人端著托盤走進來。他大概二十多歲的樣子，
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眼睛又大又亮，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一口白牙，帶著種野性的陽光。
“感覺怎么樣？腳踝好點沒？”他把托盤放在床頭柜上，
里面放著一杯牛奶和幾塊看起來很美味的馕?！昂枚嗔?，謝謝你?！毕哪行┎缓靡馑?，
“昨天真是麻煩你了。我叫夏沫，從南方來的?！薄拔医邪|，就住在這附近。
”他撓了撓頭，“昨天巡邏的時候聽到你的喊聲，還好你沒事。”夏沫這才知道，
艾力東是當?shù)氐淖o林員，昨天是在例行巡邏。她想起自己昨晚的狼狽，臉頰有些發(fā)燙。
“你的車我讓人拖到修理鋪了，明天應該能修好?！卑|看出了她的顧慮，主動說道，
“你要是不急著走，就在我家多住幾天，正好養(yǎng)養(yǎng)腳?！笔⑶殡y卻，夏沫答應了。
接下來的幾天，她在艾力東家里養(yǎng)傷。艾力東的媽媽是個特別慈祥的維吾爾族阿姨，
每天變著花樣給她做吃的，大盤雞、手抓飯、烤包子……每一樣都讓她回味無窮。
艾力東只要不上班，就會陪她聊天，給她講當?shù)氐娘L土人情。夏沫驚訝地發(fā)現(xiàn)，
雖然兩人年齡相差十歲，成長環(huán)境也截然不同，卻有很多共同話題。
她跟他說起自己開旅行社的經歷，說起那些讓她引以為傲的線路設計。艾力東聽得很認真，
時不時提出自己的想法?！捌鋵嵄苯泻芏嗟胤斤L景特別好，就是交通不太方便，
一般旅行社都不愿意做這種小線路?！卑|說，“要是能有人做，肯定很多人愿意來。
”夏沫心里一動。她之前做的都是大眾線路，拼的是價格和服務。
如果做北疆深度游精品小團，專注于小眾景點和優(yōu)質體驗，會不會是一個新的方向？
這個念頭像一顆種子，在她心里迅速生根發(fā)芽。她拿出手機，開始查資料，結合自己的經驗，
慢慢勾勒出一條北疆環(huán)線的輪廓。艾力東看她越說越興奮，眼睛都亮了起來，
忍不住笑著說：“夏沫姐，你要是真來做這個，我可以給你當向導啊。
”“那你可得給我打折?！毕哪残α恕Ｄ_傷好得差不多時，夏沫不得不告別。臨走前，
她看著艾力東送她的那幅魔鬼城日出照片，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拔疫€會回來的。
”她上車前，認真地對艾力東說。艾力東笑著揮揮手：“我等你。
”3 攜手同行回到南方的家，夏沫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家人?！叭バ陆_旅行社？
”媽媽有些擔心，“那么遠，你一個人帶著孩子，怎么行？”“媽，我不是一個人。
”夏沫拿出自己做的詳細計劃書，“我想做精品小團，線路已經設計得差不多了，
當?shù)匾灿姓J識的人可以幫忙。”她沒說艾力東的名字，怕家人多想，
只說是在旅游時認識的當?shù)嘏笥?。弟弟仔細看了她的計劃書，皺著眉說：“姐，
這風險不小啊。前期投入肯定少不了，客源也是個問題?！薄拔抑烙酗L險，
但這是我現(xiàn)在唯一想做的事情?！毕哪Z氣堅定，“過去十年，我為別人活了太久，
現(xiàn)在我想為自己拼一次?！卑职殖聊撕芫?，突然拍板：“我支持你。你媽這邊有我照顧，
孩子們也大了，該上學了。你要是想做，就放開手腳去做。
”家人的支持給了夏沫莫大的勇氣。她開始著手準備，注冊公司，申請資質，
在網(wǎng)上發(fā)布線路信息。出乎意料的是，她設計的北疆小眾環(huán)線竟然很受歡迎，
很快就收到了第一批客人的預訂。出發(fā)前，夏沫把朵朵和念念送進了當?shù)氐膶W校。
看著兩個女兒背著小書包走進教室的背影，她眼眶有些濕潤?！皨?，孩子們就拜托您了。
”她抱著媽媽說?！胺判娜グ?，家里有我呢。”媽媽拍著她的背，“照顧好自己，
常回來看看。”再次踏上新疆的土地，夏沫的心情和上次截然不同。這次她是帶著目標來的，
腳步格外堅定。艾力東來機場接她，看到她拉著大大的行李箱，笑著說：“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