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的氣氛凝固如鐵。
司獄神君帶來的黑甲天兵取代了金甲羅漢的崗哨，沉默如鐵鑄的雕像，將后山“功德窖”和伽葉、阿儺的居所圍得水泄不通。
搜查與賬目盤核在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中進行，只有鐵甲摩擦的冰冷聲響和仙力翻動賬冊的細(xì)微嘩啦聲。
藏經(jīng)閣深處，一處塵封已久的貝葉密室。
玄都法師立于石臺前，指尖紫氣氤氳。
臺上攤開的并非經(jīng)卷，而是伽葉被強行搜魂后記憶碎片凝聚的光影圖譜。
圖譜如蛛網(wǎng)，每一個節(jié)點都閃耀著復(fù)雜的影像和字符信息流。
其中最大、最刺眼的核心節(jié)點，便是金蟬子肥胖的、掛著慈悲笑容的頭像。
無數(shù)細(xì)密的脈絡(luò)從金蟬子延伸出去：通往伽葉、阿儺；通往鼠精記憶中那“玉蓮別院”的奢華影像；通往賬簿上動輒千萬的功德點流轉(zhuǎn)；更有一條……直指靈山最高處雷音寶殿深處某個模糊輪廓……
而另一條黯淡卻異常堅韌的支脈，如同幽暗的蛇，蜿蜒伸向圖譜角落里的那個特殊印記——“蟠桃鐵券”！
這條支脈上，跳動著一個被反復(fù)加密的神魂印記——并非玉帝！甚至……并非道祖！
那是一個極其古老、帶著某種堂皇中正氣息、卻又隱晦扭曲，讓玄都法師都感到絲絲忌憚的古仙印記！
老君的身影在一旁緩緩凝聚。
“果然有尾巴?！毙挤◣煹驼Z，指尖在虛空中劃出一個繁奧的溯源法印，試圖追蹤那印記背后的真身。
老君的目光掃過圖譜上那個古老的印記，眼神如同古井深潭，無波無瀾。
他緩緩搖頭：“不急?！?/p>
指尖輕點，卻落向圖譜中一個被各種信息流掩埋、極其微小卻同樣堅韌的光點——那里赫然是沙僧那張疲憊木訥的臉！
“這小友，倒是一把好鑰匙?！?/p>
靈山腳下一片狼藉的驛館廢墟。昔日的香火鼎盛之地，如今只余斷壁殘垣和嗆人的煙塵。
幸存者早已逃散。
一只裹滿泥污的粗陶缽盂，倒扣在一堵半塌的土墻角落，毫不起眼。
夜色如墨。
幾個低階土地、山神、灶君（最低階的小神，平時靠零星香火度日）的虛影如同風(fēng)中的鬼火，悄無聲息地聚攏過來。
他們臉上殘留著驚恐，更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怨毒。
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小心翼翼掀開粗陶缽盂。
里面沒有水米。
只壓著一疊用凡間粗劣草紙寫就的文書。
一只長著三縷胡須的鼠須山神顫巍巍拿起最上面一張，湊著微弱月光仔細(xì)辨認(rèn)，渾濁的老眼驟然瞪圓！
紙上墨跡淋漓，如同血泣：
萬妖泣血書——控佛門靈山十宗罪！
底下是一行行觸目驚心、字字泣血的控訴：
“……北俱蘆洲天裂淵，七千狼妖挖血晶礦填佛窟，工期過半，尸骨鋪路，監(jiān)工伏虎羅漢言：‘功德簿上添爾等福報！’”
“……南瞻萬花嶺三千花妖，被逼獻百年精元澆灌七寶菩提子，現(xiàn)神形枯槁，瀕臨化泥，羅漢名曰：‘助爾速消業(yè)障！’”
“……西牛賀洲獅駝嶺遺族，強征為奴工，修造通天功德道金橋，稍慢即抽筋拔舌！爾等曰：‘渡爾往生極樂！’”
“……東勝神洲坎源山，流民營變‘新藥引’圈養(yǎng)場！童男童女手背烙符印‘福緣深厚’，實為‘耗材待選’！吾等枯骨尚在靈山功德窖底！”
落款處，是一個個帶血的指印——有狼爪印、花瓣印、獅鷲爪印、焦黑的骷髏印……
每一個指印下方，都歪歪扭扭寫著一個名字，散發(fā)著濃烈的怨恨絕望！
鼠須山神捧著薄薄的紙，雙手抖得幾乎握不??！
他抬起頭，眼中綠油油的鬼火變成了血色的火焰。
“發(fā)……發(fā)出去！”一個斷了角的灶君聲音嘶啞低吼，“讓三界都聞聞這靈山的血腥味！”
“怎么發(fā)？天羅地網(wǎng)都盯著！”另一個缺了胳膊的土地公顫聲。
鼠須山神咬緊牙關(guān)，猛地撕下自己一小片帶著血跡的舊神袍，將那薄薄的《萬妖泣血書》緊緊包裹，一口塞進了身邊一只雙目赤紅、通體泛著墨玉光澤的穿山甲妖腹下的鱗囊中！
“去！”山神低聲咆哮，帶著無盡的怨毒和決絕，“哪怕一路打洞！一路吃土！把它送到積雷山摩云洞主手上！告訴九尾狐祖，替我們這些骨頭渣滓……發(fā)遍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