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夏點點頭，將修改后的結尾讀給她聽："'父親站在雨中，手里的傘歪向一旁。他的西裝濕透了，卻渾然不覺。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他并非不怕淋雨，只是習慣了為我擋風遮雨。而當我終于長大到能與他并肩而立時，我們之間的雨，停了。'"
林小滿的眼睛亮了起來："這太棒了！完全不一樣了！"
程夏自己也有點驚訝。這段文字仿佛不是出自他的手，而是從某個更深的地方流淌出來的。"謝謝你，"他對林小滿說，"沒有你，我寫不出這樣的東西。"
林小滿微笑著搖搖頭："它一直在你心里，只是需要被喚醒而已。"他看了看手表，"糟糕，七點多了！你爸不是讓你七點半前回家嗎？"
程夏慌忙收拾書包。分別時，林小滿突然拉住他的手腕："程夏，周五決賽結果就出來了，不管怎么樣..."
"我們會繼續(xù)寫下去。"程夏接過他的話，兩人相視一笑。
回到家，父親正在看新聞聯播。程夏輕聲說了句"我回來了"，父親只是點點頭，眼睛沒離開電視。但程夏注意到茶幾上放著一杯熱牛奶——這是近一個月來的新變化。
程夏洗漱完畢，坐在書桌前最后檢查一遍參賽作品。正當他準備打印時，父親敲門進來，手里拿著一疊紙。
"李老師給的模擬題，"父親將紙放在桌上，"下周的月考會考類似題型。"
程夏接過試卷，發(fā)現最上面一張的角落有個小小的墨水印——和他筆記本上的一樣。一個奇怪的念頭閃過腦海：父親是不是翻看過他的寫作？
"那個...比賽，"父親突然開口，聲音有些不自然，"什么時候出結果？"
程夏驚訝地抬頭："這周五。"
父親點點頭，目光掃過程夏電腦屏幕上的文檔："早點睡。"說完便離開了，輕輕帶上門。
程夏盯著緊閉的房門，心跳加速。父親剛才是在...關心他的比賽？這個認知讓他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周五早晨，程夏比平時起得早。他穿上最整潔的白襯衫，將參賽作品打印稿小心地裝進文件夾。下樓時，發(fā)現父親罕見地還在家，正在餐桌旁看報紙。
"今天不是休息日吧？"程夏疑惑地問。
"廠里調休。"父親頭也不抬地回答，但程夏注意到他的西裝比平時正式，頭發(fā)也梳得一絲不茍。
母親端上煎蛋和粥："夏夏，今天比賽結果出來是吧？"
程夏點點頭，有些驚訝母親記得這個日子。
"好好表現。"父親突然說，依然盯著報紙，"不管結果如何。"
這句話讓程夏的勺子停在半空。父親是在...鼓勵他？他偷偷觀察父親的表情，但那張嚴肅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出門前，程夏發(fā)現自己的皮鞋被擦得锃亮——這通常只有重要場合才會發(fā)生。
校園里彌漫著緊張的氣氛，今天是省文學大賽決賽結果公布日，也是高三第一次模擬考的前一周。程夏在走廊遇見了張老師，他今天特意打了領帶。
"準備好了嗎？"張老師拍拍程夏的肩膀，"評委會當場點評每篇入圍作品，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程夏的胃部一陣緊縮。他昨晚幾乎沒睡，反復修改那篇《雨夜微光》，直到凌晨三點才定稿。
大禮堂已經坐了不少人，程夏在前排找到了林小滿。他今天穿了件淡藍色的衛(wèi)衣，頭發(fā)散著來，發(fā)梢?guī)е⑽⒌木砬弊由蠋Я怂涡螤畹你y色項鏈，他相信程夏會獲獎，所以手中拿了一個禮物盒。
"緊張嗎？"他小聲問，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
程夏誠實地點點頭："胃都快打結了。"他環(huán)顧四周，"你爸媽沒來？"
林小滿搖搖頭："他們覺得這只是'小孩子的興趣'。"他故作輕松地笑了笑，但程夏能看出他眼中的失落。
就在這時，程夏在禮堂最后一排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父親。他穿著早晨那套西裝，坐姿僵硬，明顯不習慣這種場合。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父親略顯尷尬地點了點頭，然后假裝對手中的節(jié)目單產生了濃厚興趣。
"你爸來了？"林小滿順著程夏的視線看去，驚訝地睜大眼睛。
程夏的心臟砰砰直跳，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父親從未參加過他的任何課外活動，即使是獲獎的英語演講比賽。
主持人宣布活動開始，評委們一一入座。程夏認出其中一位是著名作家陳默，他的《北城往事》是程夏最喜愛的小說之一。
參賽作品按編號順序點評，程夏的是第七個。前幾位選手的作品被剖析得淋漓盡致，有些點評相當尖銳。程夏的手心滲出汗水，林小滿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七號作品，《雨夜微光》，作者程夏。"主持人終于念到他的名字。
程夏走上臺時雙腿發(fā)軟。大屏幕顯示著他的作品開頭，那個他修改了無數次的段落。陳默扶了扶眼鏡，開始閱讀其中一段：
"'父親的手很大，骨節(jié)分明，常年與機械打交道讓它們布滿老繭。就是這雙手，曾輕松擰開我死活打不開的果醬瓶蓋，也曾無情地撕碎我珍視的筆記本。而此刻，它們正笨拙地試圖拼合那些碎片，像是彌補一個無法言說的錯誤。'"
陳默抬起頭，目光銳利："程夏同學，這段描寫很有力量。你能談談創(chuàng)作靈感嗎？"
程夏的視線不自覺地飄向最后一排。父親正襟危坐，表情嚴肅，但微微前傾的身體暴露了他的專注。
"我...我想寫一種復雜的父子關系，"程夏的聲音起初有些發(fā)抖，但逐漸變得堅定，"關于誤解和溝通，關于期望和夢想的沖突...以及和解的可能性。"
"你成功地將科幻元素與真實情感結合，"陳默點點頭，"這在青少年作品中很少見。特別是結尾的轉折，將整個故事提升到了新的高度。"
接下來的點評幾乎讓程夏暈?！獙I(yè)術語和高度評價交織，他甚至沒完全理解那些贊譽的含義。直到主持人宣布獲獎名單時，他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