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只蝴蝶在空中驚魂稍定，迅速交換著只有它們才懂的信息。黃蝴蝶的觸角快速擺動了幾下，似乎在說：“看我的！”只見它翅膀的扇動節(jié)奏突然變得怪異起來，不再平穩(wěn)流暢，而是故意一歪一斜，翅膀無力地耷拉著，仿佛一片在深秋寒風(fēng)中搖搖欲墜、即將從高大白楊樹上飄落的枯黃葉子。它飛得又慢又低，搖搖晃晃，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漸漸落在了白蝴蝶的后面。
這“虛弱”的姿態(tài)，精準(zhǔn)地?fù)糁辛素埖尼鳙C本能。它追到近前，眼睛瞬間亮得像兩顆燃燒的綠寶石，興奮地幾乎要跳起來：“哈！機會來了！她飛不動了，乏了！”它以為勝券在握，壓抑著狂喜，放輕腳步，像個經(jīng)驗豐富的獵手，悄無聲息地潛行靠近。距離越來越近，貓看準(zhǔn)時機，后腿猛地發(fā)力，整個身體像彈簧一樣射出，前爪閃電般抓向那“疲憊不堪”的黃蝴蝶！
“呼！”鋒利的爪尖帶著風(fēng)聲掠過。 “差……差半尺！”貓眼睜睜看著黃蝴蝶在它爪子即將合攏的剎那，輕盈得像一陣風(fēng)，倏地向上一飄，靈巧地躲開了這致命一擊，不緊不慢地繼續(xù)向前飛去。貓撲了個空，落地時一個趔趄，差點啃到泥巴。
還沒等它調(diào)整好姿勢，更讓它“驚喜”的一幕出現(xiàn)了！那只一直飛在前面的白蝴蝶，此刻也仿佛體力不支，翅膀扇動的頻率明顯慢了下來，飛行高度也降低了，搖搖晃晃地，竟然落在了黃蝴蝶的后面！陽光穿透它薄如蟬翼的翅膀，在地上投下晃動的光斑。
“好哇！”貓的懊惱瞬間被新的希望取代，心臟激動得怦怦直跳，“這回可差不離了！肯定是姐妹倆都累壞了！”它立刻忘記了剛才的失手，重整旗鼓，再次發(fā)動進(jìn)攻。這次它鉚足了全身的力氣，像一顆小炮彈般高高躍起，四肢張開，試圖用整個身體撲罩住那只“搖搖欲墜”的白蝴蝶！它的動作迅猛而充滿力量感。
“啪！”又是爪尖擦過空氣的聲音。 “該死！只差一寸！”貓重重地落在地上，塵土飛揚。它難以置信地看著白蝴蝶同樣在千鈞一發(fā)之際，以一個極其靈巧的側(cè)滑，輕松地避開了它的撲擊，翩然飛向高空，追上了前面的黃蝴蝶。兩次撲空，貓的額頭上竟然滲出了細(xì)密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它伸出舌頭舔了舔有些發(fā)干的鼻頭，喘著粗氣，自我安慰道：“呼……呼……好險，好險！就差那么一點點就到手了！哼，這兩個狡猾的小妞兒，逃不掉的！看你們能飛多久！”
正當(dāng)貓喘息著，琢磨著下一步策略時，那只黃蝴蝶仿佛故意挑釁一般，又晃晃悠悠地飛了回來，就在它面前不遠(yuǎn)的地方低空盤旋，翅膀扇動得極其緩慢，身體歪歪斜斜，仿佛隨時都會一頭栽下來，降落到地面上。這簡直是在貓的驕傲上跳舞！
貓的怒火“騰”地一下竄到了頭頂！它感到一種被戲耍的強烈屈辱。原本綠瑩瑩的眼睛因為憤怒而微微泛紅，它壓低身體，喉嚨里發(fā)出威脅的“嗚嗚”聲，咬牙切齒地罵道：“可惡！太可惡了！她是在戲弄我！她想欺侮我嗎？好！好得很！有她好看的！讓你看看貓大爺?shù)膮柡?！?/p>
這一次，它不再魯莽地直沖。它收起了所有的輕視，拿出了對付最狡猾老鼠的耐心。只見它弓起強健的脊背，將身體壓得低低的，幾乎貼著地面，利用花圃邊上一排茂密的冬青樹叢作為掩護(hù)。深綠色的冬青葉片濃密而厚實，成了絕佳的掩體。它像影子一樣，緊挨著樹叢，腳步輕得如同踩在棉花上，悄無聲息地潛行靠近。每一步都經(jīng)過精確計算，避開地上的枯枝落葉。它的眼睛死死鎖定前方那抹晃動的鵝黃，瞳孔縮成一條細(xì)縫，閃爍著捕食者冰冷的光芒。
黃蝴蝶似乎毫無察覺，依舊在那里“虛弱”地打著轉(zhuǎn)兒，心里卻在暗笑這只自負(fù)的貓一步步踏入陷阱。
距離越來越近，貓估算著，不到兩尺了！這是絕佳的攻擊距離！它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到極致，后腿積蓄的力量如同拉滿的弓弦。它不再猶豫，猛地縱身飛撲出去，動作迅猛如電，同時喉嚨里爆發(fā)出志在必得的低吼：“成了！看你往哪跑！”
然而，結(jié)果卻讓它瞬間從云端跌入冰窟！黃蝴蝶仿佛背后長了眼睛，在貓撲出的剎那，輕盈地一個九十度直角轉(zhuǎn)彎，向上拔升，如同被一根無形的絲線牽引著，輕松自如地避開了這蓄謀已久的一擊。貓再次撲空，巨大的慣性讓它在地上打了個滾，狼狽不堪。它抬起頭，絕望地看著黃蝴蝶靈巧地繞著一棵開滿粉紅色絨球的馬纓花樹飛了兩圈，姿態(tài)優(yōu)美得像在跳舞，然后才不慌不忙地直向高遠(yuǎn)的藍(lán)天飛去，越飛越高，最后變成了兩個幾乎看不見的小點。
貓癱坐在泥地上，望著湛藍(lán)得沒有一絲云彩的天空，剛才的雄心壯志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癟了下去。一種前所未有的沮喪和無力感攫住了它。它喘著粗氣，不甘心地自言自語道：“太……太機警了！簡直像風(fēng)一樣抓不住……可是……可是如果我也能夠飛——”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像一顆種子落入了心田，迅速生根發(fā)芽，帶著強烈的誘惑和隨之而來的巨大煩惱?！帮w！要是能飛！看你們還怎么得意！”它想象著自己展開翅膀，像雄鷹一樣在藍(lán)天翱翔，輕易地追上那些討厭的蝴蝶，把它們玩弄于股掌之間……這幻想讓它既興奮又無比煩躁，因為它清楚地知道，自己沒有翅膀?！盀槭裁次覜]有翅膀？”這個念頭讓它更加懊惱，狠狠地用爪子拍了一下地面。
就在這時，那只白蝴蝶仿佛也飛累了，像一朵被風(fēng)吹落的小小白花，輕盈地、無聲無息地飄落下來，恰好停在不遠(yuǎn)處一叢開得正艷的映山紅上。它收攏了翅膀，靜靜地停歇在火紅的花瓣上，小小的身體微微起伏。
貓使勁眨了眨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太陽曬花了眼，或者被憤怒沖昏了頭。它抬起沾著泥巴的前爪，用力抹了一把臉，使勁甩甩頭，定睛再看：沒錯！就是那只戲弄它的白蝴蝶！它就停在那里，毫無防備！
“哈！”貓心中熄滅的火焰瞬間復(fù)燃，而且燃燒得更加熾烈?！拔已劬]花！真的是那個小丫頭！好哇，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jìn)來！你也敢來逗我？”它把剛才對黃蝴蝶的挫敗感和對飛翔的渴望暫時拋到了腦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眼前這個唾手可得的獵物身上。
這一次，它吸取了教訓(xùn)，不再沖動。它像一個最老練的獵人，慢慢地、悄無聲息地伏低身體，最后完全蹲了下來，隱沒在一簇茂盛的羊齒蕨后面。它的身體紋絲不動，只有那雙碧綠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儀器，死死鎖定映山紅上的小白點。它在心里飛快地計算著：距離、風(fēng)向、陽光的角度、最佳的撲擊路線和起跳時機。它要確保萬無一失，要像一支離弦的利箭，快！準(zhǔn)！狠！一擊必中！它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肌肉都調(diào)整到了最佳狀態(tài)，只等待著那個完美的瞬間。
“一……二……三——飛！”它在心中默念，想象著自己騰空而起，征服天空的英姿。就在“飛”字落下的剎那，它后腿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整個身體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猛地釋放，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朝著那朵“小白花”凌空撲去！
“抓住了！”在身體騰空的最高點，貓的爪子似乎觸碰到了什么柔軟的東西。它心頭狂喜，一種巨大的征服感瞬間淹沒了它！它得意地抬起頭，準(zhǔn)備欣賞爪下俘虜?shù)捏@恐模樣，宣告自己的勝利。
然而，映入它眼簾的景象，讓它如遭雷擊，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那只白蝴蝶，那只它以為已被擒獲的白蝴蝶，此刻正安然無恙地在它頭頂上方不足一尺的地方，優(yōu)雅地、不緊不慢地扇動著翅膀！它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蝴蝶翅膀上精致的脈絡(luò)。白蝴蝶翩然飛過它的頭頂，越飛越高，輕盈地追上了在高空盤旋等待的黃蝴蝶。兩只蝴蝶在空中再次相會，親昵地碰了碰觸角，如同親姐妹般并肩飛舞，姿態(tài)說不出的從容與自在。
它們甚至沒有再看地上的貓一眼，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追捕只是一場無關(guān)緊要的游戲。它們在貓呆滯的目光中，輕盈地在一行青翠挺拔的柏樹后面繞了一個漂亮的大彎，然后徑直朝著東方，朝著初升太陽的方向，悠悠然飛遠(yuǎn)了。陽光為它們鑲上了一道耀眼的金邊。
貓保持著撲擊后落地的姿勢，僵硬得像一塊石頭。它的爪子還保持著抓握的狀態(tài)，但里面空空如也。過了好幾秒，它才像被抽掉了骨頭一樣，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一股無法形容的羞恥、憤怒、挫敗混合著冰涼的絕望，從腳底直沖頭頂！它不自然地、極其緩慢地松開了緊緊攥著的腳爪。
一小束被抓扯下來的、帶著幾朵殘敗火紅花朵的映山紅枝條，零零落落地從它松開的指縫間飄落下來，掉在泥土上。鮮艷的紅與泥土的褐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不——！”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怒吼終于從貓的喉嚨里爆發(fā)出來，它猛地跳起來，對著蝴蝶消失的方向，尾巴像鋼鞭一樣瘋狂抽打著地面，塵土飛揚。“我不放過她們！一個也不放過！我發(fā)誓！我發(fā)誓要抓住你們！讓你們知道戲弄我的代價！”它像個被怒火燒毀了理智的瘋子，不再看路，不再顧忌什么花圃籬笆，蠻橫地打橫里從精心打理的花圃中央直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