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黑暗中,血腥味混著濃烈的酒氣,彌漫在狹小的出租屋里。
秦詩月跌坐在滿地的玻璃碎片和血泊中,腳踝的刺痛讓她稍微清醒了一點。
她撿起一塊較大的鏡子碎片。
碎片里,映出她那張憔悴、扭曲、沾著淚痕和煤灰的臉,另一半,則映著墻上報紙里沈浩然清俊沉穩(wěn)的側影。
一個在泥里,一個在云端。
秦詩月咧開嘴,無聲地笑了,嘴角的弧度帶著一種絕望的瘋狂。
“大科學家......呵呵......沈浩然,你可真是個大科學家啊!”
憑什么?
憑什么你站在云端,受萬人敬仰?
憑什么我就要在這爛泥里打滾,連口干凈飯都吃不上?
是你!是你偷走了我的人生!
秦詩月臉上的笑意消失,只剩一片死寂的瘋狂。
她晃悠著站起來,抓起地上還沒流干的半瓶燒酒,擰開蓋子,盡數澆在流血的腳踝傷口上。
“嘶——!”
劇痛如電流般竄遍全身,她渾身劇烈一顫,冷汗瞬間浸透破爛的棉襖內襯。
這一次,疼痛沒有讓她倒下,反而像一劑強心針,讓她渾濁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一點駭人的、決絕的光。
疼,就對了。
只有這樣的疼,才能讓她記住所有的恨,才能給她最后行動的力氣。
她扯下床單,胡亂地纏住流血的腳踝。
然后走到墻邊,小心翼翼揭下那張印有沈浩然名字和照片的報紙,折好揣進懷里,緊貼著心口。
她拿起羊角錘,別在寬大的舊棉襖腰帶里,一瘸一拐地出了門。
云泥之別嗎?
別急!很快,我們就沒有區(qū)別了。
秦詩月看著門口透進的、灰蒙蒙的晨光,扯出一個扭曲至極的笑。
......
籠罩在沈浩然心頭的陰霾,在高老師和譚菲菲不動聲色的關懷以及緊張工作的沖淡下,終于慢慢消散了一些。
一個周末,譚菲菲拉著他去北海公園散心。
冬日的北海,湖面結著薄冰,游人稀少。
兩人沿著湖邊漫步,譚菲菲努力講著所里的趣事,想逗他開心。
走到一座石橋上,意外發(fā)生了。
一個蓬頭垢面、眼神狂亂的男人,不知從哪里沖了出來。
手里揮舞著一把銹跡斑斑的剔骨刀,嘴里嘶吼著“殺了你們!都殺了!”見人就胡亂揮舞!
湖邊僅有的幾個游人嚇得尖叫四散。
眨眼間,那瘋子已沖到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高舉的刀,帶著寒光,朝著離他更近的譚菲菲劈頭砍下!
沈浩然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卻比意識更快,猛地將譚菲菲往自己身后一拽!
同時,一道比他們反應更快的身影,帶著一股濃烈的酒氣和破風之聲,從側后方猛撲過來!
是秦詩月!
她像一頭護崽的母狼,用盡全身力氣撞開了那個瘋子!
瘋子被撞得一個趔趄,刀鋒一偏,擦著譚菲菲的肩膀劃過,割破了厚厚的棉衣。
“浩然!小心!”秦詩月尖厲的叫聲響起。
與此同時,瘋子的刀再次揮起,這次是沖著被撞開后暴露在他面前的沈浩然!
秦詩月想也沒想,張開雙臂,用自己整個身體,死死地擋在了沈浩然面前!
“噗嗤!”
一聲沉悶得利器入肉聲響起。
那把剔骨刀,狠狠地沒入秦詩月的后心!
血,瞬間像噴泉一樣涌了出來,染紅了她破舊的棉襖后背。
秦詩月的身體僵直,眼睛瞪得極大,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
附近的公園管理員和游人圍了上來,將掙扎吼叫的瘋子制服。
沈浩然被眼前的變故驚呆了。
他看著擋在自己身前、身體正緩緩軟倒的秦詩月,看著她后背那迅速蔓延開的一大片刺目猩紅。
“秦......秦詩月?”他的聲音干澀發(fā)顫。
秦詩月被劇痛和迅速流失的生命力席卷,她艱難地轉過頭,看向沈浩然。
那張沾著血污和煤灰的臉上,沒有了之前的瘋狂和怨毒,只剩下一種瀕死的、奇異的平靜,和一種絕望的眷戀。
她的嘴唇翕動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斷斷續(xù)續(xù)地說:
“浩......然......對......對......不......起......”
“下......輩子......我......再......再......還......你......”
說完,她的頭無力地垂下,眼睛永遠地閉上了,身體重重地砸在冰冷的石橋地面上。
沈浩然看著她漸漸失去生機的臉,看著她身下迅速擴大的血泊,淚水,無聲地洶涌而出。
秦詩月,你這個傻子。
你用自己的命,還清了你欠我的一切。
從此以后,你我之間,兩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