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李景隆的話,詹徽眼前一亮,眼睛滴溜溜的看著李景隆。
李景隆家纏萬貫,據說富可敵國,若是他能解囊相助,差的那點缺口還不是……
“下官代南樂縣數十萬百姓謝曹國公恩德!”
“曹國公今日仗義出手,下官沒齒難忘!”
看著對著自己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詹徽,李景隆眼睛瞪得圓圓的。
“老詹你不會覺得咱會拿銀子吧?”李景隆道。
“難道不是?”詹徽詫異道。
“當然不是!我又不是敗家子!”
李景隆翻了個白眼,老子腦子又沒坑。
詹徽頓時一腦門的黑線,給朝廷弄賑災銀子怎么就是敗家子了。
詹徽真想罵一句,你不給錢還嗶嗶個屁??!
“曹國公莫非是拿我開涮?!”
詹徽立即冷下了臉面。
“哎,你看看,你又急了。多大點事,手頭緊你就和陛下說嘛,又不是你貪了,怕啥?!?/p>
“莫不是還真是你小子貪了?”
李景隆表情夸張的看著詹徽。
“我哪有那膽子,敢貪國庫的錢!”
詹徽沒好氣的瞪了李景隆一眼,道。
“大明立國,年年征戰(zhàn),光是對北元余孽的大戰(zhàn)就不下十余次,這還不帶小型征戰(zhàn),和每年塞王們的軍.費開支?!?/p>
“武人打仗撈的軍功越來越多,可是背后依靠的可是大明十幾年的國庫。”
“陛下遇到災年不僅不收稅還連年賑災,大明立國二十.五年,每年光賑災銀子都得出去百萬兩之多?!?/p>
“就是有座金山,只出不進也該掏空了吧?!?/p>
詹徽大掏苦水。
“那也不至于拿不出南樂那點賑災銀子吧?!?/p>
李景隆聽著也是直咋舌。
還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
“我的曹國公啊,總不能為了賑災把國庫都掏空吧!普通百姓家,還曉得存二兩銀子過年用呢。”
“我這戶部尚書如果把銀子都用光了,可是咱大明朝沒銀子過年了!”
“總之國庫里能動的銀子就那么多了。”
詹徽說的委屈巴巴。
李景隆聽的也是咋舌不已。
“這都是正常的開支,你如實稟報給陛下就行了,又不是你無能,陛下不會責怪你的?!崩罹奥〉?。
“我的曹國公,你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您是陛下的親外甥孫,血濃于水,您不犯錯就能得到陛下恩.寵。”
“我和你能比嗎?”
“我做不到最好就得被砍了腦袋!”
詹徽憤然道。
聽著詹徽的話,李景隆悶悶的又喝了一杯酒。
暗道你當我這外甥孫是親孫子啊,我這腦袋也是天天別在褲.腰.帶上的!
萬一哪一天東窗事發(fā)了,老子為了區(qū)區(qū)天家的臉面,就得把命搭進去。
不過這些話不能說,只能往肚子里咽了。
“而且因為黃子澄的事情,陛下現在對文官是一百個不滿意,各個在朝堂上如坐針氈。”
“我若是辦不好差,叫苦,非得被陛下拿來開刀不可!”
詹徽道。
“要怪就怪黃子澄那不長腦子的玩意,敢刁難吳王,暗諷陛下?!崩罹奥±浜叩?。
一個是未來天子,一個是當今圣上,兩頭你都得罪了,不誅你九族你就燒高香吧!
“黃子澄也是想瞎了心了,平常人拉偏架還有個分寸呢,這蠢貨皇儲之爭也是他能摻和的?!”
“他死了一了百了,可是苦了我們這些文官了?!?/p>
“真怕哪一天陛下又來個胡維庸案、李善長案,到時候朝堂上可就沒有文官站的地了。”
詹徽唉聲嘆氣道。
“哼!黃子澄那蠢貨,以為吳王真是草包呢!”
李景隆不屑道。
“是呀,吳王殿下詩才大明武人能及啊?!?/p>
詹徽感慨著不過心里卻不屑的撇撇嘴,有詩才管個屁用,
南唐李后主不比他有才,還不是國破家亡最后一杯毒酒給弄死了。
聽著詹徽的話,李景隆心中暗道。
詩才?
等真相大白的那天,你們就知道吳王殿下有的可不僅僅是詩才!
“差點被你帶偏了!”
“曹國公你可莫要戲弄下官,這銀子的你若是不幫我想辦法,我可就去你府上搬了!”詹徽道。
“嘶……老詹你這是賴上我了!”
李景隆倒吸一口涼氣。
“曹國公莫非真的是在消遣本官!”詹徽勃然大怒!
“別生氣,你看看你飽讀詩書咋這么沉不住氣呢!”
李景隆笑道。
“我沒有可是有人有呀,即使他不出錢,幫你想個辦法還是可以的?!?/p>
“誰?”詹徽立即激動道。
“吳王!”李景隆笑道。
“吳王殿下?”
詹徽愣了一下,接著一拍桌子。
“李景隆別以為你是國公,就可以如此戲耍我!”
“?。课以趺词菓蛩D隳??”
“你是我兄弟,我這是拔刀相助?。 ?/p>
李景隆笑呵呵道。
聽著李景隆的話,詹徽心中冷笑兩聲,呵呵,拔刀相助,你是恨不得插兩刀吧?!
吳王雖有詩才,但是也改變不了他草包的本質。
找他想辦法,我還不如直接向陛下請罪呢!
那樣死的還痛快點!
如果去找吳王,若是被陛下知道了,還以為我要站隊參與皇儲之爭呢!
詹徽瞪著李景隆冷聲道,“那我可真要謝謝曹國公的好意了!”.
李景隆不是傻子,自然能聽出詹徽話里的怨氣。
他也不惱,詹徽這個反應在意料之中。
這也說明吳王偽裝的很好。
“老詹,咱們是兄弟,所以我才拉你一把?!?
李景隆笑瞇瞇道。
“拉我一把?”
詹徽不屑道,“呵呵,謝謝曹國公了,這好事我可不想要?!?/p>
“都知道你們武人勛貴和吳王交好,不過我不想參與到皇儲之爭中?!?/p>
聽著詹徽的話,李景隆瞪大了眼睛,這小子還真能想啊。
以為我替吳王拉攏你呢?
你倒是想參與到皇儲之中,可你有資格嗎?
吳王殿下聰明才智,治國之才想藏都藏不住了,還用的著你幫忙?
“你還真能想!你倒是想參與進來,我們也得愿意啊。”
李景隆不屑的笑了笑,見詹徽要回嘴,趕緊道。
“聽兄弟的,反正你也沒有別的辦法,找吳王試試,萬一吳王殿下憐憫你,為國為民,借給你十萬兩銀子花花呢。”
“實在不行也可以幫你想個主意。”
李景隆嘿嘿笑道。
想著別院密室里藏著的二十多萬兩銀子,腦袋就發(fā)懵。
自從得到皇帝陛下可勁生產可勁販賣的命令后,李景隆可謂是干勁十足!
短短兩個月時間,就賺了二十多萬兩。
而且現在還每天都往別院里搬銀子。
一箱子一箱子的,李景隆每天看著都覺得心驚肉跳。
一是感慨應天城酒樓對細鹽的消耗。
二是擔心長此以往下去,被有心人發(fā)現,自己販鹽的事情曝光,自己小命不保。
于是為了降低風險,李景隆給管家下了死命令。
絕對不允許酒樓屯鹽,每家酒樓一次最多只能購買千斤細鹽!
生意好了也發(fā)愁啊!
皇孫不來拉銀子,皇帝也不查賬,他都快扛不住了。
真不知道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
“呵,曹國公真會開玩笑,本官聽說陛下把吳王殿下的月錢都減半了,哪里有錢幫我?!?/p>
詹徽冷笑道。
至于李景隆說找吳王朱允熥出主意,詹徽更是想都沒想。
吳王那腦袋瓜子里可能最多就存了兩首詩!
“呵,你還不信。我說老詹你真當吳王殿下是個草包?。俊崩罹奥⌒Φ?。
“這可是你說的,我沒說!被錦衣衛(wèi)偷聽去,可別連累我!”詹徽冷臉道。
噗……
李景隆差點一口酒噴他臉上。
這老小子,老子要不是覺得你人不錯,不是那么迂腐,老子早就不和你這個文官玩了!
“老詹,你好好想想,吳王殿下真那么不堪嗎?”李景隆提醒道。
“嗯?什么意思?”詹徽眉頭一皺,不明白李景隆什么意思。
吳王殿下的不堪,還需要我說嗎?
滿朝文武包括皇帝都看的清清楚楚。
皇帝陛下之所以讓他跟著旁聽政.事,百官也是心知肚明,這就是陛下給淮王找的陪襯。
“淮王比吳王強?有治國之才?”李景隆反問道。
聽著李景隆的話,詹徽愣了一下。
要說淮王朱允炆有治國之才嗎?
沒有!
可以說一點都沒有!
這兩個月皇帝陛下讓他做的當朝奏對,基本上沒有一個符合陛下心意,滿朝文武也能看出來朱允炆沒有帝王相。
可是矮子里邊拔高個。
就兩個皇孫,吳王更差,自然就選淮王了。
而且淮王雖無治國之才,但是心性良善,登基后文武百官日子也會好過些。
不用每日擔心被皇帝砍頭。
“曹國公,下官可不敢非議龍子龍孫?!闭不瞻櫭嫉?。
“裝!你就裝吧!這又沒有外人,就咱倆,說說……”李景隆道。
“不說!下官還想要腦袋呢!曹國公如果沒其他事情,下官就告辭了!”
詹徽很不爽,覺得上了李景隆的當了,浪費時間。
“老詹,路已經給你指明了,走不走可就看你的了!”
李景隆懇切道,“兄弟,我不會坑你的!信我一次!”
“那我可就謝謝曹國公厚愛了!”
詹徽一拱手頭也不會的離開了。
“哎,老詹回家好好想想哈!”
李景隆大聲道。
哎,算了,聽天由命吧!
本來還想給這好兄弟指條明路呢,可是給他機會,他不中用??!
李景隆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喃喃道。
“皇帝舅姥爺不知道要和孫子玩到什么時候,把我這個外甥孫可是坑苦了!”
“吳王殿下您可得趕緊開竅啊,不然老李我可扛不住了啊?!?/p>
李景隆一直喝到迷迷糊糊,才叫來伙計結賬。
“曹國公您吃的可好?”
伙計一臉諂媚。
“嗯,味道不錯?!?/p>
李景隆笑著,順手打賞了酒樓伙計一兩銀子。
“謝國公爺賞!告訴您一個秘密,這滿京城的酒樓,您找去,誰家都沒我們家的菜好吃?!?/p>
伙計神神秘秘一副您賞我錢我才和您說的模樣。
.............
“呵呵,難不成你們家還有什么秘方不成?”李景隆好笑道。
“那是呀!告訴您,我們這廚子用得鹽,可不一般!”伙計一臉傲然。
聞言,李景隆心里咯噔一聲。
“怎么個不一般法?”李景隆皺眉道。
伙計絲毫沒有發(fā)現李景隆表情的變化,仍是自顧自的說。
“告訴您,我們廚子用的鹽,都是細鹽,皇帝老爺子吃的貢鹽都沒這么好!”
李景隆聽著心頭突突直跳,壓著情緒問道。
“這話你都和誰說過?”
“這事我哪敢給外人說呀,也就是您心疼小的,小的才告訴您的!外人他就是給座金山咱都不說!”
伙計拍的胸口噗噗響,一臉親近的看著李景隆。
他本以為李景隆聽他這樣說,心情一好會再賞他一兩銀子。
可是……
叭…
李景隆一個大耳光就甩在了他的臉上!
“他.娘.的,你個兔崽子,誰讓你多嘴了!”
“就給我一個說了,我看你對每個食客都說了!”
李景隆罵著不解氣,一腳又踹在伙計身上。
伙計直接順著樓梯慘叫著滾了下去!
李景隆害怕了,這應天府這么多酒樓,每個酒樓都有一個多嘴的伙計!
用不了多久就路人皆知了啊!
這細鹽的事情瞞不住了??!
咱老李的腦袋可不保了??!
我還傻乎乎的替詹徽出主意呢,我現在都自身難保了啊!
千算萬算沒算到酒樓會用細鹽這個噱頭攬客啊!
能在應天府下館子的,不是高官就是巨富。
敢情兒這些酒樓的伙計告訴的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就算是一般的商賈,也得認識衙門的差役??!.
現在還沒事發(fā),全靠上天保佑,民不舉官不究啊。
不行,這買賣太危險了!
一旦有人閑的蛋.疼舉報了,順藤摸瓜萬一找到自己頭上……
皇帝老爺子殺咱這外甥孫可不會手軟??!
得趕緊想個辦法,趕緊抽身啊!
一邊皇命,一邊皇孫命,哪頭咱都惹不起??!
瞬間李景隆酒勁兒醒了一半。
……
另一邊。
詹徽坐在馬車上,兀自氣哼哼的想著,覺得上了李景隆的當了!
“就知道李景隆這廝不靠譜,捉.鳥遛狗他擅長,正事上他就是個草包,我竟然還信了他!”
“真是氣死我了!”
詹徽自言自語著,最后嘆了口氣道。
“哎,這也不怪他,他從小不學無術,能為我擔心也算是有心了?!?/p>
“記下他的好了。”
詹徽這話的潛臺詞其實就是:兄弟是草包,有心無力。
不過,李景隆說的對,吳王真的有那么差嗎?
詩才自是不必說。
整個大明詩壇勢弱。
大明立國二十五年,無一首詩詞傳世。
可是吳王卻幾日之間做出可傳世的詩作兩首!
而且兩首都是當堂而作,詩才比之三國曹植尤勝之。
三國曹植才高八斗,大明吳王才高十斗?。?/p>
“本來還以為吳王真的是一無是處,沒想到大明詩才全在他身上了?!?/p>
“可是僅有詩才也幫不了我啊?!?/p>
“李景隆竟然讓我找吳王幫忙,難道作首殺蝗詩,南樂蝗災就消失了嗎?”
詹徽搖搖頭,只覺得越想頭越痛,只想著早點回家休息。
就算皇帝要殺自己的頭,也得睡個飽覺。
……
雞鳴聲,響起。
詹徽從睡夢中驚坐起,額頭之上全是冷汗。
起床,穿衣,詹徽的手都在發(fā)抖。
希望今日朝堂之上,陛下不要催問賑災款項。
已經兩天了,若是再拖下去,陛下就會認為自己辦事不力。
降職丟官是小,要是陛下一惱給我個貪墨之罪,可就麻煩了。
大明洪武皇帝的心思誰猜的準?
沒人猜的準!
洪武皇帝想殺人,根本不在乎律法典籍。
甚至有次太子朱標諫言說皇帝殺人太多,不能再殺了,皇帝一怒之下,說了句要廢了太子。
然后太子爺嚇得就投湖了。
皇帝的親兒子沒犯錯都怕被皇帝殺了。
更何況是我這個戶部尚書了。
前有黃子澄之事,文官集體遭了陛下的惡。
現在文官在朝堂上全都縮著脖子,生怕一出頭就被皇帝砍了腦袋。
可是偏偏這時候出了蝗災,自己這個戶部尚書不得不出頭!
伸頭就是一刀啊!
“夫君,您在做什么?要我?guī)湍愦┮路???/p>
詹徽正沉思的時候,夫人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
詹徽這才注意到,這么長時間自己竟然連衣服都還沒穿好。
“不勞夫人,我上朝去了?!?/p>
詹徽急匆匆的出門,趕在群臣入殿的最后關口跟著文武百官走進大殿。
“詹大人怎么來這么晚?”劉三吾低聲道。
“劉大人,今日陛下若是問罪下官,您一定要替下官求情啊?!闭不諔┣蟮?。
“哎,詹大人,不是我不替你求情,實在是擔心,求情不成反而也吃了掛落啊。”
劉三吾嘆息道。
文官此時的處境,太危險了,饒是劉三吾這個皇帝的寵.臣,也怕被皇帝遷怒了。
“劉大人……”
詹徽有些幽怨的看了劉三吾一眼。
那樣子就像是忠心耿耿的小弟看著大哥一般。
眼睛里透露出來的委屈,讓劉三吾忍不住別過頭去。
不看,就不難受了!
不看,就不愧疚了!
太監(jiān)尖細的聲音中,大明洪武又一次的早朝開啟。
洪武皇帝坐在大殿之上,不怒自威。
吳王朱云熥、淮王朱允炆分列兩側。
“淮王,青.州貪墨案,怎么樣了?”
早朝一開始,朱元璋將目光轉向了淮王朱允炆。
“回,皇爺爺。昨日,孫兒已經督促督察院、刑部、大理寺,責令他們即日啟程趕往青.州,將所查涉案人員,一律押回京.城受審!”
朱允炆恭敬道.........
“嗯,咱讓你督辦,是為了磨煉你的心性,你太良善了,行刑的時候,咱也要你看著!”
“咱是要讓你學學殺人?!?/p>
朱元璋道。
“孫兒明白!”朱允炆點頭道。
看著恭順的朱允炆,朱元璋心中卻暗自搖頭。
咱讓你看殺人,是為了練習你的膽量,咱不想讓你被腐儒教成了小綿羊。
可是咱看你沒理解咱的苦心啊!
早朝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正在詹徽慶幸又躲過一劫的時候。
朱元璋冰冷而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
“詹徽!”
詹徽慌忙出列,“臣,在!”
“南樂的賑災款,出京了嗎?”朱元璋冷笑道。
聞言,詹徽立即跪在地上。
聽著皇帝的口氣,詹徽就知道皇帝陛下是在責問自己。
“陛下,臣,臣還在盤點!”詹徽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
“還在盤點?哼!咱再給你一天時間,明日若是還盤點不明白,南樂死一個人,咱就殺你家一人!”
朱元璋咬牙切齒道。
“臣,臣遵旨!”
詹徽誠惶誠恐的謝恩。
詹徽不敢辯解,即使籌不齊銀子不是自己的錯,他也不敢辯解!
因為如果辯解了,死的更快!
當今天子就是這樣蠻橫!
一直等到滿朝文武全都離開大殿后,詹徽才緩過神來,雙腿如同灌了鉛水,沉重的往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