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
入秋。
盛德高中。
彼時剛一開學,同學們就從各大辦公室聽說了開學新資訊。
之前的全市第一轉校來盛德啦!
哦,還有那個私立三中的小霸王也轉來了。
早上第一節(jié)課下課。
距離各班操場站定,準備開開學典禮,還剩不到五分鐘的時間。
同學們翹首以盼,懷揣著激動又緊張的心情,開始了新的學期。
此時。
高二三班。
蘇蔚坐在最后一排,遠離門靠近里窗的位置。
早晨八九點鐘的陽光,自然的灑在她的臉上,金光閃閃,睫毛的倒影印在眼臉下,一躍一躍,像個黑色的小精靈。
她坐在那兒,一手支著頭,一手把弄著垂在胸前的發(fā)尾。
而她的周圍,卻立著許多人。
面帶不善。
“我還以為是什么厲害角色,原來不過是只紙老虎?”A說。
“嘁,不就仗著家里有兩個破錢,做什么破事都有人跟著收拾爛攤子嗎!自己能有什么本事!”B說。
“欸。聽之前三中的同學說,蘇蔚同學家里也沒有多有錢啦,誰能知道那樓是她親爸捐的,還是她干爸捐的?”C說
······
不論她們說什么,蘇蔚都不為所動。
其實更難聽的她都聽過,也不是什么大事。
見蘇蔚沒反應,其中一個女生仗著膽子,走近了她。
抬手推了蘇蔚一把,嘴里還念念著,“怎么了?來了盛德就慫了?裝什么白蓮花?!”
蘇蔚抬頭,動了動脖子,坐直身子。
看向那群人,沒說話。
慢條斯理的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撥出了一個電話。
“藥姐。有人欺負我?!?/p>
不過一分鐘,就見一個女生,帶著一隊女漢子們到了。
“誰敢動蘇蔚?站出來我看看?!”
來者正是異常彪悍卻瘦弱的藥姐,許藥藥。
藥姐其人,并不混事。
之所以叫藥姐,是因為她家里關系。
藥姐老爸叫許傲,早年混黑道,后研究經商,沒活到藥姐上初中,就突然意外去世。
后來家里大哥做白,二哥做黑,影響了許藥藥,也是養(yǎng)成了黑白通透的性格。
只不過,這位黑白通透的藥姐,只愛好學習。
女漢子團,是藥姐二哥組的。
就是怕自家小妹在學校出點什么小意外,得找人看護著。
于是,這出門即一隊人的陣仗,硬生生的把學霸許藥藥,逼成了威名在外的藥姐。
“哦,就是她們。”蘇蔚下巴一抬,朝自己邊上努了努嘴。
“她剛剛還打我了?!?/p>
周圍一圈人不敢說話。
班里其他同學聽了,也是兩眉挑高,一臉不可置信。
不是說這蘇蔚是小霸王?怎么這畫風不大對?
于是,眾人看著許藥藥帶著女漢子們沖上前去,看架勢是要決一死戰(zhàn),可手還沒碰到對方,就被打斷了。
“你們都在干什么!?。?!”教導主任劉先鳴一聲吼,驚呆了眾人。
“已經通知多少遍?馬上整隊集合去操場!你們呢?在干什么?”
主任看了看圍著一圈的幾位,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許藥藥,最后把目光轉向了蘇蔚。
“蘇蔚!你說你在干什么?才轉來盛德第一天,就上了一節(jié)課,你就開始找事兒了是吧???你是不是忘了你入校前保證過什么?!”
劉先鳴中氣足,一頓罵完,周圍人都覺得耳朵疼。
蘇蔚抬眼看他,沒作聲。
倒是許藥藥說,“劉主任,這事兒不怪蘇蔚,是她們欺人太甚!”
“哦,怎么欺人太甚了?許藥藥同學,你要知道,我們盛德一向學風嚴謹,以前我可沒看過有學生敢這樣,怎么到了蘇蔚同學這就變了?”劉先鳴怒氣開口。
“既然你不相信我,我也不必多解釋什么。”
蘇蔚忽然開口,語氣倒是冷淡?!敖裉爝@事就算怪我,有什么處置,您,盡管說。”
“你瞧瞧你說話時什么口氣!這就是你做錯事的態(tài)度!蘇蔚!今天我一定給你長長教訓!”劉先鳴怒氣沖天的大步離開。
離開時還不忘讓三班學生盡快出去整隊。
蘇蔚想,我還做不了好學生了?
許藥藥拍了拍蘇蔚的肩,帶著人走了。
開學典禮準時開始。
先是一眾領導講話,再是上學期總結,新學期目標,帶著高三的誓師大會,開了將近兩個小時了。
蘇蔚坐在底下,只覺得自己已經被太陽曬得兩眼無神,大腦放空。
終于。
教導主任上臺講話。
先是各種提示,警示,警告。
然后宣布了新學年第一天的通報批評。
“高二三班!蘇蔚同學!開學第一天就聚眾鬧事!影響惡劣!特處以以下處分警告,回家反省一周!特此通知?!?/p>
底下同學一片嘩然,
接著,教導主任繼續(xù)說,接下來有請學生優(yōu)秀代表程靖言同學來做最后的新學期發(fā)言!
還不等同學們反應過來,就看見穿著一身藍白校服的程靖言上了臺。
程靖言是誰?
S市高二學生大概都知道,他們那一年的中考狀元,后來進了一中也照樣是站在大紅榜頂端的人物。
家中低調,為人正直友好,這樣的根紅苗正好少年,誰不認識?
即便人人都說程靖言性格冷,可人家不會耍臉色,和同學相處也正常,不會拿自己的家世來壓人一頭。
所以在大多數人眼里,程靖言都算是活在高嶺之巔,卻還算接地氣的一位。
可蘇蔚,顯然就是個反面。
蘇蔚坐在底下,抬頭看著臺上站著發(fā)言那人。
看見陽光恰好掠過他的衣領,從他面上經過,又重新躍回到空中。
蘇蔚聽他講。
“接下來在盛德學習的這兩年,我希望,與大家共努力,齊進步。
謝謝大家?!?/p>
蘇蔚笑。
這好學生,是不是真的就不一樣?
沒等到第二節(jié)上課,蘇蔚就被教導主任送出了校門。
美其名曰,回家好好反省,其實也不過是怕她再惹下什么亂子。
蘇蔚也不反駁,只當假期延長,推遲上學罷了。
這一走,自然也就聽不到各位同學的風言風語了。
這整整一天,盛德高中的八卦,都是繞著這兩個名字,如火一般快速蔓延展開的。
許藥藥打電話給蘇蔚時,她還在學校外面的網吧里睡得昏天黑地。
“蔚蔚,你今天又出名了。”許藥藥說。
“我哪天沒出名?”蘇蔚挑眉。
“可你今天和程靖言一起出名的啊,可能風頭更盛?!痹S藥藥咧嘴。
蘇蔚沒接話,只說,“我現在去程頤然家,程阿姨會不會打我?”
許藥藥笑“不會,程阿姨最喜歡你,怎么會舍得打你?!?/p>
“可我已經逃了一個多月了,現在回去,不是自送人頭?”
“嗯···送不送人頭我倒是不知道,不過,監(jiān)禁一個月倒是有可能。”
“···”
“不過現在開學了,你頂多就是監(jiān)禁一周吧?!痹S藥藥安慰道。
“我好害怕你說實話啊,藥姐?!碧K蔚無奈。
“祝你好運,大蔚蔚?!?/p>
掛了電話,坐在電腦面前,看著泛著森森藍光的屏幕,蘇蔚想,我居然慫在這了。
呵。
到了程家,程頤然還沒放學。
程阿姨看見蘇蔚,只賞了一眼,便轉身上了樓,留下蘇蔚自己干瞪眼。
兩小時后,程頤然進家,看見坐在沙發(fā)上的蘇蔚,眼皮一緊,頭皮發(fā)麻。
蘇蔚看著程頤然,又想起下午程阿姨的態(tài)度,重嘆一口氣。
欸,當時怎么想都不該慫恿程頤然幫自己逃跑,現在好了,友軍已被控制,大勢已去啊。
看著程阿姨下樓,蘇蔚立馬狗腿起來。
“干媽~我錯了~我 不該不聽您話從婚禮上逃跑的~我真的知道錯了~”
程女士沒說話,看著蘇蔚,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干媽~”蘇蔚叫的讓人心肝顫兒。
程頤然站在一旁,只覺得雞皮疙瘩掉一地。
“你說你,你這一跑就是一個多月,要不是今天學校給我打電話,說你又鬧事被送回家,我是不是還不知道你在哪呢?”程女士正襟危坐,開口便是一派正氣。
“這才開學第一天,你怎么又出事兒了呢?怎么了,你自己說,那個老師說的話我不相信,你自己說。說清楚說明白了,我再考慮要不要原諒你。”
蘇蔚正色,“上完第一節(jié)課,就有幾個同學來找我麻煩,出言不遜,我好意沒搭理她們,她們以為我好欺負,就動了手,我沒還手,直接打了電話給許藥藥,藥姐帶著人來的,沒動手就被教導主任發(fā)現了。藥姐是好學生,她們原來就是盛德的學生,就我一個轉校生,他肯定拿我開涮?!?/p>
“罰我就罰了,我也不屑多費口舌。反正這種事,我背的黑鍋也不少了?!?/p>
“這次又打算在這住幾天再跑?”程女士開口,也不復之前的硬氣,多了份關心。
“這次肯定不跑了,放了學就乖乖回來。”蘇蔚回。
“上去換衣服,準備吃飯了。”程女士起身。
“好嘞~”
二樓。
程頤然進房門前,沖蘇蔚比了比大拇指,就關了門。
蘇蔚看著程頤然快速消失的背影,只覺得好笑。
QQ響起。
程頤然:【蔚姐不愧是蔚姐?!?/p>
蘇蔚:【一月不見,只覺頤然兄膽子漸小?!?/p>
程頤然:【···】
程頤然:【我聽說你爸蜜月快回來了。】
蘇蔚:【怎么說?】
程頤然:【聽昨天蘇叔叔電話里說,怕是有喜了?!?/p>
蘇蔚:【哦?!?/p>
程頤然:【哦?是什么反應?你怎么想?】
蘇蔚:【還能怎么想?還能給她推倒?】
蘇蔚:【我不干這么齷齪的事兒?!?/p>
蘇蔚:【再說,就算她生了兒子,蘇大維的一半財產也還是我的。他們一家四口,只能分剩下一半?!?/p>
程頤然:【你狠。】
在程家住了六個晚上,終于,要去上學了。
開學前一天晚上,程女士特地來找蘇蔚促膝長談了一個小時。
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程女士講,蘇蔚聽。
“蔚蔚啊,阿姨一定要提醒你,別做傻事。
雖然你爸和你媽離婚,一半財產都分給了你,可他手里攥著的,以后肯定是比你多的?!?/p>
“現在那小秦懷了孕,自然是會受了寵了,可她帶去那閨女,雖說也是你爸的女兒,可她畢竟不是在他身邊長大的,比不了你,你還是要多走動走動,別叫你爸爸寒了心?!?/p>
“再去學校,可不能再惹事兒了,你媽媽說美國那邊的大學,需要的東西都送來了,叫你照著上面一樣一樣來,別再拿自己的人生開玩笑了?!?/p>
“你要好好的,好好上學,不想看見讓你不高興的人,家人幫扶是一條路,可路也要自己努力走啊。”
······
蘇蔚看著窗外墨藍的天,忽然有些想念那年蘇黎世吹起的風,和一閃一閃亮著的星星。
那時候,一切齷齪的幼苗都還沒見光。
那時候,最喜歡跳舞的蘇蔚還是家里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