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影子的模仿游戲午后的陽光斜斜地切進(jìn)高三(7)班的教室,
在磨舊的木制課桌上投下長長的、慵懶的光斑??諝饫飸腋≈酃P細(xì)小的塵埃,
還有少年人身上特有的、混合著汗水和書本的蓬勃氣息。
數(shù)學(xué)老師抑揚(yáng)頓挫的講解像是背景音,嗡嗡地回蕩在沐欣瑤的耳邊,卻又仿佛隔著一層水幕,
模糊不清。她的全部感官,都像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
牢牢系在斜前方那個挺拔的背影上——夜安辰。他今天穿著一件干凈的淺藍(lán)色棉質(zhì)襯衫,
肩背的線條流暢而舒展。陽光眷顧地落在他微卷的、修剪得干凈利落的發(fā)梢,
跳躍著細(xì)碎的金光。此刻,他正微微側(cè)著頭,右手看似隨意地搭在攤開的習(xí)題冊上,
修長的食指和中指之間,一支普通的黑色中性筆正以一種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旋轉(zhuǎn)著。
那支筆仿佛有了生命,在他指間輕盈地翻飛、跳躍,劃出一個個流暢而圓融的銀色小圈。
沐欣瑤藏在攤開的厚厚英語詞典后面,屏住了呼吸。她的左手在課桌下,
緊張而笨拙地模仿著那個動作。纖細(xì)的手指捏著自己那支筆桿磨得有些光滑的筆,
努力想要讓它也聽話地轉(zhuǎn)起來。一次,兩次……筆尖戳到掌心,留下一點微涼的墨跡,
第三次,筆終于顫巍巍地、極其生澀地轉(zhuǎn)了小半圈,然后“啪嗒”一聲,
掉落在攤開的習(xí)題本上,發(fā)出一聲輕響。她的心也跟著那聲輕響猛地一縮,
臉頰瞬間漫上一層滾燙的紅暈,連耳根都燒了起來。她飛快地垂下眼瞼,
長長的睫毛像受驚的蝶翼般顫動,幾乎要把整張臉都埋進(jìn)詞典的陰影里。過了好幾秒,
確定沒人注意到這小小的意外,她才敢偷偷抬起一點視線,像做賊一樣,
飛快地再次投向那個光源般的背影。夜安辰似乎并未被任何細(xì)微的聲響打擾。
他依舊專注地看著講臺的方向,只是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他抬起左手,手肘撐在桌面,
掌心托住了線條清晰的下頜,拇指輕輕抵著唇角,
眼神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那片被陽光曬得發(fā)亮的香樟樹葉。陽光勾勒出他側(cè)臉的輪廓,
從飽滿的額頭,到挺直的鼻梁,再到微微抿起的、形狀好看的唇,最后是線條干凈的下頜線,
每一處都像是被精心雕琢過。沐欣瑤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幾乎是下意識地,
也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學(xué)著那個托腮的姿勢。只是她的動作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僵硬,
指尖觸碰自己帶著點嬰兒肥的臉頰時,感覺到的不是夜安辰那種疏離的沉靜,
而是一種笨拙的模仿和心跳如鼓的羞赧。她甚至不敢完全側(cè)頭去看窗外,
目光只能借著詞典的掩護(hù),在夜安辰的背影和自己攤開的習(xí)題冊之間來回游移。
每一次目光的碰撞(盡管對方毫無察覺),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
漾開一圈圈隱秘而滾燙的漣漪。這就是她持續(xù)了快兩年的隱秘儀式。從高一那個懵懂的夏天,
第一次在籃球場邊看到他高高躍起投籃的身影,陽光勾勒出他手臂流暢的肌肉線條,
汗水沿著脖頸滑落,那個瞬間,像一顆種子悄然落入心田,然后不可抑制地生根、發(fā)芽。
她開始留意他的一切:他習(xí)慣用右手轉(zhuǎn)筆,
左手托腮;他喜歡喝冰鎮(zhèn)的檸檬味汽水;他走路時背脊總是挺得很直,
帶著一種旁若無人的從容;他思考難題時會微微蹙起眉頭,
用筆尖無意識地點著草稿紙……這些細(xì)微的觀察,成了她貧瘠暗戀土壤里唯一的養(yǎng)分。
模仿他的小動作,是她笨拙地想要靠近那顆遙遠(yuǎn)星辰的方式,仿佛在模仿中,
就能汲取一點點他身上的光芒,就能短暫地、安全地融入他的世界,
哪怕只是他世界邊緣最不起眼的一個模糊倒影。教室里很安靜,
只有粉筆劃過黑板的沙沙聲和老師平穩(wěn)的講解。沒有人知道,在這個角落,
一個微胖的女孩正進(jìn)行著一場無人知曉的、盛大而卑微的單向奔赴。
她看著夜安辰放下托腮的手,拿起筆在草稿紙上飛快地演算起來,
那專注的側(cè)影仿佛自帶光環(huán)。沐欣瑤深吸一口氣,也低下頭,
強(qiáng)迫自己把視線拉回眼前的數(shù)學(xué)題。筆尖在紙上劃動,留下一個個工整的公式,
但腦海里揮之不去的,依舊是那個陽光下托腮凝望窗外的剪影,以及自己指尖模仿他時,
那微涼又滾燙的矛盾觸感。時間在筆尖和心跳的間隙里,無聲流淌。
第二章:情非得已的驚雷課間的喧囂如同潮水般褪去,教室里只剩下值日生打掃的零星聲響。
沐欣瑤正埋首整理著下午要交的物理作業(yè),手指靈巧地將一疊疊試卷碼放整齊。
陽光透過窗戶,把她額角細(xì)小的絨毛染成金色,專注的神情讓她圓圓的臉龐顯得格外柔和。
“瑤瑤!”一聲帶著抑制不住興奮的呼喚打破了寧靜。沐欣瑤聞聲抬頭,
映入眼簾的是好友梁惠子那張因激動而漲紅的臉。梁惠子幾乎是蹦跳著沖到她的課桌前,
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讓沐欣瑤微微蹙了下眉?!霸趺戳耍炕葑??
”沐欣瑤放下手中的試卷,疑惑地看著她,心里莫名地升起一絲不安的預(yù)感。梁惠子沒說話,
只是神秘兮兮地、帶著一種近乎炫耀的笑容,把自己的手機(jī)屏幕猛地杵到沐欣瑤眼前。
屏幕還亮著,停留在微信聊天的界面。最上面那個備注名,像一根冰冷的針,
瞬間刺穿了沐欣瑤的視網(wǎng)膜,直扎進(jìn)她的心臟——夜安辰。下面緊跟著一條語音消息的提示。
時間顯示是昨晚十一點半。沐欣瑤感覺自己的呼吸驟然停滯了,周圍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空,
變成粘稠的、令人窒息的膠質(zhì)。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耳朵里像塞滿了棉花,
只能眼睜睜看著梁惠子涂著粉色甲油的手指帶著得意,輕輕點在了那條語音信息上。
短暫的“嘶啦”電流雜音后,
一個沐欣瑤在心底描摹過千萬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清冽嗓音,
帶著一絲刻意壓低的、不自然的溫柔,從手機(jī)聽筒里流淌出來:“惠子……是我,夜安辰。
嗯…那個,我其實……關(guān)注你很久了。每次在走廊遇見,或者…在操場上看到你,
都覺得你…特別有活力,像個小太陽……” 聲音停頓了一下,似乎帶著點緊張的喘息,
“今天…今天終于鼓起勇氣給你打電話……就是想告訴你……”背景音里,
傳來幾聲輕微的木吉他撥弦聲,緊接著,一段笨拙卻異常清晰的旋律響了起來。那個聲音,
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干凈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開始唱:“難以忘記初次見你,
一雙迷人的眼睛……”“在我腦海里,你的身影,
揮散不去……”“握你的雙手感覺你的溫柔,真的有點透不過氣……”“你的天真,
我想珍惜,看到你受委屈我會傷心……”是庾澄慶的《情非得已》。歌聲算不上專業(yè),
甚至有幾個音準(zhǔn)有些飄忽,吉他的伴奏也略顯單調(diào),但那份笨拙的真誠,透過電波,
帶著一種直擊人心的力量。沐欣瑤僵在原地,仿佛一座瞬間被寒冰封住的雕塑。
她捏著物理試卷邊緣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jié)泛白,微微顫抖著。那薄薄的紙張,
在她指下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細(xì)微呻吟。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然后又被粗暴地拋進(jìn)冰窖,徹骨的寒意順著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
也聽不清后面歌詞唱的是什么,只有那旋律和那個名字,在腦海里瘋狂地旋轉(zhuǎn)、轟鳴。
梁惠子!是梁惠子!就在昨天放學(xué)路上,梁惠子還挽著她的胳膊,臉頰泛著少女特有的紅暈,
聲音興奮地拔高:“瑤瑤,你看到?jīng)]?隔壁班那個冷逸軒!今天打球的樣子帥炸了!
尤其是那個三分球!啊啊??!我覺得我要淪陷了!痞帥痞帥的,完全是我的菜啊!
”那雀躍的聲音言猶在耳,此刻卻像最尖銳的諷刺?!霸趺礃??怎么樣?”梁惠子收回手機(jī),
臉上是混合著羞澀和巨大滿足的笑容,眼睛亮得驚人,“他唱得還可以吧?
我昨晚聽到的時候,人都懵了!完全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手!
”沐欣瑤感覺自己的嘴唇有些發(fā)干,她艱難地動了動,
試圖扯出一個表示震驚或者祝福的笑容,卻發(fā)現(xiàn)面部肌肉僵硬得不聽使喚。
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她只能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試圖驅(qū)散眼前那層模糊的水汽?!澳恪饝?yīng)他了?”沐欣瑤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
干澀得厲害,帶著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班藕撸 绷夯葑佑昧Φ攸c點頭,
臉上是沉浸在巨大驚喜中的光彩,“他那么認(rèn)真,還彈吉他唱歌……拒絕多傷人?。《?,
試試看嘛,他長得那么帥,又不虧!”她語氣輕松,甚至帶著點理所當(dāng)然的輕快。試試看?
不虧?沐欣瑤的心像是被扔進(jìn)了一個巨大的攪拌機(jī)里,瞬間被撕扯得粉碎。
尖銳的刺痛感密密麻麻地扎上來。她為夜安辰感到憤怒,他那樣驕傲耀眼的人,他的心意,
他的歌聲,竟然被如此輕飄飄地當(dāng)作一場“試試看”的消遣?
他值得的是最鄭重、最熱烈的回應(yīng)啊!可同時,一股卑劣的、無法抑制的慶幸感,
又如同藤蔓般從心底最陰暗的角落瘋狂滋生——惠子不喜歡他!她不喜歡他!
那是不是意味著……自己還有機(jī)會?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隨之而來的巨大羞恥感淹沒了。
她怎么可以這樣想?她怎么能……慶幸自己的朋友并不真心?
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在她胸腔里激烈地沖撞、撕扯,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看著梁惠子那張洋溢著幸福笑容的臉,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有些不真實,
帶著一種令人眩暈的扭曲感。“那……冷逸軒呢?”沐欣瑤幾乎是下意識地問了出來,
聲音輕得像一陣隨時會消散的風(fēng)。她需要抓住點什么,
來確認(rèn)昨天那個興奮談?wù)撈浤猩牧夯葑硬皇腔糜X。梁惠子愣了一下,
隨即無所謂地聳聳肩,語氣輕松得像在談?wù)撎鞖猓骸鞍パ剑嵌际亲蛱斓氖铝寺?!再說,
冷逸軒那種酷酷的男生,感覺很難追的,哪有夜安辰主動?機(jī)會來了當(dāng)然要抓住啦!
”她說著,又低頭甜蜜地看了看手機(jī)屏幕,手指在夜安辰的名字上輕輕摩挲了一下。
沐欣瑤猛地低下頭,死死盯著自己手中那疊被捏得有些變形的物理試卷。陽光照在紙面上,
反射出刺眼的白光,晃得她眼睛生疼。試卷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符號,此刻全都扭曲變形,
像一張張無聲嘲笑著她的臉。胸腔里那股翻江倒海的酸澀和尖銳的痛楚,幾乎要沖破喉嚨。
她只能死死地咬住下唇內(nèi)側(cè)的軟肉,直到嘗到一絲淡淡的鐵銹味,
才勉強(qiáng)將那股洶涌的情緒死死地壓了回去。教室里,值日生拖地的聲音單調(diào)地回響著。
陽光依舊明媚,可沐欣瑤卻覺得,自己世界里的光,在這一刻,
被梁惠子手機(jī)上那短短幾十秒的語音,徹底地、無情地掐滅了。
只留下無盡的冰冷和一片狼藉的廢墟。第三章:體重秤上的荊棘“辰哥,看什么呢?
這么入神?”課間,后排幾個男生聚在一起,其中一個撞了下夜安辰的肩膀,
順著他略顯出神的視線望過去。走廊那頭,是幾個女生正嬉笑著走過,
其中一個身材高挑纖細(xì),穿著合身的連衣裙,像一只輕盈的蝴蝶。夜安辰收回目光,
嘴角勾起一個懶洋洋的弧度,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不經(jīng)意的評價口吻:“沒什么。
就是覺得……還是瘦點的女生好看,清爽。”他隨手撥弄了一下額前垂落的碎發(fā),
動作隨意又帶著點說不出的魅力,“太胖了總感覺……嗯,不夠精神吧?!彼恼Z氣很平淡,
像是在陳述一個顯而易見的常識,眼神清澈,并無多少惡意,卻帶著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疏離感。
這句輕飄飄的話,像一支淬了冰的毒箭,精準(zhǔn)地射穿了教室后門處,
正抱著一摞剛收齊的英語作業(yè)本準(zhǔn)備進(jìn)來的沐欣瑤的心臟。她整個人僵在門框的陰影里,
腳步像是被釘在了地上。懷中沉甸甸的作業(yè)本似乎瞬間變成了千斤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
脊背卻挺得筆直,仿佛在對抗著某種無形的重壓。陽光從走廊的窗戶斜射進(jìn)來,
恰好將她微微圓潤的身形輪廓勾勒得無比清晰——那帶著點嬰兒肥的臉頰,
那不算纖細(xì)但勻稱的手臂,
那被寬大校服遮掩著、卻依舊能看出豐腴線條的腰身……每一個細(xì)節(jié),
都在夜安辰那句“不夠精神”的審判下,無所遁形。
一股強(qiáng)烈的、燒灼般的羞恥感猛地從腳底竄起,瞬間席卷全身,
讓她臉頰滾燙得如同被烈火炙烤。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的聲音,
蓋過了教室里所有的喧囂。自卑感像無數(shù)細(xì)密的藤蔓,帶著尖銳的刺,瞬間纏繞住她的心臟,
越收越緊,勒得她生疼,幾乎無法呼吸。她幾乎是逃也似地低下頭,長長的劉海垂落下來,
遮住了瞬間變得通紅的眼眶和里面迅速積聚的水汽。她死死咬住下唇,
用盡全身力氣才控制住沒有讓懷里的作業(yè)本滑落,然后猛地轉(zhuǎn)身,幾乎是貼著墻壁,
用一種近乎狼狽的姿態(tài),抱著那摞沉重的作業(yè)本,
飛快地、無聲地逃離了那個讓她無地自容的地方。身后男生們隱隱的談笑聲,
像針一樣扎在她的背上。那天之后,沐欣瑤的世界徹底變了顏色。
她的目光開始無法控制地停留在每一個經(jīng)過身邊的、纖細(xì)苗條的女孩身上。食堂里,
她對著餐盤里原本誘人的紅燒肉和油亮的雞腿,只覺得胃里一陣翻滾。
眼前浮現(xiàn)的是夜安辰那張帶著疏離評價的臉,和他口中“清爽”的瘦削身影?!鞍⒁?,
這個…不要了。”她低聲對打菜的阿姨說,默默地將葷菜撥回餐盤,
只留下一點寡淡的青菜和半份米飯。課間,當(dāng)其他同學(xué)掏出零食分享時,她總是飛快地?fù)u頭,
假裝埋頭看書。抽屜里,
那張被她小心翼翼夾在筆記本里的、從校報上剪下來的夜安辰打籃球的照片,
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照片上少年飛揚(yáng)的眉眼,
此刻卻像在無聲地提醒著她那“不夠精神”的評價。放學(xué)鈴聲一響,
她不再和梁惠子一起慢悠悠地走回家。而是換上洗得發(fā)白的運(yùn)動鞋,
獨自一人奔向?qū)W校后面那條僻靜的老街。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孤單地投射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街道上回響,
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決絕。汗水很快浸透了她的校服T恤,黏膩地貼在背上,
額前的碎發(fā)也濕漉漉地貼在臉頰。肺葉像破舊的風(fēng)箱般劇烈起伏,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火辣辣的痛感。雙腿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又像踏在燒紅的炭火上。腦海里有一個聲音在尖叫著讓她停下,
但另一個更響亮的聲音在嘶吼:不夠精神!不夠精神!她死死咬著牙,
逼迫自己邁開越來越沉重的雙腿。眼前的景物因為缺氧而開始旋轉(zhuǎn)模糊,汗水流進(jìn)眼睛里,
帶來一陣刺痛。她抬起手臂,
粗暴地用校服袖子抹去臉上的汗水和……那不知何時滑落下來的、滾燙的咸澀液體。
她不能停。她必須甩掉身上這些“不夠精神”的贅肉,
必須把自己塞進(jìn)夜安辰眼中那個“清爽”的標(biāo)準(zhǔn)里。哪怕每一步都像踩在荊棘叢中,
哪怕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她也必須走下去。因為這是通往他目光的唯一路徑嗎?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這是她溺水時唯一能抓住的、一根名為“改變”的救命稻草。
老街的盡頭,夕陽沉入地平線,將少女倔強(qiáng)奔跑的身影,染成一片孤寂而執(zhí)拗的暗紅色。
第四章:閨蜜的轉(zhuǎn)向與破碎的念想季節(jié)在題海和無聲的奔跑中悄然流轉(zhuǎn),
梧桐樹葉由濃綠染上金邊,又一片片打著旋兒落下。沐欣瑤的堅持像刻在骨頭里的印記。
食堂的窗口前,她盯著色澤誘人的糖醋里脊,喉頭滾動了一下,
最終只端走了一碗清澈見底的冬瓜湯和半份幾乎不見油星的水煮青菜。課桌抽屜深處,
那張夜安辰的照片被小心地壓在了最底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從雜志上剪下來的、穿著運(yùn)動背心的健美模特圖片——線條緊致,
充滿力量感,那是她心中“清爽”的終極形態(tài)。老街青石板路上的腳步聲從未間斷。
從最初的步履蹣跚、氣喘如牛,到漸漸能保持一種穩(wěn)定的節(jié)奏。汗水依舊浸透衣衫,
臉頰依舊因缺氧而漲紅,但那雙眼睛里,除了疲憊,開始沉淀出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韌性。
校服的褲腰似乎真的松垮了一點點,手臂抬起來時,也隱約能感覺到一絲緊實的變化。
每一次站上家里的體重秤,看到那頑固的數(shù)字終于向下跳動一小格,
胸腔里都會涌起一絲微弱的、帶著痛楚的希望。這點滴的“戰(zhàn)果”,
成了支撐她在饑餓和疲憊中繼續(xù)前行的唯一動力。就在她以為,
自己正一點點向著那個“標(biāo)準(zhǔn)”靠近,也許、或許、可能……再努力一點,
就能觸碰到一絲微光時,現(xiàn)實再次給了她猝不及防的一擊。午休時分,
教室里彌漫著飯菜的味道和低聲的交談。沐欣瑤正低頭小口小口地喝著保溫杯里的溫水,
試圖壓下胃里因饑餓而泛起的酸意。梁惠子像一陣風(fēng)似的旋到她身邊,
一屁股坐在前面的空位上,轉(zhuǎn)過身,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近乎亢奮的激動,
眼睛亮得像盛滿了碎鉆?!艾幀?!瑤瑤!”梁惠子壓低聲音,卻壓不住語氣里的雀躍,
“我跟你說!成了!成了!”沐欣瑤握著保溫杯的手一緊,指節(jié)微微泛白。她抬起眼,
看著梁惠子那張因興奮而容光煥發(fā)的臉,心頭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攫住了她。
她艱難地咽下口中的溫水,喉嚨干澀:“什……什么成了?”“我和冷逸軒啊!
”梁惠子雙手捧住臉頰,一副沉浸在巨大幸福中的模樣,
“他昨天……昨天放學(xué)后居然主動約我去看籃球賽了!還給我買了奶茶!
然后……然后他說……”她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臉上飛起兩朵紅云,“他說覺得我很特別,
問我愿不愿意和他試試!”沐欣瑤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了。
保溫杯里溫?zé)岬乃?,此刻卻像冰水一樣順著喉嚨流下去,凍得她五臟六腑都縮緊了。
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尖銳:“那……那夜安辰呢?
”問出這句話的瞬間,她就后悔了。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痛得她幾乎蜷縮起來。梁惠子臉上的興奮瞬間凝固了一下,隨即像是才想起這回事,
無所謂地?fù)]了揮手,語氣輕松得像在撣掉衣服上的灰塵:“哦,他啊。分了唄。
就上周末的事,我跟他發(fā)信息說的?!彼擦似沧?,帶著點理所當(dāng)然的抱怨,
“感覺他那人吧,太悶了,整天就知道做題打球,一點意思都沒有。還是冷逸軒好玩,
又酷又會玩,跟他在一起才開心!”分了?發(fā)個信息?太悶了?沒意思?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鈍刀,反復(fù)地割在沐欣瑤的心上。
她看著梁惠子那副輕松隨意、甚至帶著點嫌棄的表情,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尖銳的憤怒猛地沖上頭頂!她為夜安辰感到不值!
他那份小心翼翼的關(guān)注,那首笨拙卻真誠的《情非得已》,他鼓起勇氣邁出的那一步,
在梁惠子這里,竟然只換來一句輕飄飄的“太悶了”、“沒意思”,
像處理掉一件過季的衣服一樣隨意地丟棄了!憤怒的火焰在她胸腔里熊熊燃燒,
幾乎要將她的理智焚毀。可緊接著,一股巨大的、無法言說的悲哀和心碎又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間將那火焰澆滅,只留下刺骨的寒意和一片灰燼。
她視若珍寶、小心翼翼藏在心底不敢觸碰的人,在別人眼里,竟是如此廉價,
可以這樣隨意地開始,又這樣輕易地結(jié)束?那她這一年多來近乎自虐般的努力,
那些在饑餓中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夜晚,那些在跑道上揮灑的汗水,
那些在體重秤上卑微祈求的數(shù)字變化……又算什么?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嗎?
“你……你怎么能這樣?”沐欣瑤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她看著梁惠子,
眼神復(fù)雜得難以形容,有憤怒,有不解,有痛心,
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為夜安辰感到的巨大委屈。
梁惠子被她的反應(yīng)弄得愣了一下,隨即有些不高興地皺起眉:“喂,沐欣瑤,你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