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高級公寓的餐廳里彌漫著咖啡和烤面包的香氣。
洛溪言揉著惺忪的睡眼,頂著一頭亂翹的頭發(fā),迷迷糊糊地拉開椅子坐下。
他下意識地環(huán)顧四周:“嗯?南星哥呢?” 餐桌上只有他和洛川宇。
洛川宇一身挺括的西裝,正看著平板上的財經新聞,聞言頭也不抬,語氣平淡無波:“還在休息。你先吃,吃完送你去學校?!?他面前放著一杯黑咖啡,顯然已經吃完了。
洛溪言“哦”了一聲。
學生會辦公室。
洛溪言打著大大的哈欠推門而入,像只沒睡飽的貓。
楚臨淵正坐在主位處理文件,聽到動靜,頭都沒抬,只是掃了一眼他萎靡的狀態(tài),淡淡開口:“坐吧,今天不是我們去巡查?!?/p>
洛溪言一屁股癱在旁邊的椅子上,有氣無力地問:“那咱們干什么?摸魚?”
楚臨淵終于從文件中抬起頭,瞥了他一眼,然后站起身,走到旁邊的文件柜前,拉開其中一個抽屜,搬出厚厚一摞、足有半人高的資料,“咚”地一聲放在洛溪言面前的桌子上。
“這個?!背R淵言簡意賅,“一周后運動會要用的項目清單和空白報名表,按班級分好,今天下午放學前給各班送過去?!?/p>
洛溪言看著那堆仿佛能壓死人的紙張,瞬間清醒了,眼睛瞪得溜圓:“這么多?!就咱們倆?!” 他感覺工作量堪比愚公移山。
楚臨淵沒說話,只是抱著手臂,用眼神示意他跟上。
洛溪言不明所以地跟著他走出辦公室,來到走廊盡頭一個掛著“資料室”牌子的房間門口。
楚臨淵推開門。
洛溪言往里一看,差點當場暈厥!
只見偌大的資料室里,各種文件、表格、宣傳冊堆積如山,幾乎淹沒了地板,只留下幾條窄窄的過道。
幾個戴著“學生會”袖標的學生正埋首在“紙山”中奮力整理,空氣中彌漫著油墨和灰塵的味道。
“這、這……” 洛溪言指著里面,聲音都顫抖了,“咱們要整理的是這個?!” 這根本就是個小型造紙廠!
楚臨淵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抬了抬下巴,指向他們剛才搬出來的那一摞:“不,我們只負責運動會這一項,走吧?!?/p>
洛溪言立刻如蒙大赦,飛快地退后一步,遠離那恐怖的資料室大門,臉上瞬間堆滿笑容:“哦!那咱倆這點兒好!非常好!走走走,趕緊分!” 他幾乎是推著楚臨淵回了辦公室,生怕對方反悔。
分揀工作其實不算復雜,主要是把總表按班級拆分成小份,再把相應的空白報名表夾進去。
洛溪言一邊整理,一邊翻看著運動會項目表,驚訝地咂舌:“哇!騎馬、射擊、射箭、游泳……這么多項目?。俊?這規(guī)格快趕上小型奧運會了。
楚臨淵頭也不抬,熟練地整理著表格,語氣平淡無波:“艾斯頓的傳統(tǒng),一直如此?!?他頓了一下,抬眼看向洛溪言,“你以前沒注意?”
洛溪言翻頁的手一頓,心里咯噔一下。
壞了,差點露餡!他趕緊摸了摸鼻尖,眼神飄忽:“啊……那個,以前……嗯,沒怎么關注過運動會,光顧著……睡覺了!” 他找了個最符合“原主”人設的理由。
楚臨淵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靜無波,卻讓洛溪言感覺有點心虛。
不過楚臨淵沒再追問,只是“嗯”了一聲,便低下頭繼續(xù)工作。
洛溪言松了口氣,注意力又回到項目表上,突然眼睛一亮:“誒,會長!咱們學生會成員也可以報名參加的吧?”
楚臨淵:“可以。你想報什么?”
洛溪言挺起胸膛,一臉自信:“雖然我看起來什么都不會,但是!” 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我有腿??!所以,我要報長跑!五千米!”
楚臨淵:“……” 他整理表格的動作停住了,抬起頭,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洛溪言,仿佛在看一個主動跳進火坑的勇士。
半晌,他才緩緩吐出一個字:“……行?!?/p>
校門口。
云清瀾站在樹蔭下,習慣性地推了推金絲眼鏡,目光掃過腕表,眉頭微蹙。
那小子……平時這個點應該早就咋咋呼呼地出現(xiàn)了,今天怎么沒影了?他腦海里閃過時義陽那張總是帶著點不耐煩卻又生機勃勃的臉。
剛想到他,一個熟悉的身影就出現(xiàn)在視野里,只是那狀態(tài)讓云清瀾的眉頭瞬間擰緊。
時義陽正低著頭,腳步有些拖沓地往校門走。
他臉上多了幾處新鮮的擦傷和淤青,嘴角破了一塊,沾著點干涸的血跡。
校服外套皺巴巴的,沾滿了灰塵和泥土,袖口甚至被劃破了一道口子,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像剛在泥地里打過滾。
云清瀾幾步上前,擋在了他面前,聲音比平時更冷了幾分:“你怎么了?”
時義陽被攔住,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滿了戾氣和煩躁,像只受傷后充滿戒備的小獸。
他甩開云清瀾下意識想查看他傷口的手,語氣生硬:“不用你管!”
云清瀾沒理會他的抗拒,直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卻不容掙脫,將他往自己身邊帶了帶,避開了周圍好奇探究的目光。
他微微俯身,湊近時義陽耳邊,聲音壓得很低,卻清晰地傳入對方耳中:
“別動,你想讓煤球過幾天接回來,看到你這副樣子?”
“煤球”兩個字像是有魔力。
時義陽身體一僵,眼中暴戾的火焰瞬間熄滅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茫然和擔憂。
他果然不再掙扎,只是倔強地偏過頭,不再看云清瀾。
云清瀾心中了然。
這小子,對動物的在意程度,遠遠超過對人。
他不再多問,拉著時義陽手腕的手沒松開,直接帶著他往校醫(yī)務室的方向走去。
微光區(qū)教學樓前。
林蘇剛走出教學樓,就看到斜倚在廊柱旁、姿態(tài)慵懶卻格外顯眼的顧墨白。
他腳步頓了一下,有些意外:“今天輪到你了?” 學生會的巡查任務似乎是輪換的。
顧墨白看到林蘇,漂亮的桃花眼彎起,嘴角勾起一個迷人的弧度,幾步走了過來:“嗨,小同學,是啊,今天這片歸我管?!?/p>
他自然地走到林蘇身邊,并肩而行,語氣帶著點隨意的邀請,“今天中午有沒有時間賞臉,和我一起吃個飯?”
他這話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周圍路過的微光區(qū)學生聽得清清楚楚。
瞬間,無數(shù)道或驚訝、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聚焦在林蘇身上。
林蘇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不喜歡成為焦點。
他腳步沒停,語氣平淡地拒絕:“抱歉,我今天要和溪言一起?!?/p>
“沒事啊,”顧墨白笑容不變,仿佛早就料到他會這么說,輕松地接道,“那就咱們幾個一起唄?我請客,地方你們挑?!?他態(tài)度自然,帶著點不容拒絕的熟稔。
林蘇不想在人來人往的地方過多糾纏,更不想引人注目,只得點點頭:“……行吧?!?/p>
顧墨白臉上的笑容加深了幾分。
林蘇正要加快腳步離開,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停下腳步,從書包里拿出一個袋子,里面裝著兩瓶冰鎮(zhèn)的、包裝精美的果汁。
他遞給顧墨白:“給,這是我自己做的……那天果汁的回禮?!?說完,也不等顧墨白反應,便轉身快步走向綠洲區(qū)的方向。
顧墨白接住那兩瓶帶著涼意的果汁,看著林蘇匆匆離去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手里包裝精致的果汁,愣了幾秒,隨即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帶著點新奇和愉悅的意味:
“呵……第一次遇見,果汁還果汁的?!?這小同學,原則性還挺強,也……挺有意思。
醫(yī)務室。
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彌漫。
校醫(yī)熟練地給時義陽臉上的擦傷消毒、上藥,動作麻利。
“都是皮外傷,看著嚇人,沒什么大礙,注意這兩天別沾水就行?!毙at(yī)檢查完,下了結論。
時義陽坐在椅子上,臉上貼著幾塊創(chuàng)可貼,看著有點滑稽,但眼神已經平靜了許多。
他看向旁邊一直安靜等著的云清瀾:“煤球……什么時候可以接回來?”
云清瀾推了推眼鏡:“醫(yī)生說再觀察幾天,做完最后一輪驅蟲和基礎免疫,運動會過后吧,比較穩(wěn)妥?!?/p>
時義陽點點頭,沒再說話,但眼神里明顯多了點期待。
兩人走出醫(yī)務室,往教學樓走去。
短暫的沉默后,云清瀾忽然開口,聲音平靜:
“你之前說‘不能養(yǎng)’,是因為怕他們找麻煩,牽連到煤球?”
時義陽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否認。
他低下頭,踢開腳邊一顆小石子,聲音悶悶的,帶著點不符合年齡的疲憊和冷硬:“嗯,我本來就不討時家和沈家喜歡,他們……那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煤球太小了,經不起折騰?!?/p>
他口中的“他們”,顯然是指他父親和母親那邊。
云清瀾側頭看了他一眼,少年倔強的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有些單薄。
他沒再追問,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這個答案,和他猜測的差不多。
綠洲區(qū),教室。
離上課還有幾分鐘,洛溪言習慣性地拉開椅子,準備趴下進行“課前小憩”。
“別睡?!?/p>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突然伸過來,精準地揪住了他后頸的衣領,像拎小貓一樣把他提溜了起來。
“???”洛溪言被迫坐直,一臉茫然地看著突然出手的楚臨淵。
楚臨淵面無表情,從自己的書包里拿出一套嶄新的的數(shù)學試卷,“啪”地一聲拍在洛溪言桌上。
“做題?!?言簡意賅,不容置疑。
洛溪言看著那密密麻麻的題目,眼睛都直了,臉上寫滿了“你瘋了”三個大字:“現(xiàn)在?!”
“你不是想著考設計院嗎?”楚臨淵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冰灰色的眸子看著他,語氣平淡卻帶著點激將,“你自己也努力努力,不要總靠林蘇一個人給你補?!?/p>
洛溪言被他噎了一下。這話……好像有點道理?
他撓撓頭,看著那套題,雖然心里一百個不情愿,但還是慢吞吞地翻開了第一頁。
為了夢想……拼了!
上課鈴聲響起,老師開始講課。
洛溪言盯著眼前一道函數(shù)題,眉頭擰成了麻花,感覺每個字都認識,組合起來就是天書。
他糾結了半天,終于忍不住,悄悄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旁邊楚臨淵的手臂。
楚臨淵側過頭,用眼神詢問:?
洛溪言把卷子往他那邊推了推,湊近他耳邊,用氣聲小聲求助:“這題……我不會?!?眼神無辜 又可憐。
楚臨淵看著他近在咫尺、帶著點苦惱的漂亮臉蛋,冰灰色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波動。
他拿起筆,身體微微向洛溪言那邊傾斜,同樣壓低了聲音,清冷的聲線在洛溪言耳邊響起:
“我看看……是這樣的……”
他修長的手指握著筆,在草稿紙上流暢地寫下解題步驟,低聲講解著思路。
教室里本就寬敞,楚臨淵的聲音又壓得極低,加上這里學生的身份,只要動作幅度不大,講臺上的老師也只是看了一眼,便默契地選擇了無視。
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灑進來,落在少年湊近的腦袋上,一個講得專注,一個聽得認真,在沙沙的講課聲中,構成了一幅旁人難以介入的靜謐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