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我消停了不少。
沒再故意找茬罵林晚晴。
吃飯時,雖然還是習(xí)慣性地把好點(diǎn)的菜往自己碗里扒拉,但看到她那碗里清湯寡水的,心里有點(diǎn)不是滋味。
有一次,桌上難得有盤炒雞蛋,黃澄澄的,油汪汪的,噴香。
我下意識地伸出筷子。
眼角瞥見林晚晴飛快地低下頭,只夾面前那碟咸菜疙瘩。
筷子頓了頓。
我夾起一大塊雞蛋,沒放自己碗里,而是……有點(diǎn)僵硬地,放進(jìn)了她碗里。
“吃……吃點(diǎn)蛋?!蔽艺f得別別扭扭。
林晚晴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猛地抬頭看我,眼睛瞪得老大,里面全是難以置信和……更深的恐慌。
她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又不敢說。
“看什么看?讓你吃就吃!省得外人說我康靜姝虐待兒媳婦!”我板著臉,語氣兇巴巴地給自己找臺階下。
她這才像受驚的兔子一樣,飛快地低下頭,小口小口地扒著飯,把碗里那塊雞蛋撥到米飯下面藏著,半天也沒吃。
康明遠(yuǎn)坐在旁邊,看看我,又看看他媳婦,一臉茫然。
“媽,你今天咋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嘴里嚼著飯,含糊不清地問。
“吃你的飯!哪那么多廢話!”我瞪他一眼。
他縮縮脖子,不敢吭聲了。
我低頭扒飯,心里嘆氣。
路漫漫其修遠(yuǎn)兮。
這惡婆婆的人設(shè),想扭轉(zhuǎn),真難。
又過了兩天,我精神好些了,能下床走動。
這天下午,我想到院子里曬曬太陽。
剛走到堂屋門口,就聽見院子里壓低的說話聲,是林晚晴和一個鄰居嬸子。
“……晚晴啊,不是嬸子說你,你這婆婆……唉,你這日子可咋過???瞧你這小臉瘦的?!?/p>
林晚晴的聲音低低的,帶著點(diǎn)無奈:“嬸子,別這么說,媽她……她就是病了,心情不好?!?/p>
“心情不好就拿你撒氣?你看看你這手,凍瘡爛成這樣,大冷天的還讓你用冷水洗衣裳?作孽哦!”鄰居嬸子的聲音帶著憤憤不平,“要我說,你就該硬氣點(diǎn)!回娘家住幾天!看她急不急!”
“不行不行,”林晚晴的聲音更急了,“媽病著,明遠(yuǎn)又要上班,家里離不了人。我……我沒事的,習(xí)慣了。”
“習(xí)慣?這種事哪能習(xí)慣!康家婆子那脾氣,十里八鄉(xiāng)誰不知道?也就你性子軟,換個人早跟她干仗了!你呀,就是太老實(shí)!”
“嬸子,您快別說了,讓媽聽見不好……”林晚晴的聲音帶著哀求。
鄰居嬸子又嘟囔了幾句,大概看我快出來了,才嘆著氣走了。
我站在門后,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原來在外人眼里,我是這樣的惡婆婆。
連鄰居都看不過眼。
而林晚晴,明明被我磋磨著,在外人面前,卻還替我說話。
她不是軟弱。
她是善良。
是顧全這個家。
前世的我,真是瞎了眼,豬油蒙了心。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堂屋門走出去。
林晚晴正蹲在院子角落的洗衣盆邊,用力搓洗著一大盆我和康明遠(yuǎn)的臟衣服。
初春的井水還刺骨,她那雙生了凍瘡、紅腫潰爛的手浸在水里,看得我眼皮直跳。
她聽到動靜,抬頭看見我,臉上瞬間閃過一絲慌亂,趕緊站起來,濕漉漉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
“媽,您怎么出來了?外面有風(fēng),您快進(jìn)屋歇著?!?/p>
我沒動。
看著她那雙慘不忍睹的手。
“手……還疼嗎?”我問。
她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把手往后縮了縮,低下頭:“不……不疼了,媽?!?/p>
“去灶房燒點(diǎn)熱水。”我說,語氣盡量平緩,“以后洗衣裳,用熱水兌著洗?!?/p>
林晚晴猛地抬頭,眼睛睜得圓圓的,像是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
燒熱水?多費(fèi)柴火??!
“媽……不用,井水……井水就行,我習(xí)慣了,不冷的?!彼B忙擺手。
“讓你燒就燒!”我加重了語氣,帶著點(diǎn)不容置疑,“柴火不夠了讓明遠(yuǎn)休息天去后山多撿點(diǎn)!手爛成那樣,以后還怎么干活?”
我這話說得依舊硬邦邦,甚至有點(diǎn)兇。
但林晚晴的眼睛里,除了慣有的畏懼,似乎多了一點(diǎn)點(diǎn)別的什么。
她沒再反駁,只是小聲應(yīng)著:“哎,好……好,媽,我這就去燒水?!?/p>
看著她小跑著去灶房的背影,我心里稍微松快了點(diǎn)。
嗯,就這樣。
慢慢來。
一點(diǎn)點(diǎn)改。
不能太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