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淵那句「翻篇」，像層薄冰，暫時凍住了江家表面那灘渾水。
水下頭，暗流滾得厲害。
沈靜姝對我，徹底降到了冰點。
飯桌上，她幾乎不正眼瞧我，所有的溫存和關(guān)注，加倍地潑林微漪身上。
好像要用這種刻意的區(qū)別，罰我的「不識相」。
「微漪，嘗嘗這湯，媽特意讓廚房煨了一下午。」
「下周展的禮服挑好了沒？媽陪你去試?！?/p>
「臉色咋有點白？是不是累著了？別太拼，身子要緊…」
絮絮叨叨，關(guān)懷備至。
林微漪就演那個完美的、受了委屈還堅強懂事的閨女。
「謝謝媽，您也喝?！?/p>
「禮服挑好啦，媽眼光最毒?！?/p>
「我沒事兒，就最近畫畫熬晚了…」
她偶爾怯生生瞄我一眼，眼神像受驚的兔子，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好像在說：姐，你看，我真沒壞心。
只有我能瞧見她低頭喝湯時，嘴角那一抹快得抓不住的、冰冷的笑。
江臨淵照舊早出晚歸。
他兌現(xiàn)了「補償」。
璧合文化那家公司的法人變更文件很快拍我手上。
一塊兒來的，還有封冰冷的、公事公辦的郵件。
「沉璧：璧合文化即日起由你全權(quán)負責，自負盈虧。初始運營資金已劃撥（附金額，少得可憐）。季度需向集團戰(zhàn)略投資部提交報表。望好自為之。江臨淵?！?/p>
沒稱呼，沒落款。
像份解雇通知。
我捏著法人文件，再踏進璧合文化那間破辦公室。
幾個員工還是懶散樣兒。
「江…江總？」之前那年輕員工小趙，試探著叫我，調(diào)門兒有點怪。
「嗯?！刮尹c點頭，目光掃過積灰的桌子和角落堆的破爛。「下午兩點，會議室碰頭。」
下午兩點。
會議室里，稀稀拉拉坐了五個。
除了小趙，還有個管設(shè)計的老油條孫工，一個管財務(wù)兼行政的張姐，一個剛畢業(yè)沒多久、管新媒體運營的實習生小林，還有個幾乎不來、掛名「商務(wù)總監(jiān)」的劉胖子。
「公司啥情況，大伙兒門兒清?！刮议_門見山，把份簡單財務(wù)報表復(fù)印件扔桌上，「賬上快空了。下月工資發(fā)不發(fā)得出，看命?！?/p>
一片死寂。
孫工嗤笑一聲，往后一靠，二郎腿翹起，一臉「老子早知道」的德性。
張姐低著頭，假裝研究指甲蓋。
劉胖子壓根沒來。
小趙和小林你瞅我我瞅你，有點慌。
「現(xiàn)在，兩條道兒。」我看著他們，聲兒不大，但清楚，「第一，收拾東西，現(xiàn)在滾蛋。按勞動法，該補的錢一分不少。」
沒人動。
「第二，」我頓了頓，「留下來，跟我一塊兒，把這破公司盤活。工資先發(fā)基本生活費，等賺了錢，雙倍補上，外加項目分紅?！?/p>
「盤活？」孫工像聽見天大笑話，陰陽怪氣，「江總，哦不，小江總，年輕人有沖勁兒是好事?？稍圻@破廟？要人沒人，要錢沒錢，要活兒沒活兒，拿啥盤？拿頭拱啊？」
「活兒，我有?！刮矣纤爸S的眼，「錢，暫時沒有。人，」我掃一圈，「在座的，加我，六個。夠使?！?/p>
「啥活兒？」張姐總算抬起頭，帶著懷疑。
「文創(chuàng)?！刮冶某鰝z字兒，「給福利院、公益組織做定制文創(chuàng)，幫他們義賣籌款。咱們抽很低的傭金?！?/p>
「公益？」孫工嗤之以鼻，「那能賺幾個子兒？喝西北風?。俊?/p>
「是不多?！刮移狡降卣f，「但這是唯一能讓咱喘氣兒，最快摸著精準客戶的道兒。公益是情懷，可情懷背后，是大把有錢、能吆喝、還對牌子有好感的潛在買家。咱要的，不是眼前這點傭金，是口碑，是牌子調(diào)性，是后頭的賺錢機會！」
我打開電腦，連上投影，調(diào)出昨晚熬夜整的PPT。
「目標群體分析…傳播路子規(guī)劃…基礎(chǔ)產(chǎn)品線設(shè)計…」我語速飛快，條理清楚。
會議室靜了。
孫工臉上的嘲諷慢慢收了。
張姐盯著屏幕，若有所思。
小趙和小林眼亮了。
「…頭一單，我談妥了?！刮谊P(guān)上PPT，目光掃過他們，「‘新生’福利院，李秀珍院長。一周內(nèi)，我要瞧見頭批設(shè)計初稿，主打‘愛是新生’主題，成本給我壓到最低。孫工，主設(shè)計，小趙打下手。小林，負責社交媒體預(yù)熱方案。張姐，核算成本，對接物料廠子。有問題沒？」
靜了幾秒。
「試試唄?！箤O工頭一個開口，雖然還吊兒郎當，但眼神認真了點，「反正閑著也是蛋疼?！?/p>
「我…我盡力！」小林有點激動地點頭。
「成本交我?！箯埥阃仆蒲坨R。
小趙使勁點頭：「成！」
一股微弱但真實的活氣兒，在這間死氣沉沉的辦公室里，悄悄冒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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