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丑”，是在高三那年的元旦晚會。她穿著洗得發(fā)白的校服，
站在后臺等報幕，聽見前排兩個女生對著鏡子補妝?！澳憧戳滞砬锬悄?，
痘印跟月球表面似的，還敢報名朗誦?。俊薄奥犝f她爸是撿垃圾的，
估計連洗面奶都用不起吧……”聲音不大，卻像冰錐扎進耳朵。
那天她攥著稿子的手沁出冷汗，最終還是沒敢上臺。后來她考上本地的二本，
畢業(yè)后進了家小公司做文員。同事聚餐從不叫她，領導畫餅時總說“晚秋踏實，
不適合拋頭露面的活兒”。二十五歲那年，她在加班回家的路上被一輛失控的貨車撞飛，
意識消散前，她盯著后視鏡里自己模糊的臉，突然很想知道，漂亮是什么滋味。再次睜眼，
她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護士遞來鏡子，她看見一張陌生的臉——皮膚白皙，鼻梁挺直，
連睫毛都比記憶里長了半截。旁邊的醫(yī)生說：“蘇小姐，你只是輕微腦震蕩，放心，
你這張臉沒受影響。”蘇小姐？她這才發(fā)現，自己重生在了同市另一個女孩蘇清顏身上。
蘇清顏是本地富商的獨生女，前幾天因為和家里吵架，開車時走神撞了護欄。
最初的日子像踩在棉花上。她用蘇清顏的身份住進大別墅，
打開衣帽間時差點暈過去——滿柜子的裙子和高跟鞋，標簽上的數字是她過去一年的工資。
她對著鏡子練習微笑，學著用粉底液遮住蘇清顏臉上那顆幾乎看不見的小痣，
卻在第一次化眼妝時把眼線畫成了毛毛蟲?！扒孱?，下周的商業(yè)酒會，你必須跟我去。
”蘇父的電話打來，語氣不容置疑。她慌了。林晚秋從未參加過這種場合，
可蘇清顏顯然是?？?。她硬著頭皮答應，連夜翻蘇清顏的社交賬號補課，
發(fā)現這個女孩的朋友圈除了奢侈品就是派對，點贊列表里有一半是她叫不出名字的富二代。
酒會上，她穿著租來的禮服（她不敢動蘇清顏的高定），站在角落假裝玩手機，
卻被一個穿西裝的男人攔住?！疤K小姐，好久不見，越來越漂亮了。”男人遞來酒杯，
眼神里的熟稔讓她心跳加速。她正想找借口溜走，對方突然輕笑：“怎么？還在生我氣？
上次在你家，你可不是這么躲著我的?！彼X子“嗡”的一聲。蘇清顏和這個男人有過糾葛？
她強裝鎮(zhèn)定：“抱歉，我記性不太好?！蹦腥颂裘迹骸笆菃?？
那我?guī)湍慊貞浺幌隆阏f要跟我私奔，讓我跟家里攤牌，
結果第二天就拉黑了我所有聯系方式?！敝車腥送秮砗闷娴哪抗?。她的臉瞬間發(fā)燙，
正不知如何應對，一個清冷的聲音插進來：“陳總，我妹妹喝多了，我先帶她回去。
”是個穿白襯衫的男人，眉眼干凈，說話時微微蹙眉。他半扶半拉地帶她離開，
塞進車里才松了口氣：“蘇清顏，你又想玩什么把戲？”她這才知道，
這是蘇清顏的表哥陸承宇，也是少數知道蘇清顏“叛逆史”的人?！拔摇彼龔埩藦堊?，
突然不敢說自己是林晚秋。這個身份太珍貴，她怕一說出口，就會像泡沫一樣碎掉。
“你最近很奇怪?！标懗杏畎l(fā)動車子，“以前你見了陳凱，要么撲上去撒嬌，
要么指著鼻子罵他，從沒像今天這樣慫過?！彼o裙擺，低聲說：“我想通了，
以前太幼稚?！标懗杏羁戳怂谎?，沒再追問?？伤?，這只是開始。
蘇清顏的人生像一本寫了一半的書，她必須一邊補全前面的情節(jié)，
一邊小心地寫下自己的章節(jié)。她開始學蘇清顏的樣子穿高跟鞋，卻在一次晚宴上崴了腳，
是陸承宇蹲下來幫她系好鞋帶。“你以前穿十厘米的鞋都能跳舞?！彼ь^時，
睫毛掃過她的腳踝，“清顏，你到底在怕什么？”她怕的是被拆穿。
林晚秋的影子總在不經意間冒出來——看到路邊的流浪貓會蹲下來喂，
吃自助餐時會把盤子吃得干干凈凈，甚至在陸承宇家看到書架上的舊書，
會脫口而出“這本《百年孤獨》我高中時借過，后來弄丟了，賠了圖書館三倍的錢”。
“你以前從不看這種書?！标懗杏畹穆曇魩е苫?，“你說過馬爾克斯的名字像繞口令。
”她的心猛地一沉。那天晚上，她翻遍了蘇清顏的房間，
在抽屜最底層找到一個鐵盒——里面沒有情書，沒有珠寶，只有一沓皺巴巴的試卷，
上面的名字是“林晚秋”，還有一張照片，是高三元旦晚會的后臺，穿校服的她站在角落，
而蘇清顏就站在不遠處，正對著鏡子涂口紅。原來蘇清顏早就認識她。甚至可能，
那天后臺的對話，她都聽見了。她拿著照片去找陸承宇，聲音發(fā)顫：“表哥，
蘇清顏是不是……認識林晚秋？”陸承宇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你撞護欄那天，
車里放著一張紙條，寫著‘對不起，林晚秋’?！彼难蹨I突然掉下來。
原來蘇清顏的“叛逆”不是胡鬧，是愧疚。或許是那天的話傷了林晚秋，
或許是后來聽說了她的窘迫，這個活在陽光下的女孩，心里藏著不為人知的歉意。
“我就是林晚秋?！彼K于說出這句話，像卸下了千斤重擔，
“我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蘇清顏，但我……”陸承宇打斷她：“我知道。
”他從錢包里拿出一張照片，是去年公司團建時拍的。角落里的林晚秋穿著灰色沖鋒衣，
正低頭給同事遞水，側臉被陽光照得有些模糊?！拔乙娺^你?！标懗杏畹穆曇艉茌p，
“在你們公司樓下的咖啡館，你總點一杯最便宜的美式，坐在靠窗的位置改報表。
”她愣住了。原來那些被她忽略的瞬間里，早就有過交集。后來的事沒有驚天動地。
陳凱再來糾纏時，她學著林晚秋的樣子，平靜地說：“我對你沒興趣，
請你以后不要再來打擾我。”語氣里沒有蘇清顏的驕縱，只有林晚秋的坦然。
她用蘇清顏的錢匿名資助了幾個貧困學生，像當年有人匿名給她寄過學費一樣。
她開始學設計，把林晚秋時沒機會實現的夢想撿起來，陸承宇會在她熬夜畫圖時，
默默遞一杯熱牛奶。有人說蘇清顏變了，變得安靜，
甚至有點“土氣”——她不再買限量款包，衣柜里多了很多素色的棉麻裙子。
可沒人說她不好看了，反而覺得她眼里有了光。那天陸承宇帶她去看新落成的圖書館，
在書架前，他突然說：“其實高三那年，我也在晚會后臺。”她抬頭看他。
“我聽見她們說你丑，”他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我想告訴你，
你站在那里背稿子的樣子，比誰都好看。但我那時候太慫，沒敢過去。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落在他們交疊的手上。她突然明白，漂亮從來不是一張臉的事。
是林晚秋的堅韌，是蘇清顏的歉意，是陸承宇藏了多年的勇氣，讓這一刻的她，
終于活成了最舒展的樣子。
蘇清顏（現在她更習慣別人這么叫她）的設計稿第一次被甲方采納時，她正在給流浪貓喂食。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屏幕上跳出陸承宇的消息：“王總說你的‘共生’系列，他要了。
”她蹲在梧桐樹下笑出聲，懷里的三花貓被驚得抖了抖耳朵。
旁邊掃地的阿姨看過來：“蘇小姐，又來喂貓??？”“嗯，阿姨。
”她把最后一把貓糧倒進食盆，“這只橘白剛生了崽，您要是看見小奶貓，記得告訴我。
”阿姨應著，眼神卻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幾秒。以前的蘇清顏從不屑于做這些，
她穿高定裙路過垃圾桶都會皺眉，更別說蹲在地上跟貓說話。回到工作室時，
陸承宇正對著電腦改合同。他租下了老城區(qū)一棟兩層小樓，一層做展廳，二層是設計室。
墻上掛著蘇清顏畫廢的草圖，有林晚秋時期的鉛筆涂鴉，也有她學著用數位板畫的半成品。
“王總說加十萬，要你去現場監(jiān)工?！标懗杏钐ь^，眼里有笑意，“我們的‘清顏設計’，
總算開張了?！薄扒孱佋O計”是他們合伙開的工作室。蘇清顏出創(chuàng)意，
陸承宇管運營——他辭掉了原來的投行工作，理由是“不想再看數字跳舞”。
蘇父氣得一個月沒理他，卻在某天深夜，讓管家送來一張卡，附言：“別讓你表妹餓肚子。
”蘇清顏知道，這是蘇父的妥協。自從她坦白自己是林晚秋后，
蘇家沒有上演電視劇里的狗血戲碼。蘇母抱著她哭了很久，說清顏小時候總偷拿家里的錢，
去給樓下撿垃圾的老爺爺買包子，“她嘴硬，說看不慣老人臟兮兮的，其實是心疼”。
原來蘇清顏的叛逆里，藏著這么多柔軟。去工地監(jiān)工的那天，
蘇清顏穿了件洗得發(fā)白的牛仔外套，是林晚秋留下來的舊物。王總見了她，
愣了半天：“蘇小姐，你這打扮……跟上次酒會上不像一個人啊?！薄案苫盥?，方便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