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午后的審判省檢察院反貪局副局長周正毅的辦公室，
午后的陽光被厚重的深灰色窗簾切割成幾縷，懸浮在空氣中的塵埃在光帶里無聲翻滾。
空氣里是舊紙張、檔案柜木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茶葉混合的沉悶氣味。
周正毅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面前攤開著星辰資本550萬英鎊流向柬埔寨金界**的卷宗。
光標在空白文檔上閃爍，卻遲遲敲不下一個字。屏幕右下角，
郵箱圖標突然像瀕死的心臟般急促跳動起來，伴隨著一聲低沉的“叮咚”。
【緊急協(xié)查】審計工作組-關于DF-Audit-2019-086號數(shù)據(jù)異常協(xié)查請求。
郵件點開，省審計廳的電子公章冰冷地蓋在措辭簡潔卻字字如刀的正文上：關鍵字段被篡改，
MD5校驗值不符，篡改時間鎖定在X月X日凌晨03:01至03:03。
附件是冰冷的技術報告，刺眼的紅框圈出一個個“人為惡意偽造”的結(jié)論。
周正毅的目光掃過那些紅框，每一個都像一根燒紅的針，扎在他的神經(jīng)上。那個時間點，
那個冰冷的機房……他幾乎能看見林薇蒼白的手指在鍵盤上絕望地敲擊。
她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徒弟，省廳最鋒利的技術尖刀，此刻卻因偽造審計證據(jù)，
站在了萬丈深淵的邊緣。十年？八年？進去，這輩子就毀了。
桌上的黑色內(nèi)線電話也像催命符般尖叫起來?！爸芫郑〖o委三室錢副主任電話，急事。
”“接下來?！敝苷愕穆曇羝椒€(wěn)得像一塊冰?！罢阃荆卞X程的聲音刻板，
沒有任何寒暄，“審計廳的協(xié)查函，收到了吧？事情性質(zhì)很敏感，領導很重視，
24小時說明期限，是從他們發(fā)出時間起算的。抓緊時間，
形成詳實、準確、經(jīng)得起推敲的書面說明材料，按程序報過來。程序不能亂，
每一步都要有依據(jù)?！薄懊靼住M快處理。”周正毅的聲音依舊聽不出波瀾?！班?。
”錢程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吐出一句：“好，就這樣。抓緊時間。
”電話掛斷。辦公室里只剩下電腦風扇低沉的嗡鳴和心跳聲。24小時。
一份必須提交的“情況說明”。這份說明的每一個字，
都可能成為將林薇推向深淵的致命一擊。
2 校園里的膿瘡與無聲的子彈東江大學法學院的辦公樓里光線昏暗。
周小蕓剛從傳達室老王手里接過一個鼓鼓囊囊的牛皮紙大信封，沒有任何寄件人信息。
入手沉甸甸的，像一塊冰冷的石頭。她抱著信封回到自己堆滿書籍、略顯凌亂的小辦公室，
反手鎖門。深吸一口氣，裁紙刀劃開封口。里面掉出兩份文件。
第一份：《東江大學博士生導師資格評審委員會決議通知》。
“周小蕓同志……因‘未能有效履行導師立德樹人根本職責，
學術觀點表達存在偏差并引發(fā)不良社會影響’……自即日起予以取消。
”第二份：《學術委員會誡勉談話記錄摘要》。上面斷章取義地摘錄著她被迫做出的解釋，
的紅色字體標注著“消極暗示”、“立場存疑”、“對社會主流價值認知存在偏差”等評語。
結(jié)論如同判決：“該同志未能正確認識自身問題根源，對組織提醒態(tài)度消極，
其行為對學院學術聲譽及學生思想引導已造成潛在不良影響?！敝苄∈|拿著這兩張薄紙，
指尖冰涼。取消博導資格……這不僅僅是頭銜的失去，
更是對她十多年學術生涯和價值的徹底否定。她走到窗邊，樓下是充滿生機的校園，
夕陽給古老建筑鍍上溫暖的金邊，但這溫暖絲毫透不進她身后這間冰冷窒息的小屋。
她將《決議通知》和《談話摘要》并排放下，像放下兩塊燒紅的烙鐵。轉(zhuǎn)身想去倒杯水，
手卻在發(fā)抖。就在轉(zhuǎn)身的剎那，眼角的余光瞥見門縫底下——不知何時，
悄無聲息地塞進了一個普通的白色信封。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強烈的、如同毒蛇般的不祥預感纏繞住她的心臟。她幾乎是撲過去，
顫抖著手撿起那個薄薄的信封。很輕，里面似乎只有一張紙片和一個硬物。粗暴地撕開封口。
沒有信紙。一張照片和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滑落到她汗?jié)竦恼菩?。照片是翻拍的?/p>
像素不高，帶著老照片的顆粒感和泛黃。
像一團被揉爛的廢鐵……地上大片深褐色污漬……散落一地的玻璃和金屬碎片……照片一角，
被鏡頭捕捉到的，是半張痛苦扭曲、沾著血跡的女性側(cè)臉！周小蕓的呼吸瞬間停滯！
全身血液凝固！大腦一片空白！是她！是媽媽！車禍現(xiàn)場！雖然模糊，
但那刻入骨髓的輪廓……她至死也不會認錯！照片空白處，
猩紅色的記號筆潦草地寫著幾個猙獰的字：“查下去，下一個是誰？
”而此刻靜靜躺在她冰冷掌心里的那個硬物，在窗外最后一點夕陽光線下，
反射出黃澄澄的、冰冷刺眼的光芒——赫然是一枚帶著尖銳尾翼的、貨真價實的手槍子彈！
巨大的、純粹的、如同深淵般的恐懼瞬間吞噬了她！眼前發(fā)黑，雙腿一軟，
踉蹌著向后猛退幾步，后背“咚”地一聲重重撞在沉重的實木書架上！書架搖晃，
書籍文件嘩啦啦掉落。
她死死攥著那張如同烙鐵般滾燙又冰冷的照片和那枚充滿死亡氣息的子彈，
指甲幾乎要深深嵌進照片里的人像里。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牙齒咯咯打顫，
冰冷的汗水瞬間浸透后背。夕陽的最后一點余暉徹底消失，辦公室陷入一片昏暗的死寂，
只有她粗重而驚恐的喘息聲在瘋狂回蕩。3 墓園的選擇與燃燒的U盤夜色如濃稠的墨汁，
沉沉潑灑在城郊半山腰的公墓區(qū)。寒風呼嘯，卷過一排排沉默肅立的墓碑，
穿過松柏蒼勁的枝葉，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帶著深入骨髓的冰涼濕意。
周正毅沿著碎石小徑往上走，在妻子的墓碑前停下。黑色大理石墓碑上，
鑲嵌著妻子溫婉笑容的瓷質(zhì)照片。墓碑前，常年擺放著一個被擦拭得干干凈凈的小銅盤，
盤里沒有香燭供果，
只有幾顆圓潤的、色彩各異的玻璃彈珠——那是女兒小蕓幼年時最心愛的玩具。他靜靜佇立，
高大身影在寒風中顯得有些孤獨。目光凝視著照片上妻子溫婉的笑容，仿佛想從中汲取力量。
寒風更加猛烈地卷過，吹動他深色大衣的下擺，獵獵作響。
他從大衣內(nèi)側(cè)口袋里掏出兩樣東西。 一個是手機。屏幕亮著，停留在最近通話記錄上，
最上面一條赫然是“李為民”，時間顯示就在十幾分鐘前。他沒接。
另一個是一個小小的、用多層防水防靜電袋嚴密封裝好的U盤。在昏暗光線下，
能看到U盤尾部貼著一個小小的標簽，上面手寫著“SCM原始日志-柬埔寨”。
這里面存放的，
真實、未經(jīng)篡改的、直接指向柬埔寨**的完整交易日志——它是林薇偽造行為的直接源頭，
也是能證明那份被篡改數(shù)據(jù)確實屬于偽造的最核心、最無可辯駁的鐵證。只要這個U盤消失，
審計廳那份技術鑒定報告，就缺少了最關鍵的原始參照物，
對林薇的指控鏈條就會出現(xiàn)致命的“證據(jù)不足”的裂痕。但同時，這也意味著，
這條直指李為民之子洗錢的關鍵線索，將在他手中徹底斷裂、湮滅。
他寬厚的手掌緊緊攥著那個小小的U盤，冰冷的塑料外殼堅硬地硌著他的掌心。就在這時，
被他攥在另一只手里的手機屏幕，再次固執(zhí)地亮了起來，
震動伴隨著鈴聲在寂靜的墓園中格外突兀刺耳。屏幕上跳動的名字依然是“李為民”。
這一次，周正毅劃開了接聽鍵?！爸苷悖崩顬槊竦穆曇舯涠苯?，
帶著居高臨下的壓迫感，“躲到山上清靜去了？清靜也沒用。審計廳的報告，紀委的協(xié)查令，
都到你手里了吧？那份偽造的數(shù)據(jù)，是林薇干的。她是你一手帶出來的徒弟，
是你反貪局的核心骨干。偽造審計證據(jù)，這罪名有多大，你比我清楚。十年？八年？進去，
這輩子就毀了！”短暫的沉默，只有風聲和李為民沉緩的呼吸，像無聲的施壓。
“鄭浩那小子，”李為民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刻薄的譏諷，“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主兒。
家暴？醫(yī)院走廊監(jiān)控拍得清清楚楚！違規(guī)操作，擅自在非安全環(huán)境查詢國家金融敏感數(shù)據(jù)？
公安部違規(guī)警報都響到部里了！哪一條都夠他扒掉那身皮，進去蹲幾年！你周大局長，
是他們的領導，是師父。現(xiàn)在，你是要保一個？還是眼睜睜看著他們兩個，一起被徹底毀掉？
嗯？”又是短暫的沉默?！皟蓷l路，擺在你面前?！崩顬槊竦穆曇舳溉晦D(zhuǎn)冷，
如同淬了冰的刀鋒，“第一，把星辰資本那條線徹底掐死，干干凈凈。
那份‘干凈’的、沒有污點的審計報告，讓它順順利利地歸檔入庫。只要事情到此為止，
林薇和鄭浩，我可以保證他們平安無事。至少，能全身而退，保住飯碗，不用吃牢飯。第二，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赤裸裸的威脅，“你就等著去給他們送牢飯吧！順便告訴你，
省里新調(diào)來的紀委劉書記，對程序違規(guī)、瀆職失察，
特別是手下人搞出偽造證據(jù)這種捅破天的事情，是零容忍！你作為主管領導，自身難保！
你自己掂量清楚！是保人，還是毀人，就在你一念之間！
”“嘟…嘟…嘟…”電話被毫不留情地掛斷。
急促的忙音在寂靜的山林、冰冷的墓碑間驟然響起，隨即又被呼嘯的寒風吞沒。
周正毅握著手機，聽著那單調(diào)的忙音，久久沒有動作。他微微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