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燼這尊瘟神,是三個月前砸到我頭上的。
字面意思的“砸”。
那天我剛從山下集市賣完草藥回來,哼著小曲兒,盤算著晚上是吃烤紅薯還是煮玉米。
走到半山腰,頭頂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抬頭一看。
好家伙。
一個黑影,像斷了線的破風箏,直挺挺地從天上栽下來。
不偏不倚。
“砰!”
正好砸在我剛開墾出來、還沒來得及播種的菜地里。
砸出一個一人深的大坑。
煙塵彌漫。
我當場就懵了。
第一反應:完了!我的地!
第二反應:天上掉餡餅了?不對,掉人了!
我抄起防身的柴刀,哆哆嗦嗦湊過去。
坑底。
一個穿著黑衣服的男人,面朝下趴著,一動不動。
看身形,還挺高大。
死了?
我心跳得跟打鼓似的。
這荒山野嶺的,死個人在我地里,算怎么回事?
我猶豫著,是跑呢,還是……挖個坑把他埋了?
畢竟砸壞我的地,總得有點補償吧?身上的衣服料子看著不錯……
就在我天人交戰(zhàn),琢磨著是先扒衣服還是先挖坑的時候。
坑底那人,動了。
他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抬起了頭。
一張臉,沾滿了泥土和草屑。
可即便如此,也掩蓋不住那驚人的……俊美?
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薄唇緊抿。
最要命的是那雙眼睛。
睜開的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最幽深的寒潭,里面淬著冰,卻又跳躍著一點詭異的、暗金色的火焰。
冰冷,又危險。
他看著我。
眼神銳利得像刀子。
“凡人?”
他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壓迫感。
我嚇得一哆嗦,柴刀差點脫手。
“你……你誰???砸……砸壞我的地了!”
他沒回答我的問題。
目光掃過我手里的柴刀,又掃過我身后裝滿草藥的背簍。
眉頭皺得更緊了。
似乎對我這個“凡人”和這片貧瘠的土地,感到極度困惑和……嫌棄?
他試圖撐起身子。
剛一動。
“噗——”
一口暗紅的血,直接噴在了我剛松好的土上。
星星點點,像開了幾朵詭異的花。
然后,他頭一歪。
又暈過去了。
我:“……”
這叫什么事兒啊!
看著坑里昏迷不醒的男人,再看看那灘刺目的血。
我愁得直撓頭。
不管吧?
死在我地里,太晦氣。以后還種不種菜了?
管吧?
這來路不明,還吐血吐得這么嚇人,一看就是個天大的麻煩。
最后,我咬了咬牙。
算了!
就當積德了!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連拖帶拽,把他從坑里弄出來。
好沉!
像拖著一塊鐵疙瘩。
拖回我那間四處漏風的破茅屋,扔在唯一一張還算完整的木板床上。
打水,給他擦臉。
擦干凈臉上的泥污,那張臉更清晰了。
嘖。
長得是真好看。
可惜,是個短命鬼的樣子。
臉色白得透明,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胸口起伏微弱。
我翻出自己都舍不得用的、治跌打損傷的草藥,搗碎了,胡亂敷在他還在滲血的肩膀上。
又熬了碗最便宜的米湯,掰開他的嘴,一點點灌下去。
忙活到半夜。
我累得癱在墻角的小板凳上,眼皮直打架。
就在我快睡著的時候。
床上的人,又睜眼了。
這一次,眼神清明了許多。
他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屋頂?shù)钠贫?,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蓋著的、打著補丁的舊棉被。
最后,目光定格在我身上。
我被他看得心里發(fā)毛。
“你……你醒了?”
他沒說話。
只是撐著手臂,慢慢坐了起來。
動作間,牽扯到傷口,他眉頭都沒皺一下。
那眼神,平靜無波。
卻讓我覺得,比剛才昏迷時更嚇人。
仿佛一頭沉睡的兇獸,蘇醒了。
“是你救了本尊?”他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
本尊?
這稱呼……聽著就不像好人??!
我心里警鈴大作。
“路……路過,總不能見死不救?!蔽铱s了縮脖子,盡量讓自己顯得無害,“你感覺怎么樣?好點沒?”
他沒回答我的問題。
那雙深邃的眼,上下打量著我,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
看得我渾身不自在。
“名字。”他命令道。
“啊?”
“本尊問你的名字?!?/p>
“……林晚。雙木林,晚上的晚?!?/p>
他微微頷首,算是知道了。
然后,他掀開被子,下了床。
動作流暢,絲毫看不出重傷初愈的虛弱。
他走到屋子中央,負手而立。
明明穿著我爹留下的、洗得發(fā)白的粗布短打,卻硬生生被他站出了睥睨天下的氣勢。
屋外月光漏進來,灑在他身上。
那張俊美得過分的臉,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陰影中。
像個……降臨凡塵的妖孽。
“林晚?!彼_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鉆進我耳朵里,“從今日起,你便是本尊的跟班了。”
我:“???”
啥玩意兒?
跟班?
我是不是耳朵出問題了?
“本尊玄燼。”他微微側(cè)過頭,月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下頜線,“記住這個名字?!?/p>
玄燼?
有點耳熟……
好像……好像在哪聽過?
山下茶館里說書的?
對!
那個整天唾沫橫飛、講得天花亂墜的張老頭!
他說什么來著?
三界第一魔頭!
殺人如麻!血洗仙門!攪得天地不寧!
名字就叫……玄燼?!
我腿一軟,差點當場跪下。
娘嘞!
我這是走了什么“狗屎運”?
隨手一撿,就撿了個終極大反派回來?
還……還成了他的跟班?!
“魔……魔尊大人!”我舌頭都打結(jié)了,“您……您是不是搞錯了?我……我就是個種地的!啥也不會!當不了您的跟班??!”
玄燼轉(zhuǎn)過身,正對著我。
月光下,他的眼神幽深得可怕。
“本尊說你能,你便能?!?/p>
“不……不是能力的問題!”我急得快哭了,“我這小破地方,供不起您這尊大佛啊!您看您傷得這么重,得靜養(yǎng)!我這連張像樣的床都沒有!您還是趕緊回您的魔宮……”
“聒噪?!彼驍辔遥Z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瞬間閉嘴。
大氣不敢出。
他走到門口,望著外面黑漆漆的山林。
“此地甚好。”他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
然后,回頭看我,那眼神,平靜無波,卻讓我從頭涼到腳。
“林晚,本尊餓了?!?/p>
……
這就是噩夢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