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記憶清除術(shù)五年來我被迫模仿周宴廷的白月光，包括在催眠時喊她的名字。
直到車禍那日，醫(yī)生問保大保小。他盯著我的殘破臉說：“放棄吧，這張臉毀了。
”后來記憶清除手術(shù)前，我笑著問他：“記得扔掉我所有照片?！蔽迥旰髮W(xué)術(shù)會上，
他為我心跳失控。我指著后頸手術(shù)疤對全場說：“實驗證明記憶可被精準刪除。
”當他嘶聲問我為什么選他當實驗品。2 婚戒之謎我輕晃婚戒：“周總，
我的新婚丈夫也是項目投資人?！北涞挠晁以跁康穆涞卮吧?，劃出一道道扭曲的水痕，
模糊了窗外墨色沉沉的夜。室內(nèi)只開著一盞幽暗的壁燈，
厚重的絲絨窗簾隔絕了最后一絲外界的光亮?？諝饽郎?，沉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周宴廷陷在寬大的真皮沙發(fā)里，像一尊沒有溫度的雕像。他的指骨抵著發(fā)脹的太陽穴，
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疲憊。五年了，這種深入骨髓的倦意非但沒有減輕，
反而像攀附靈魂而生的藤蔓，越纏越緊，漸漸勒進血肉里。啪嗒。
指尖按下金屬播放鍵的聲響，在過分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
冷白色的光從書桌一側(cè)的播放器顯示屏上流瀉出來，映亮他線條冷硬的側(cè)臉，
也映亮了他眼底一片麻木的荒蕪。屏幕上開始播放錄制于三年前的影像。畫面晃動了幾下，
最終定格在一片柔和的診療室燈光下。一個面容姣好卻難掩憔悴的女人靠在舒適的躺椅上，
雙眼緊閉。那是秦晚，他的妻子……或者說，曾經(jīng)是他精心挑選的影子。
坐在躺椅旁的女人穿著專業(yè)白色制服，聲音帶著一種公式化的誘導(dǎo)性平穩(wěn)：“現(xiàn)在，放松，
秦小姐……告訴我，當你感到最深的喜悅時，會想到誰？”躺椅上的女人眉頭微蹙，
像是在與某種無形的力量痛苦拉扯。她的嘴唇無聲地嚅動著，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周宴廷的身體向前傾了傾，原本死寂的眼眸深處，一絲近乎本能的、扭曲的期待悄然點亮。
像在幽暗深淵里徘徊已久的囚徒，終于瞥見一縷遙遠而微弱的光，即便知道那光有毒，
仍舊無法克制地想要靠近。畫面中女人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起來，
似乎有激烈的風(fēng)暴在她腦海深處翻涌。最終，一個破碎卻無比清晰的名字，
從她失血的唇瓣間艱難地擠了出來：“……葉……蓁……”“葉蓁！
”這兩個音節(jié)如同兩枚淬毒的楔子，狠狠地鑿進了周宴廷自己的意識里。
他清晰地聽見自己胸腔深處傳來一聲沉重渾濁的嘆息，那不是失望，更像是一種病態(tài)的滿足，
又摻雜著無法擺脫的、對那抹無形桎梏的絕望服從。葉蓁……這名字像烙印，
早已刻入他的骨血。他猛地將視線從屏幕上移開，像要逃離什么可怕的東西，
卻又精準地定格在書桌正中央擺放的相框上。金絲楠木的相框內(nèi)，
秦晚的照片隔著冰冷的玻璃，對他露出溫順乖巧的微笑。那笑容很標準，
弧度、眼神、甚至連嘴角牽扯的細微力道，都經(jīng)過無數(shù)次嚴格的調(diào)整。這是他用了五年時間，
精心復(fù)刻出的另一個葉蓁，卻終究只是一具美麗而空洞的軀殼。周宴廷伸出手，
修長冷白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褻瀆的虔誠，
緩慢地撫過照片里秦晚清秀的眉峰和精心雕琢的眼角。指腹下玻璃光滑冰冷的觸感清晰傳來，
那觸感讓他想起手術(shù)臺上那些器械的冷硬，想起秦晚每次被迫接受“矯正”治療時，
躺在椅子上那副溫順卻毫無生機的模樣。秦晚從不會反抗他的指令。他的動作頓住了。
窗外一道慘白的閃電毫無征兆地撕開雨幕，短暫地將書房內(nèi)一切映得亮如白晝。
一秒鐘的死寂后，滾雷炸響，轟隆隆的巨響仿佛近在咫尺，震得玻璃都在嗡嗡悲鳴。
周宴廷指尖猛地一蜷，像被那刺目的白光燙傷。一個極其糟糕的念頭，如同跗骨之蛆，
猝不及防地啃噬了他片刻的安寧。出事那天的雨聲，似乎也這樣撕心裂肺，沒有盡頭。
而那天的血腥氣……他猛地從沙發(fā)里站起身，動作幅度過大，
帶倒了茶幾上放著的一只昂貴水晶煙灰缸。水晶與厚重的地毯相撞，發(fā)出一聲沉悶的低響。
他大步走向酒柜，步伐有些凌亂，胡亂抓起一瓶年份威士忌，近乎粗暴地拔掉瓶塞，
也不需要酒杯，仰頭就灌下了一大口。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一路燒進胃里，
卻絲毫壓不下心底那片瘋狂蔓延的、夾雜著恐慌的焦躁廢墟。秦晚那張殘破面容的記憶，
在烈酒的刺激下愈發(fā)清晰，像個掙不脫的噩夢。破碎的車窗玻璃劃出的血肉模糊，
深可見骨的裂口……那猙獰的畫面中，卻奇異地嵌著她最后那一刻的眼神——沒有疼痛，
沒有不甘，甚至沒有了對他的恐懼，只有一片了無生趣的、空茫的笑意，灰燼一般死寂。
周宴廷握著酒瓶的手指收緊了，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失血泛白，
凸起的骨節(jié)像是瀕臨碎裂的懸崖邊緣。她怎么敢？怎么敢用那樣……看破一切的眼神盯著他？
又猛地灌下一口酒，那辛辣幾乎逼出他的眼淚。他粗暴地抬手抹掉眼角可疑的濕意，
動作僵硬地跌坐回沙發(fā)里。播放器的冷光依舊固執(zhí)地亮著，屏幕里，
催眠狀態(tài)下的秦晚早已被強行喚醒，正沉默地整理著自己微亂的衣襟，從頭到尾，
沒有看鏡頭，更沒有看旁邊的他，仿佛自己只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道具。
胸腔里那股莫名的、因焦躁而生的火燒得更旺了。周宴廷煩躁地一拳砸在沙發(fā)扶手上，
昂貴的皮料發(fā)出一聲無奈的悶哼。他抓起桌上的遙控器，對準播放器，
狠狠地、反復(fù)地按著重播鍵。
地循環(huán)：沉睡的女人、誘惑的詢問、痛苦的掙扎、破碎的“葉蓁”……每播放一次那個名字，
他喉間的肌肉就劇烈痙攣一次，如同在吞咽燒紅的烙鐵。
3 重逢時刻冰冷的金屬播放鍵被按下，“咔噠”的輕響在死寂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周宴廷疲憊地闔上眼，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手指抵住抽痛的額角，
五年時光未能抹平的沉重再次覆壓下來。就在同一瞬間，
耳廓卻敏銳地捕捉到一絲微弱但奇特的聲響。不是儀器運轉(zhuǎn)的嗡鳴。
不是窗外隱約的城市噪音。而是一種……衣料在輕微動作中發(fā)出的、極其細微的摩擦聲。
輕柔、克制，又帶著一種微妙的距離感。他倏然抬眼。病房門不知何時開了一道縫隙。
光影明滅中，一道身影立在門側(cè)。五年，漫長的如同一個隔世的輪回。
逆光讓她的面容藏在一種奇妙的朦朧里，
但那過分清晰的剪影已經(jīng)足以勾起最尖銳的記憶碎片。肩胛挺直的線條，頸項的弧度，
還有那束在腦后的發(fā)髻一絲不茍的嚴謹……像一把驟然刺破時光的匕首，
精準無比地扎進了周宴廷被酒精和回憶泡得麻木的神經(jīng)深處。心臟在胸腔里猛地一撞，
那是一種近乎窒息的沉重感，帶著危險的預(yù)警。是她嗎？這突兀的念頭帶著蠻力沖上大腦，
激得他太陽穴狠狠抽跳了幾下。不！不可能！那張臉……然而沒等他理清這荒謬悸動的來源，
那道身影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側(cè)身滑入門內(nèi)。
病房頂燈蒼白的光線終于毫不吝嗇地落在了來人身上。光暈勾勒出的輪廓纖秀卻充滿力量感，
每一步都踏得平穩(wěn)而確定。一身剪裁考究的淺灰色套裝裹著清瘦的身軀，
勾勒出職業(yè)的疏離與鋒銳。她的臉完全暴露在光線之下。周宴廷的目光像是粘在了上面，
在幾毫秒的死寂后，那銳利的眼神深處，倏然燃起一簇熾烈的、幾乎要吞噬一切的火焰。
那是極度的震驚混雜著一種失控的、毀滅性的驚艷！這張臉……是秦晚！
卻又絕非他記憶深處那個蒼白而柔順、像蒙著淡淡霧氣的影子！那些深刻的輪廓，
褪去了當年刻意模仿的軟弱溫順，只剩下了清冽干凈的骨骼感，
如同一塊被打磨到極致的冷玉。眉骨清晰，眼廓深長，鼻梁高挺得恰到好處，
每一寸都充滿了近乎鋒利的疏離感。曾經(jīng)總是微微低垂著的眼睫此刻掀起，
露出下方那雙眼睛。周宴廷的呼吸猛地窒住了。那雙眼睛！曾經(jīng)如蒙著霧氣的湖泊，
此刻卻淬火重生，如同冬日凍結(jié)的深海，表面覆蓋著終年不化的寒冰，
深處卻蘊含著能吞噬一切的巨大能量。冰冷、銳利，直視過來時，沒有任何溫度，
甚至沒有仇恨，只有一片純粹的、審視物品般的精準冷靜。
那眼神……比五年前車禍手術(shù)室外，醫(yī)生問他要不要簽字放棄那張殘破的臉時更加空洞。
“你……”周宴廷發(fā)現(xiàn)自己喉嚨里發(fā)緊，滾出的一個字如同砂紙摩擦。來人，或者說秦晚，
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她徑直走向病床，
目光極其專業(yè)地在周宴廷臉上和他纏著繃帶的手臂之間巡脧一遍，
如同頂級工程師在評估一座待修復(fù)的建筑模型?！爸芟壬??！彼穆曇繇懥似饋?。清晰，
平緩，每一個音節(jié)都精準地落在恰當?shù)墓?jié)拍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起伏，
如同計算機調(diào)校出的專業(yè)語音，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感?！拔沂茄芯克那赝聿┦俊?/p>
”公式化的自我介紹不帶絲毫情緒，“負責你手臂神經(jīng)重建項目的臨床評估。
”秦晚……秦晚博士……這兩個稱呼在她口中被拆開、重組，
賦予了全新的、冰冷堅硬的意義。像是在周宴廷混亂思維的中心引爆了一顆炸彈。
殘存的酒意和疼痛瞬間被炸得粉碎，只剩下純粹的、被這無情現(xiàn)實碾壓的眩暈感。她走近了。
隨著距離的拉近，周宴廷看清了她臉頰上一道極其細微的、幾乎不可見的淺色新痕。
痕跡很淡，像是一道舊時光的嘆息，卻無比真實地烙印在光潔的皮膚上，
訴說著一個他曾經(jīng)嗤之以鼻的“殘次品”如今以何等耀眼奪目的姿態(tài)涅槃重生。
那痕跡更是帶著灼燙的溫度，狠狠燙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
記憶瘋狂倒流回五年前那個沾滿血腥與絕望的雨夜。手術(shù)室門上方刺眼的紅燈像凝固的鮮血。
刺鼻的消毒水和鐵銹般的血腥味混雜在一起，令人窒息。
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的醫(yī)生從門后閃出，語速飛快，字字如同冰錐砸落：“病人肋骨斷裂，
刺破肺葉，顱內(nèi)蛛網(wǎng)膜下腔出血，面部嚴重損傷深達肌層！家屬必須立刻做出選擇，
保大還是保?。苛硗狻娌啃迯?fù)需要漫長周期和頂級支持，是否同時進行？”選擇？
保大保??？修復(fù)？這幾個詞匯帶著血淋淋的分量，狠狠砸在周宴廷疲憊混亂的心上。
他腦中嗡嗡作響，只有醫(yī)生描述中的“面部嚴重損傷”、“深達肌層”幾個字反復(fù)回蕩。
那張溫順乖巧、精心模仿葉蓁的臉……毀了！
像一件他苦心珍藏、卻被徹底打碎的復(fù)制品瓷器，價值瞬間歸零。
連修復(fù)的成本都顯得那么昂貴和不值得。
他甚至沒有去細想醫(yī)生最后那句關(guān)于“孩子”的詢問。
一個關(guān)于未來的、模糊的可能性和眼下這件失去了靈魂的贗品之間，根本無需權(quán)衡。
“放棄面部修復(fù)?！敝苎缤⒌穆曇舯淦桨宓孟袷切x判決，
帶著一種解脫的、甩掉殘次品的殘酷利落。他的視線像是終于穿透了手術(shù)室門上斑駁的玻璃，
又或者只是凝固在自己倒映在冰冷地磚上的、同樣狼狽而陰鷙的臉上。手術(shù)室內(nèi)一片死寂，
只有冰冷的電子儀器聲如同催命符般滴答作祟。秦晚躺在無影燈刺目的光芒下，
像一捧即將融化的雪。臉上覆蓋的厚重紗布早已被暗紅的血浸透大半，
邊緣的雪白倔強地刺眼。她似乎被這死寂驚動了，極其緩慢地、顫抖著掀開了沉重的眼皮。
長長的睫毛沾染了凝固的小血塊，隨著睜眼的動作痛苦地粘連又撕裂，
每一次細微的起伏都牽扯著遍布在臉上的、蛛網(wǎng)般延伸的可怖傷口。
劇痛像無數(shù)毒蟲啃噬著每一寸神經(jīng)。然而，當她的目光終于在混沌中聚焦，
穿透醫(yī)生們白色隔離服投下的凝重陰影，
到玻璃門外那個模糊卻熟悉的身影時——那個剛剛對世界下達了對她這張臉死刑判決的身影。
劇烈的顫抖奇異地停止了。一絲幾乎可以稱之為……笑意的東西，
極其艱難地、緩緩地從她蒼白的唇角溢開，一點一點向兩邊扯動。紗布下的肌肉在抽搐，
拉扯著傷口，肯定帶來了非人的痛苦，但那抹奇異的弧線卻固執(zhí)地舒展著，不肯消失。
眼神里沒有哀嚎，沒有乞求，甚至連一絲該有的疼痛都不見了。只剩下一種……可怕的寂靜。
仿佛塵埃落定。仿佛灰飛煙滅。仿佛終于走到了終點后，卸下所有負重后的輕松和解脫。
那雙曾經(jīng)充滿恐懼和溫順的眼睛，此刻一片空茫，死寂如同暴風(fēng)雪后寸草不生的凍原。
“這位先生?！笔中g(shù)室內(nèi)，一個戴眼鏡的年輕醫(yī)生皺著眉走到玻璃門旁，
對外面那個冷硬如石雕的人影高聲傳達著決定。聲音透過層阻隔有些發(fā)悶失真，
又帶著一絲壓抑的情緒：“病人蘇醒后拒絕使用強效鎮(zhèn)靜止痛劑?！薄安∪嗣鞔_要求，
”醫(yī)生頓了頓，加重了語氣，“做記憶清除手術(shù)。風(fēng)險告知文件也已簽下。
”門外那道身影猛地一顫。玻璃的隔音效果極好，將門外的聲音稀釋成模糊的低頻噪音，
卻無法隔絕目光。躺在手術(shù)臺上的秦晚，仿佛耗盡了最后一絲支撐力道的力氣，
艱難地、朝著玻璃門的方向，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染血的嘴唇。那模糊不清的口型，
在門外那個目光死死釘住她的男人眼中，卻如同驚雷炸響，
得……扔……掉……所……有……照……片……”玻璃門上氤氳的水汽瞬間模糊了他的視線，
仿佛有什么滾燙的東西涌了上來。冰冷刺骨的消毒水氣味頑固地攀附在空氣里，
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細小的冰渣。秦晚躺在那里，像一個失去了所有牽引線的提線木偶。
那場針對她記憶的手術(shù)已經(jīng)完成，殘存的意識如同被暴風(fēng)雨反復(fù)沖刷過的海灘，
只剩下濕漉漉的空茫。每一絲思考，都要耗盡全力去穿透沉重的霧障。
意識海里只剩下最后一片堅硬的礁石，來自手術(shù)前她簽下同意書時，
主刀醫(yī)生最后那句沉緩低語：“……術(shù)后可能出現(xiàn)間歇性記憶殘留或紊亂……注意觀察。
”混亂的碎片像鋒利的玻璃在意識里沖撞。一個念頭頑強地從渾濁的海水中掙扎著升起，
越來越清晰，帶著一種奇異的、非如此不可的執(zhí)念。那些照片……它們不能再存在。
那個念頭如針錐反復(fù)刺入大腦皮層深處，驅(qū)散了最后的迷惘。
必須……立刻告訴他……扔掉……所有……照片……她用盡僅存的力氣，
艱難地轉(zhuǎn)動沉重的頸項，如同生銹的門軸轉(zhuǎn)動，發(fā)出無聲的呻吟。蒼白枯索的手指，
幾不可察地在身側(cè)染血的床單上劃動著。周圍一片忙亂，
醫(yī)生護士們在進行最后的術(shù)后觀察準備，沒有人注意到這細微的動作，
也沒有人接收到她目光的無聲呼喚。手指劃動的動作越來越微弱，終究歸于沉寂。
一片冰冷的塑料薄膜被醫(yī)護人員輕輕覆蓋在她冰冷的皮膚上，
隔絕了外界最后一絲可能觸碰的溫度。病床緩緩移動起來，平穩(wěn)卻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量，
將她推離這間充滿鐵銹般血腥味的房間。視野上方天花板刺眼無影燈慘白的光線快速流走，
被長廊頂燈一條條冷漠的照明帶取代。那扇冰冷的玻璃門在視線中越來越遠，
縮成一個小小的、模糊的方形光點。她的眼角在推行的震顫中微微睜開了一絲縫隙。
視野邊緣的余光里，玻璃門外似乎還矗立著那個模糊的、輪廓深刻的人影。視線越來越模糊，
被推入更加深冷的黑暗通道。那抹殘留在眼底深處的、最后的影像，
終于和記憶中某個時刻重疊——五年前的那個雨夜，車禍的烈焰被暴雨澆滅后，
冰冷的燈光下，他也是這般站著，隔著一道無形的深淵，
冷酷地宣判著她這張臉的死刑：“放棄吧，這張臉毀了。”記憶與現(xiàn)實驟然碰撞、碎裂。
冰冷的病房頂燈光芒刺目，周宴廷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只覺得冷氣正順著脊椎瘋狂上躥。
秦晚博士就站在他床前不足一步的距離。
她手中握著的平板屏幕上清晰地陳列著復(fù)雜的神經(jīng)圖譜和數(shù)據(jù)分析模型。
她的目光精準地落在屏幕上，指尖滑動時，屏幕的數(shù)據(jù)流冷酷地映在她冷玉般的臉頰上，
泛著無機質(zhì)的冷光?！啊醪脚R床數(shù)據(jù)表明，納米重組技術(shù)效果顯著。
周先生手臂的主神經(jīng)束損傷點，恢復(fù)情況達到了預(yù)期模型的87%。
”秦晚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像是在描述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實驗品，“未來十二周內(nèi)強化復(fù)健，
最大恢復(fù)區(qū)間預(yù)測在92%至96%之間。高于行業(yè)平均水平15個百分點。
”每一個精準的數(shù)字，每一句冷靜的專業(yè)術(shù)語，都像是巨大的齒輪，精準咬合著向前碾過，
將周宴廷釘死在原地。她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卻是那樣的遙不可及，
仿佛隔著一道無法跨越的、由數(shù)據(jù)和科技構(gòu)筑的冰冷天塹。
“后續(xù)需要你簽署三期臨床的知情同意書?！鼻赝斫Y(jié)束陳述，終于將目光從平板屏幕上抬起，
精準地投向周宴廷。那目光如同探照燈，穿透了空氣，
毫無阻礙地刺入周宴廷此刻翻江倒海的眼底。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純粹的觀察與評估。
“明早八點我會派人送到病房?！彼唵蔚亟淮聞?wù)性的安排，仿佛面前的周宴廷，
僅僅是她龐大項目中一個編號為“G37”的、需要她定期觀察其反應(yīng)曲線的實驗樣本。
那份徹頭徹尾的陌生感，如同無數(shù)細密的冰針，狠狠扎進周宴廷的心臟深處。
他幾乎是憑借刻在骨子里的傲慢和不可理喻的沖動，才強行撐住了沒有失態(tài)。喉嚨發(fā)緊，
血液在耳邊奔流著發(fā)出轟鳴?！扒赝??！彼麊≈ぷ娱_口，想撕碎眼前這層冰冷的專業(yè)假面，
“你就沒什么……別的話想對我說嗎？”話語脫口而出，
竟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猝不及防的、近乎卑微的渴望。
這突如其來的發(fā)問打破了病房里那層精密的、由數(shù)據(jù)和流程構(gòu)筑的玻璃罩子。
秦晚整理文件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停頓了0.1秒。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可以忽略的間隙。
這個微小動作，卻如同一根細線，瞬間繃緊了周宴廷所有的神經(jīng)！
像冰封已久的湖面悄然裂開一絲縫隙，透出底下深不見底的未知。她抬起頭，
目光依舊是冷的，像凍土層中深埋的礦脈，蘊藏著巨大的能量卻拒絕透露一絲溫度。
“工作相關(guān)的事宜已溝通完畢。周先生，請注意休息，你的情緒波動不利于神經(jīng)修復(fù)。
”她的回答四平八穩(wěn)，無懈可擊，禮貌得體之下是拒人千里的銅墻鐵壁。
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如同在她和他之間豎起了一座冰墻。
“你……”一股蠻橫的怒氣混雜著更深的惶惑，猛地從周宴廷胸腹間頂撞上來。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伸臂抓住她。咔噠——病房門就在這時被從外側(cè)推開。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輕盈地探身進來，聲音清脆明快：“秦晚博士，
院長那邊請您過去碰一下下周學(xué)術(shù)會議的報告細節(jié)?！蹦贻p的男研究員笑容燦爛，
目光先落在秦晚身上，自然而然地帶上了全然的信賴和暖意。
當他的視線轉(zhuǎn)向病床上的周宴廷時，周宴廷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
一股冰寒刺骨的冷意，比任何寒冬的風(fēng)雪都更加猛烈，瞬間凍結(jié)了他的四肢百?。?/p>
那個剛剛推門而入、穿著白色研究服的年輕男人——秦晚微微頷首，動作果斷利落：“好，
我知道了?！彼辉倏粗苎缤⒁谎?，對著那年輕的男研究員點了點頭。兩人目光交匯的剎那，
極其短暫，卻似乎有一種默契在飛速流淌。她拿起手中的平板，徑直從病床邊轉(zhuǎn)身，
高跟鞋敲擊在光滑的瓷磚地面上，聲音清脆、穩(wěn)定、漸行漸遠，每一步都走得毫無留戀。
“秦晚！”周宴廷失聲喊了出來，聲音撕扯著喉嚨，
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沙啞和絕望。她甚至沒有停頓哪怕半秒。門在身后輕輕合攏。
隔絕了外面走廊的聲響。只留下周宴廷一人，如同被遺棄在孤島的囚徒，僵在病床上，
手臂上剛被評估過的神經(jīng)修復(fù)點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而那個推門而入的年輕研究員的面容，
如同一場冰天雪地里的幻夢，此刻卻在周宴廷混亂一片的大腦中變得無比清晰——那眉眼，
那神韻……幾乎就是一個年輕、稚氣、充滿陽光版的……他自己！
4 學(xué)術(shù)審判會場穹頂懸掛的巨大水晶吊燈傾瀉下冰冷華貴的光流，
每一道都像精心切割的鉆石，將空間切割得界限分明。
空氣里浮動著頂級香氛、冷餐冷氣和精英們身上散發(fā)出的微妙信息素混合的氣息，
昂貴而壓抑，粘稠得幾乎令人窒息。深藍色絲絨帷幕前方，巨大的投影屏幕亮如滿月。
秦晚站在聚光燈下中心的演講臺上。聚光燈的光柱精準籠罩著她。
她穿著剪裁極其簡約、線條利落的米白色長褲西裝套裝，寬闊挺括的戧駁領(lǐng)銳利地劃開肩線，
襯得她頸項纖長、身形如同出鞘的刀鋒。幾縷未能完全束進腦后的烏黑發(fā)絲垂下，
拂過她線條清晰的下頜線，像精工勾勒出的冷冽筆鋒。距離她不遠的前排貴賓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