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將至,天氣愈發(fā)炎熱。
吳晰蔓頭頂著烈日,腳踩著滾燙的路面。盡管已經(jīng)汗流浹背,卻絲毫不敢減慢前行的腳步。
一個月前,吳晰蔓提交了畢業(yè)離校延期申請。
但距離最后的日期也不過只剩二十多天了。宿管阿姨再三提醒,逾期未離校將關閉門禁權限。
也就是在一個月前,她收到了舅舅發(fā)來的信息。
委婉地告知她,表妹章媛媛,已經(jīng)決定走鋼琴藝考……她瞬間懂了那未盡的言語:舅舅已無法再給她提供讀研支持。
她唯有放棄來之不易的保研資格。
這么多年來,父母持續(xù)失聯(lián),是舅舅扛起了她的成長。不惑之年,滿頭白發(fā),無聲地訴說著這份恩情的沉重。吳晰蔓心底是沉甸甸的感激,也因此,那句“不能再麻煩舅舅”的念頭,比自尊更早一步替她做了決定。
她必須立刻找到工作,給自己掙下一個落腳之處。
終于,在指定的時間,吳晰蔓到達了面試地點。
她已經(jīng)數(shù)不清多少次攥著被汗水浸濕的簡歷,在人群里隨波逐流。與她適配度高的崗位前每每都是蜿蜒的長隊。
其中不乏985以及211的博士碩士生,降維打擊地舉著各類證書。此外,還有不少海歸夾雜其中。
"市場部需要…三年經(jīng)驗。"面試官推開她的簡歷。
吳晰蔓照舊仍想為自己爭取一把:“作為應屆本科畢業(yè)生,我最大的優(yōu)勢是具備高強度學習能力和適應能力,我有信心在入職三個月內(nèi)形成有效戰(zhàn)斗力,如果有幸加入,我能為團隊的業(yè)務增量貢獻可觀的價值?!?/p>
面試官聽罷,低頭在簡歷上飛快劃動了幾下,隨即遞給了旁邊一位剛走進來的女同事。
吳晰蔓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釘在自己的簡歷上。難道是轉(zhuǎn)機?
然而現(xiàn)實的打臉還是來的太快。
新?lián)Q的、花了她省吃儉用兩個月才買下的博士倫鏡片,此刻清晰地捕捉到對方翻轉(zhuǎn)簡歷的瞬間——那光潔的背面,一行潦草的備注刺得她雙目生疼:“中午吃黃豆燒雞爪”!
強忍著幾乎要奪眶而出的屈辱,她緩緩站起身。就在目光離開的剎那,卻又不經(jīng)意間看到面試官手機屏幕上剛輸入的內(nèi)容:“張總外甥女的資料收到了,已安排好?!?/p>
原來如此,原來結局早已內(nèi)定。
而包括吳晰蔓在內(nèi)的這些排著長龍的求職者,只是幫助他們披上所謂的“公平公正”外衣的跳梁小丑而已。
或許,這就是命吧。
即便如此,吳晰蔓還是盡量調(diào)整好儀態(tài),說了句“謝謝”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是的,她的這句“謝謝”是真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
她感謝的是面試官的操作,徹底讓她看清了這個社會的現(xiàn)實與殘酷。
沒有人會同情弱者。
但即便再弱,也不可以放棄將自己的內(nèi)心修煉的足夠強大。
這,或許是她這樣一無所有之人,唯一的生路。
急于找到立足之地的焦灼感,如同無形的鞭子,不斷抽打著她的后背,催促她奔向未知的危險。
一個悶熱的下午,吳晰蔓又接到了復試通知的電話。
電話那頭一個很好聽的男聲,稱自己是XX公司的HR,通知她當天下午五點,去星天酒店1818進行復試。
吳晰蔓一邊記下,一邊不斷地回憶是什么時候投了這家公司的簡歷和參加的面試?
可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大概是投的太多去面試的也太多,所以忘了?
吳晰蔓覺得這個應該是合理的解釋了。
掛斷電話后,吳晰蔓再次看了一下時間和地點,時間沒有沖突。
看這個“1818”的房號,應該是家不錯的公司吧?
吳晰蔓準時到達“1818”,吳晰蔓從來都很準時。
當她到達的時候已經(jīng)有兩個氣質(zhì)溫婉的女孩已經(jīng)坐在寬大的米色沙發(fā)一角。
對面的沙發(fā)上,坐著兩個人,構成一種強烈的視覺反差:一位英俊得足以登上封面的年輕男;旁邊則是一位約莫五十歲面相略顯刻薄的中年男子。典型的上位者與得力干將組合?吳晰蔓心里飛快揣測。
見到吳晰蔓,那位帥哥立即起身關門。
指著兩位女生旁邊的空位說道:“請在座位上坐好,我們馬上要開始面試了。”
“嗯?!眳俏贿咟c頭應允一邊坐在指定位置上。
“好的,那我們就正式開始了。我先介紹一下,這位是劉總,我是劉總的助理,我姓李,你們可以叫我李助?!?/p>
帥哥李助說到這里,看了眼劉總,又接著說,“你們先做一下自我介紹吧……就從這位開始?!眳俏旁谀┪病?/p>
等待的間隙,她不動聲色地觀察這個空間。寬敞,奢華,像個高檔會客廳而非辦公場地。一側連接著裝修精致的書房,但高大的書柜里書寥寥無幾,顯得頗為空洞。另兩側緊閉的木門后不知隱藏著什么。密閉空間隔絕了時間,厚厚的深色天鵝絨窗簾嚴絲合縫地阻擋了最后一縷天光。房間只靠幾盞暖黃壁燈和頭頂水晶燈照明,光線昏沉,營造出一種奇怪的氛圍。
一輪自我介紹很快結束。
劉總給了李助一個眼神,李助便開始了下一輪提問。
緊接著又到下一輪、再下一輪。
吳晰蔓偷瞄手機屏幕——6點多,估計再過一會兒,外面就要天黑了。
這場冗長的“面試”,卻仿佛剛剛拉開序幕,更詭異的是,所謂的“輪次”提問,內(nèi)容始終圍繞著她們的家庭成員、是否本地人、是否與父母同住、是否戀愛等極其私密的信息,與專業(yè)能力毫不沾邊。
劉總全程沉默,如同一個冷漠的旁觀者,只用眼神下達指令。而李助,則像他肚子里最精密的蛔蟲,每一個眼神掃過,他便能瞬間做出最恰當?shù)幕貞?,開啟新一輪“閑聊”,精準得……令人心頭發(fā)毛。吳晰蔓暗暗心驚,這比看諜戰(zhàn)片還詭異,完美得不像真實。
另外兩位女生看上去完全沒有吳晰蔓的顧慮。她們?nèi)栽谂d致勃勃地和李助“閑聊家常”。
誠然,李助的英俊極具殺傷力,濃密睫毛下深邃的眼眸,挺拔鼻梁勾勒的完美側影,帶著磁性的爽朗笑語,對涉世未深的女孩來說,是難以抗拒的誘惑。
但這份誘惑落在吳晰蔓眼中,卻只喚起更深的寒意與警惕。她銀行卡里僅存的933、宿管阿姨最后驅(qū)逐日期的倒數(shù)計時,像冰冷的鐵鏈鎖著她的神經(jīng)。欣賞帥哥?那是奢侈品,她消費不起。
大概又過了幾十分鐘,劉總給了李助一個眼神。
隨即,李助的目光,筆直地、不加掩飾地鎖定了她,同時指向那兩個緊閉房門中的一個,說道:“吳晰蔓,請上這邊來進行終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