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消失了。不是轟然倒塌的崩壞，也不是烈焰焚城的壯烈，
而是被一種粘稠得令人作嘔的血霧，悄無聲息地吞噬了。它翻滾著，
如同擁有生命的巨大傷口滲出的膿血，帶著濃烈的鐵銹腥甜氣息，
一寸寸蠶食著鋼筋水泥的叢林。高樓在霧中扭曲、溶解，
街道上奔逃的身影被那抹猩紅追上、包裹，隨即爆發(fā)出短暫而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
最終只留下一灘冒著詭異氣泡、散發(fā)著余溫的血水，迅速被翻滾的霧氣吞沒，了無痕跡。
蘇晚的肺像破風(fēng)箱一樣嘶鳴，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她懷里緊緊箍著五歲的女兒囡囡，孩子的小臉埋在她頸窩，
滾燙的眼淚混著冷汗浸濕了她的衣領(lǐng)，單薄的身體抖得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身后是地獄，
前方是未知的絕望。她們跌跌撞撞，在尖叫聲和建筑物崩塌的悶響中亡命奔逃。
視線被血霧模糊，腳下踩著濕滑粘膩、不知是血還是什么的東西。
“媽媽…我怕…”囡囡細若蚊吶的嗚咽像針一樣扎在蘇晚心上?！安慌?，囡囡不怕，
抱緊媽媽！”蘇晚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她不敢停下，不敢回頭，只是憑著求生的本能，
朝著視野中唯一還亮著慘白燈光的地方——一家“永輝超市”的招牌——用盡最后力氣沖去。
“哐當(dāng)——！”沉重的玻璃感應(yīng)門在她撲進去的瞬間猛地自動閉合、落鎖，
發(fā)出沉悶又決絕的巨響。巨大的慣性讓她抱著孩子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
膝蓋和手肘傳來鉆心的疼痛。但緊隨而至的，卻是一種劫后余生的虛脫感，
以及更深的、被冰冷鐵籠關(guān)住的窒息。超市里彌漫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氣味。
陳年灰塵、過期食品的霉味、生肉解凍后的淡淡腥氣，
還有…消毒水也無法掩蓋的、若有若無的血銹味。慘白的日光燈管在天花板上滋滋作響，
光線冰冷而均勻，照亮了這片狼藉的避難所。貨架東倒西歪，商品散落一地，
被踩踏得面目全非。幾灘暗紅色的污漬凝固在米黃色的地磚上，像丑陋的傷疤。
超市里已經(jīng)聚集了二三十個幸存者。他們像受驚的鼴鼠，蜷縮在墻角、貨架后面、收銀臺下。
有的在低聲啜泣，身體無法控制地顫抖；有的眼神空洞，
呆呆地望著緊閉的大門和門外翻滾的血霧；還有的則像警惕的野獸，目光在其他人身上逡巡，
帶著毫不掩飾的戒備和評估。空氣中除了壓抑的喘息和哭泣，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皨寢尅@里好冷…”囡囡小聲說，小手緊緊抓住蘇晚的衣襟。
蘇晚脫下自己還算厚實的外套裹住女兒，緊緊摟著她，
試圖用自己的體溫驅(qū)散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她的目光掃過一張張驚魂未定的臉，
有穿著西裝卻狼狽不堪的白領(lǐng)，有提著菜籃滿臉皺紋的老太太，有穿著校服瑟瑟發(fā)抖的學(xué)生，
還有幾個看起來像體力勞動者的壯年男人…其中一個，格外引人注目。那人身材極其魁梧，
剃著板寸，滿臉橫肉，脖頸粗壯，裸露的手臂上盤踞著猙獰的青色刺青，一直蔓延到手背。
他叫劉彪，此刻正背靠著一個裝滿礦泉水的貨架，眼神兇狠地掃視著整個空間，
像一頭闖入羊圈的餓狼。他的目光尤其在不多的幾個帶著孩子的女人身上停留，最后，
那帶著赤裸裸侵略性和貪婪的目光，牢牢鎖定了抱著囡囡的蘇晚。蘇晚的心猛地一沉，
下意識地將女兒往懷里又藏了藏，側(cè)過身，避開那令人不適的視線。她環(huán)顧四周，
尋找著可能的出口或武器，
卻只看到冰冷的墻壁和緊閉的消防通道門——門把手上纏繞著粗大的鐵鏈和一把沉重的掛鎖。
“墻…墻上！”一個帶著眼鏡、學(xué)生模樣的年輕女孩突然指著對面雪白的墻壁，
發(fā)出驚恐到變調(diào)的尖叫，打破了死寂。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去。雪白的墻面上，
用暗紅、粘稠、仿佛剛剛流淌下來尚未干涸的血液，歪歪扭扭地書寫著十三條規(guī)則。
那顏色紅得發(fā)黑，帶著一種不祥的質(zhì)感，每一個字都像是垂死掙扎的烙印。
《永輝超市生存守則》1. 血霧彌漫，超市是唯一安全區(qū)。永遠不要試圖離開。
（這條規(guī)則的字跡格外粗重，仿佛帶著某種警告的咆哮。）2. 保持安靜。
過大的噪音會引來“清掃者”。（“清掃者”三個字被加粗，周圍有滴濺狀的血點。
）3. 燈光熄滅時，立刻屏住呼吸。無論聽到什么，不要回應(yīng)，不要移動。直到燈光恢復(fù)。
（這條規(guī)則下方，有一道長長的、仿佛指甲抓撓留下的血痕。）4. 每日凌晨3點整，
食品區(qū)貨架會刷新。請在此時間獲取食物。（“3點整”三個字像是被反復(fù)描摹過。
）5. 取食時，確保你身后沒有影子多出一個。若有，放棄食物，緩慢后退至燈光最亮處。
（“影子”兩個字寫得異常扭曲。）6. 飲水區(qū)的水是安全的。但每次取水，
請先倒掉第一杯。（規(guī)則旁邊畫著一個小小的、向下傾倒的杯子圖案。
）7. 休息區(qū)在二樓。午夜12點至凌晨5點，禁止任何人進入或離開休息區(qū)。
（這條規(guī)則被一個血色的圓圈框住。）8. 衛(wèi)生間可以使用。但進入隔間前，
請先敲門三次，等待五秒再開門。若門從內(nèi)部反鎖，請立即離開該區(qū)域，
并告知穿藍色制服的工作人員。（“敲門三次”、“等待五秒”下方有下劃線。
）9. 超市內(nèi)沒有穿紅色制服的工作人員。如果見到，
請將你的血（少量即可）涂抹在最近的價格標(biāo)簽上，并立刻離開該區(qū)域。
（“紅色”兩個字被涂得鮮紅欲滴。）10. 藍色制服工作人員是可信的。
他們會維護秩序，解答疑問。但不要直視他們的眼睛超過三秒。
（“可信的”后面有一個小小的、模糊的血指印。
）11. 若發(fā)現(xiàn)有人行為異常（如自言自語、肢體扭曲、皮膚滲血），不要靠近，
不要詢問，立刻通知藍衣工作人員。（“異常”兩個字寫得格外大。
）12. 每日下午6點，超市廣播會播放安全通告。無論內(nèi)容多么荒謬，請務(wù)必認(rèn)真聽完。
（“務(wù)必”兩個字被著重強調(diào)。）13. （此條規(guī)則由一種扭曲、非人類的符號書寫，
線條如同痙攣的蟲豸，透著一股令人眩暈的惡意。）空氣仿佛被抽干了。
恐懼如同實質(zhì)的冰水，瞬間灌滿了每個人的胸腔，凍結(jié)了血液。這些規(guī)則如此荒誕，
如此違背常理，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它們不是建議，
而是懸在頭頂、隨時會落下的鍘刀?！把b神弄鬼！”一聲粗嘎的怒喝炸響，是劉彪。
他猛地站直身體，像一座移動的小山，臉上橫肉抖動，滿是輕蔑和暴戾?！安?！
什么狗屁規(guī)則！老子餓了！管他媽的刷新不刷新！”他兇狠的目光掃過人群，
帶著赤裸裸的威脅，最終再次定格在蘇晚和她懷里明顯藏有食物的背包上?！翱词裁纯?？
想活命就得吃東西！”他不再理會墻上刺目的紅字，邁開大步，徑直走向離他最近的食品區(qū)。
劉彪粗暴地撕開一袋法式小面包，狼吞虎咽，碎屑掉了一地。
他咀嚼的聲音在死寂的超市里顯得格外刺耳、響亮，像是對墻上規(guī)則的無情嘲弄。
沒人敢出聲阻止他，甚至沒人敢大聲呼吸。人們只是驚恐地看著他，
看著他觸犯那第二條規(guī)則——“保持安靜。過大的噪音會引來‘清掃者’”。
蘇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捂住囡囡的嘴，生怕孩子發(fā)出一點聲音。她緊緊盯著劉彪，
也緊張地掃視著超市的各個陰影角落。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除了劉彪的咀嚼聲，
什么也沒發(fā)生。劉彪吃完面包，意猶未盡地舔舔手指，又抓起一盒牛奶，咕咚咕咚灌下去，
發(fā)出滿足的嘆息。他挑釁般地環(huán)視四周，臉上露出得意而殘忍的笑容?！翱匆姏]？屁事沒有！
”他打了個響亮的飽嗝，聲音在空曠的超市里回蕩?！笆裁垂菲ㄒ?guī)則，嚇唬膽小鬼的！
都他媽給老子聽好了！這里的食物和水，從現(xiàn)在起，歸我管！想活命，就得聽話！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蘇晚和其他幾個帶著孩子的女人，“特別是你們，帶著拖油瓶的，
想給孩子口吃的，就得拿東西來換！懂嗎？”赤裸裸的掠奪宣言。
恐懼迅速轉(zhuǎn)化為絕望和憤怒，但在劉彪魁梧的身軀和兇狠的眼神面前，
反抗的火苗剛冒頭就被掐滅了。一個抱著嬰兒的年輕媽媽絕望地哭出了聲，
又立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體抖得像篩糠。蘇晚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她抱緊囡囡，
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規(guī)則…規(guī)則第二條…為什么“清掃者”沒出現(xiàn)？是劉彪運氣好，
還是…規(guī)則本身就有陷阱？或者，噪音的定義并非那么簡單？就在這時，
靠近生鮮冷藏區(qū)的地方，一個穿著超市藍色制服的身影，
無聲無息地從一個傾倒的貨架后面轉(zhuǎn)了出來。他身材中等，面容普通到毫無特色，
像一張模糊的背景板。他動作有些僵硬，步伐很穩(wěn)，徑直走向那個哭泣的年輕媽媽。“女士，
請保持安靜?！彼{衣員工的聲音平板無波，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像劣質(zhì)的電子合成音。
“規(guī)則第二條：保持安靜。過大的噪音會引來‘清掃者’。請不要制造噪音。
”他的眼睛直視著前方，空洞得如同玻璃珠。年輕媽媽嚇得瞬間噤聲，死死咬住嘴唇，
眼淚無聲地洶涌而出。藍衣員工沒有再看她，而是轉(zhuǎn)向劉彪的方向。他沒有靠近，
只是停在幾米外，同樣用那種平板的聲音說道：“顧客，請遵守規(guī)則。取食時間未到。
”他抬起手指了指墻上的規(guī)則第四條。劉彪愣了一下，隨即爆發(fā)出更大的嘲笑聲：“哈？
你個破打工的管得著老子？老子現(xiàn)在就要吃！”他示威般地又撕開一包牛肉干。
藍衣員工沉默地看著他，那雙空洞的眼睛一眨不眨。幾秒鐘后，他微微歪了一下頭，
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警告一次。請遵守規(guī)則?！闭f完，他不再理會劉彪，轉(zhuǎn)身，
邁著那種僵硬的步伐，消失在另一排貨架的陰影里。
劉彪對著藍衣員工消失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呸！慫貨！”他更加肆無忌憚，
開始將成堆的食物和水往自己占據(jù)的角落搬。幾個男人互相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
最終也默默起身，加入了搬運的行列，默認(rèn)了劉彪的“管理權(quán)”。
秩序在恐懼和強權(quán)下開始扭曲、崩塌。蘇晚的心沉到了谷底。藍衣員工出現(xiàn)了，
但他似乎并沒有強制執(zhí)行規(guī)則的力量，或者說，他的“維護秩序”方式非常有限。
劉彪的暴力暫時壓倒了規(guī)則的威嚴(yán)。那么，其他規(guī)則呢？
那些關(guān)于燈光、影子、紅衣員工的規(guī)則…是真的嗎？時間在壓抑中流逝。囡囡餓了，
小聲哼哼著。蘇晚趁著劉彪一伙人忙著劃地盤，迅速觀察了飲水區(qū)。
那里有一排嵌在墻上的直飲水龍頭。她想起規(guī)則第六條，小心翼翼地接了一杯水，
毫不猶豫地倒掉，然后才接了第二杯，飛快地喂給囡囡喝了幾口。
又用同樣的方法接了一杯自己喝下。冰涼的水滑過喉嚨，暫時緩解了干渴，
卻無法驅(qū)散心頭的寒意。
襯衫、看起來像教師的中年男人（后來知道他姓李）嘗試靠近藍衣員工詢問規(guī)則的具體含義，
特別是那條無法識別的第十三條。藍衣員工只是僵硬地重復(fù)著：“規(guī)則已明確。請遵守。
”對第十三條的問題毫無反應(yīng)。下午6點整，
刺耳的、帶著電流雜音的廣播聲突然在超市上空響起，嚇得所有人一哆嗦。
“滋啦…各位顧客…晚上好…”一個甜美得近乎詭異的女聲響起，語調(diào)毫無起伏，如同念經(jīng)。
…有助于身心健康…請盡情享受…滋啦…祝您購物愉快…滋啦…”廣播的內(nèi)容前言不搭后語，
蔬菜區(qū)根本沒有西藍花，生鮮區(qū)空空如也，娛樂區(qū)只有幾個破損的游戲機。這荒謬的通告，
正是規(guī)則第十二條所說的內(nèi)容。人們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困惑和更深的不安。蘇晚注意到，
劉彪一伙人雖然一臉不屑，但在廣播響起時，也下意識地停止了動作，
直到廣播結(jié)束才罵罵咧咧地繼續(xù)。夜幕降臨。超市沒有窗戶，但慘白的燈光依舊亮著，
營造出一種永恒白晝的虛假感，反而更添壓抑。疲憊和恐懼侵蝕著每個人的神經(jīng)。
藍衣員工再次出現(xiàn)，用平板的聲音引導(dǎo)大家前往二樓的休息區(qū)。
休息區(qū)原本是員工休息室和一個小倉庫，空間不大，地上散落著一些廢棄的紙箱和泡沫墊。
“規(guī)則第七條：午夜12點至凌晨5點，禁止任何人進入或離開休息區(qū)。
”藍衣員工站在樓梯口，像一尊門神。“請各位顧客遵守規(guī)則，留在休息區(qū)范圍內(nèi)?！闭f完，
他不再言語，只是站在那里，空洞的眼睛望著虛空。人們擁擠在狹小的空間里，互相防備著。
劉彪一伙占據(jù)了最里面相對干凈寬敞的角落，鋪開了他們囤積的食物和水，像山大王。
蘇晚抱著囡囡，
兒的年輕媽媽（她叫小雅）、那個戴眼鏡的女學(xué)生（林薇）以及李教授擠在靠近門口的位置。
這里離劉彪遠些，但也意味著離那個僵立的藍衣員工更近。囡囡在蘇晚懷里睡著了，
小眉頭緊皺著。蘇晚毫無睡意，神經(jīng)緊繃得像拉滿的弓弦。她反復(fù)回憶著那些規(guī)則，
特別是第三條關(guān)于燈光的。這燈光…會熄滅嗎？午夜12點的界限悄然滑過。
休息區(qū)外的超市主區(qū)，燈光依舊慘白地亮著，透過門上的玻璃，
可以看到空蕩的貨架和冰冷的地面。休息區(qū)內(nèi)，只有幾盞昏暗的壁燈提供著微弱的光源。
疲憊的人們大多蜷縮著昏昏欲睡，只有壓抑的呼吸聲和偶爾的夢囈。突然！沒有任何預(yù)兆，
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瞬間掐滅——整個超市，包括休息區(qū)內(nèi)的壁燈，
所有的燈光在同一剎那徹底熄滅！絕對的、吞噬一切的黑暗降臨了！“啊——！
”一聲短促的尖叫剛響起，就被硬生生憋了回去，大概是有人想起了規(guī)則第三條。
蘇晚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炸開。
她幾乎是本能地、在燈光熄滅的瞬間就死死捂住了囡囡的口鼻！
動作快得連自己都反應(yīng)不過來。孩子在她懷里不安地扭動了一下，但沒有醒來。
她自己則用盡全力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繃緊得像石頭，連腳趾都蜷縮起來。
黑暗濃稠得如同墨汁，伸手不見五指，剝奪了人所有的方向感和安全感。
規(guī)則第三條：燈光熄滅時，立刻屏住呼吸。無論聽到什么，不要回應(yīng)，不要移動。
直到燈光恢復(fù)。死寂。比燈光熄滅前更可怕的死寂。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蘇晚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轟鳴聲。她拼命壓制著肺部想要吸氣的本能沖動，
眼前開始冒出缺氧的金星。然后，聲音來了。不是來自門外，
而是……就在這狹小的休息室里！一種粘稠的、濕漉漉的拖拽聲，
仿佛有什么沉重而柔軟的東西被慢慢拖過粗糙的地面。
聲音的方向……正是劉彪一伙人占據(jù)的角落！緊接著，是另一種聲音。
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牙根發(fā)酸的……咀嚼聲。不是人類咀嚼食物的聲音，
更像是野獸在撕扯生肉，混合著骨頭被碾碎的“咔嚓”輕響，
還有液體滴落的“嗒…嗒…”聲。這聲音在絕對的死寂中被無限放大，
清晰地鉆進每一個屏息凝神、不敢動彈的人的耳朵里。劉彪的角落里，
傳來極其壓抑的、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嗬嗬”聲，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恐懼。但很快，
這聲音就微弱下去，被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徹底淹沒。黑暗中，
蘇晚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凍僵了。她死死捂住囡囡，指甲深深掐進了自己的掌心，
用疼痛來抵抗缺氧的眩暈和那恐怖聲音帶來的崩潰感。她不敢去想那是什么東西在咀嚼，
咀嚼的是誰……但她知道，劉彪完了。因為他違反了規(guī)則，他在燈光熄滅前還在大聲說話，
還在制造噪音……而“清掃者”，來了。時間在黑暗中變得無比漫長。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
咀嚼聲持續(xù)著，伴隨著令人作嘔的吞咽聲。蘇晚的肺像要炸開，眼前陣陣發(fā)黑。
就在她幾乎要控制不住松開囡囡、大口喘氣的前一秒——“啪嗒！”燈光猛地亮起！
慘白的光線瞬間刺破黑暗，讓所有人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蘇晚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肺部火辣辣地疼，冷汗浸透了后背。她第一時間低頭看向懷里的囡囡，孩子似乎被燈光刺到，
不安地動了動，但呼吸平穩(wěn)，還在沉睡。謝天謝地！她立刻看向劉彪的角落。那里空空如也！
劉彪和他的三個同伙，連同他們堆積如山的食物和水，全都消失了！
地上只留下一大灘粘稠、暗紅、還在微微冒著熱氣的……血跡！血跡的形狀不規(guī)則，
邊緣拖拽出長長的痕跡，一直延伸到休息室門口。而在那灘血跡的中央，
靜靜地躺著一頂帽子。一頂鮮紅的、超市員工制式的鴨舌帽！帽檐上，
還沾著幾縷黏糊糊的、暗紅色的東西。規(guī)則第九條：超市內(nèi)沒有穿紅色制服的工作人員。
如果見到，請將你的血（少量即可）涂抹在最近的價格標(biāo)簽上，并立刻離開該區(qū)域。
一股寒氣從蘇晚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那不是幻覺！
黑暗中吞噬了劉彪他們的東西……留下了紅色的帽子！這意味著什么？
那東西就是“紅色制服的工作人員”？還是……它留下了某種標(biāo)記？休息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血腥詭異的一幕驚呆了。幾秒鐘后，
壓抑的、崩潰的哭泣聲才斷斷續(xù)續(xù)地響起。小雅緊緊抱著她的嬰兒，渾身抖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
林薇臉色慘白如紙，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李教授扶了扶碎裂的眼鏡，
眼神里充滿了驚駭和一種學(xué)者式的探究欲。站在門口的藍衣員工依舊面無表情，
空洞的眼睛掃過那灘血跡和紅帽子，沒有任何表示，仿佛那只是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垃圾。
他甚至沒有走進來查看?？謶窒裎烈咭粯釉谛掖嬲咧新?。
劉彪的暴力統(tǒng)治被更恐怖、更無法理解的力量瞬間摧毀。規(guī)則……是真的！
違反規(guī)則的代價……是血肉無存！沒有人敢再靠近那個角落，
那片血跡和那頂紅帽子成了禁忌的圖騰。食物的危機更加緊迫了。
劉彪一伙囤積的東西隨著他們一起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規(guī)則第四條：凌晨3點的食物刷新。
時間在恐懼和饑餓的煎熬中緩慢爬行。沒有人再敢大聲說話，連呼吸都刻意放輕。
藍衣員工像一尊雕塑，守在休息區(qū)門口。那頂刺眼的紅帽子還躺在血泊里，
無聲地警告著所有人。終于，電子鐘無聲地跳到了凌晨2:59分。蘇晚輕輕搖醒了囡囡。
“囡囡乖，待會兒緊緊跟著媽媽，一步都不要離開，好嗎？”她的聲音壓得極低。
囡囡睡眼惺忪地點點頭，小手緊緊抓住蘇晚的衣角。休息室里的人都站了起來，
緊張地注視著外面主區(qū)的燈光。沒有人說話，只有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的聲音清晰可聞。
李教授、林薇、小雅抱著孩子，還有其他幾個幸存者，都下意識地聚集在蘇晚附近，
仿佛這個帶著孩子的母親身上有種莫名的鎮(zhèn)定力量。3:00整！沒有任何驚天動地的變化。
但眼尖的人立刻發(fā)現(xiàn)，原本空蕩蕩的食品區(qū)貨架，
尤其是方便食品、餅干、瓶裝水所在的區(qū)域，瞬間變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就像時間倒流回了災(zāi)難發(fā)生前的某個補貨時刻！
面包、餅干、罐頭、礦泉水……琳瑯滿目地排列著，散發(fā)著誘人的氣息?！笆澄?！
”有人忍不住低呼出聲，隨即又立刻驚恐地捂住了嘴。藍衣員工僵硬地轉(zhuǎn)動脖子，
看向食品區(qū)，又看了看休息室門口的人群，沒有阻止的意思。饑餓壓倒了恐懼。
人群像開閘的洪水，涌出休息室，沖向食品區(qū)！蘇晚緊緊拉著囡囡，也隨著人流沖了過去。
她目標(biāo)明確，直奔存放壓縮餅干和礦泉水的貨架——高熱量，易儲存，體積小。
她飛快地抓起幾包壓縮餅干塞進背包，又彎腰去拿地上的礦泉水。就在她彎下腰的瞬間，
借助貨架金屬邊框那并不清晰的反射，她眼角的余光瞥見——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