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篇詩歌：
鼻尖抵住冰冷的結界，
哈氣畫出一圈銀河
媽媽，你看呀，
那團毛茸茸的夕陽，
正在玻璃后面搖尾巴。
我的手指是笨拙的畫筆，
描摹它蓬松的輪廓，
而它用濕漉漉的印章，
在透明世界里按下：「帶我回家」。
超市出口的寵物櫥窗像塊巨大的磁鐵，牢牢吸住了小杰的目光。五歲的男孩鼻尖貼著冰涼的玻璃，哈氣在上面凝成白霧，又被他用小手抹開。櫥窗里的小金毛剛斷奶，毛茸茸的身子還站不穩(wěn)，卻拼命搖著像蒲公英的尾巴，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玻璃外的孩子。
"媽媽，我們帶它回家。" 小杰的手指在玻璃上畫著小狗的輪廓，聲音里帶著孩童特有的執(zhí)拗。林芳拎著沉甸甸的購物袋走過來，環(huán)保袋勒得手指發(fā)紅。"小杰，小狗可臟了，"媽媽擔心狗毛會引起小杰過敏， 她扯了扯兒子的衣角，還有"你看它爪子多鋒利，等牙齒長長了，會咬人的。你怕不怕？"
男孩咬著嘴唇，視線還黏在小狗身上。櫥窗里的金毛突然原地轉了個圈，尾巴掃得玻璃嘩嘩響。"嗯，怕。" 他小聲回答，聲音輕得像片羽毛。林芳如釋重負，順勢牽起兒子的手就往家走。
小杰的腳步像灌了鉛，不情不愿的跟著媽媽的腳步，眼睛卻始終沒離開那團晃動的金色。寵物店里的鈴鐺聲越來越遠，小狗搖尾巴的樣子，媽媽說的 "會咬人" 早就被忘到了九霄云外。手心被媽媽攥得發(fā)疼，他偷偷回頭望了一眼，那團毛茸茸的金色小身影緊緊扒著玻璃，濕漉漉的圓眼睛一眨不眨，粉嫩嫩的小肉墊在透明玻璃上印出可愛的形狀俏皮又惹人憐愛。
沒一會，23 層的電梯門緩緩打開，金屬摩擦聲在空曠的樓道里格外清晰。小杰手扒拉著家門在門墊子上蹭了三下 ，這是媽媽林芳定下的規(guī)矩，進門必須擦掉鞋上的灰塵，不然媽媽打掃衛(wèi)生會很費勁。
"林芳把外套脫了掛好，" 把購物袋往廚房一放，消毒噴霧對著兒子的袖口輕輕一按。冰箱門上新貼了張蠟筆畫，歪歪扭扭的金色小狗旁邊，用拼音寫著 "小狗"。" 林芳看了一眼接著抽了張濕紙巾擦掉小杰鼻尖的汗說，"張阿姨家的大狗掉毛掉得沙發(fā)上全是，上周還咬壞了地毯。"如果帶它回家它可能會咬壞你的玩具哦。
小杰卻說：那它是壞狗狗嗎？
這時林芳卻不知道怎么回話了，只是說：小杰乖乖在客廳和奶奶一起玩，媽媽要去做飯飯給小杰吃咯，說著就徑直走進廚房忙碌了起來。
早上十點的陽光斜斜地切進客廳，小杰坐在地毯上擺弄積木。電視里正放著動畫片，一只長得像個冬瓜似的狗追著花貓跑過屏幕，突然讓他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奶奶坐在沙發(fā)上擇菜，竹籃里的豆角堆成小山。"奶奶，那只狗想咬那只貓！" 男孩突然抬頭，眼睛瞪得溜圓。
"你怎么知道呢？" 張桂蘭推了推老花鏡，豆角絲黏在布滿皺紋的手上。
"媽媽說的，狗爪子鋒利，牙長長的，會咬人。" 小杰捏著積木的手指緊了緊，突然提高聲音，"但是我不怕。"
奶奶手里的豆角啪嗒掉在籃子里。"小杰為什么不怕呢？" 她放下活計湊過來，老人的呼吸里帶著薄荷糖的清涼 —— 那是醫(yī)生讓她含著緩解哮喘的。
"因為我喜歡小狗呀，" 小杰的聲音篤定得不像個五歲孩子，"剛才在店里，它看著我可高興了。" 他低頭繼續(xù)搭積木，好像剛才說的不是會咬人的狗，而是隔壁友善的小伙伴。
門鎖轉動的聲音打斷了祖孫倆的對話。程誠一進門就張開雙臂，包帶還纏在手腕上，"咦，看看是誰回來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地毯，一把將小杰舉過頭頂，"兒子有沒有想爸爸呀？"
小杰在半空中點了點頭，手里還攥著塊三角形的積木。程誠的胡茬蹭得他脖子發(fā)癢，可他只是把臉往爸爸肩頭埋了埋，不像別的孩子那樣摟著脖子又喊又叫。廚房傳來林芳的聲音："程誠回來得正好，搭把手把菜端出來。"
程誠一只手抱著兒子，另一只手把包順手扔沙發(fā)角落后說："媽，吃飯了。老人拍拍手起身往餐桌走去。程誠抱著小杰往廚房走。不一會兒，餐桌上就擺好了五菜一湯，清蒸魚冒著熱氣，翠綠的西蘭花旁邊臥著金黃的煎蛋。
林芳解下圍裙，拿起小杰專用的銀筷子。她先用小勺把魚肉碾碎，仔細挑出每一根細刺，確認無誤后才裝進淺藍色的小碗里。"乖小寶自己吃，" 她把筷子塞進兒子手里，看著他笨拙地夾起一塊豆腐，"慢點，別燙著。"
小杰的嘴巴塞得鼓鼓的，眼睛卻瞟著電視里重播的動畫片。屏幕上的狗正叼著骨頭跑，尾巴翹得老高。林芳順著兒子的目光看去，突然想起早上路過寵物店時，櫥窗里那只搖尾巴的小金毛。她扒了口米飯，余光瞥見冰箱上兒子畫里的小狗，有些不知所以。
晚餐時，林芳把烤鴨皮剔給小杰，"多吃點蛋白質(zhì)，別整天想些沒用的。" 奶奶夾了塊鴨腿放進程誠碗里，"你爸當年就愛跟野狗玩，結果呢？" 程誠啃著骨頭沒接話，只是看著兒子正把米飯捏成小狗的形狀。
深夜，程誠蜷在書房臺燈下刷手機，滿屏狗狗推送突然定住他的指尖。一只搖尾的金毛幼犬像團跳躍的陽光，他嘴角剛泛起笑意，目光卻被書桌抽屜勾住。
他拉開抽屜一本泛黃的相冊映入眼簾，程誠翻開時，褪色的照片如記憶的碎片簌簌墜落。一張合影里，豁牙少年抱著一只黑色的小土狗咧嘴大笑的模樣，瞬間刺破時光 —— 那是母親把土狗送回鄉(xiāng)下前拍的最后一張照片。
指尖摩挲著照片里，那天母親趁他上學帶走了兒時他喜歡的玩伴，此刻想起那時的失落感仍在心頭翻涌。
程誠摩挲著照片邊緣的折痕。小杰捏飯團時亮晶晶的眼神，廣告里幼犬搖晃的尾巴，記憶深處若隱若現(xiàn)的犬吠聲，此刻都化作胸腔里蠢蠢欲動的念頭?；蛟S這次，他能抓住時光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