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一個看似尋常的周五下午。
紀寒聲坐在辦公室里,面前的電腦屏幕上顯示著公司內(nèi)部通訊系統(tǒng)的狀態(tài)欄。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發(fā)出輕微的篤篤聲,像是在計算著時間。下午三點剛過,沉寂的內(nèi)部通訊系統(tǒng)突然閃爍了一下,彈出一條面向全公司管理層的、措辭異常簡短嚴肅的公告:
【內(nèi)部公告】
即日起,營銷部副總監(jiān)陳煒因配合公司內(nèi)部審計調(diào)查需要,暫停其一切職務(wù)及工作權(quán)限。調(diào)查期間,由總監(jiān)李XX暫代其工作。特此通知。
集團審計監(jiān)察部
XXXX年X月X日
公告一出,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巨石。雖然公告措辭謹慎,只說“配合調(diào)查”,但在職場浸淫多年的老油條們都明白,“暫停一切職務(wù)”這幾個字意味著什么。尤其還是由以鐵腕著稱的審計監(jiān)察部直接發(fā)布的公告。
紀寒聲的辦公室門沒關(guān)嚴實,外面大辦公區(qū)先是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幾秒鐘后,壓抑的議論聲如同潮水般涌起,雖然聽不清具體內(nèi)容,但那份震驚和八卦的興奮感幾乎要沖破屋頂。
紀寒聲面無表情地關(guān)掉了公告窗口。他拿起手機,屏幕解鎖,點開一個加密的相冊文件夾。里面是三張照片,分別拍自三份剛剛拿到手的親子鑒定報告副本。每一份報告首頁上,“排除親權(quán)關(guān)系”和“紀寒聲”的名字都清晰可見。他把這三張照片,分別發(fā)給了三個不同的快遞下單小程序,收件地址早已爛熟于心:
溫晚意(工作單位): XX設(shè)計公司 溫晚意 收。
陳煒(工作單位): XX集團營銷部 陳煒 收(即使他已停職,快遞依舊會送到部門前臺)。
趙春華(家庭住址): XX小區(qū)X棟X單元XXX室 趙春華 收。
下單,支付,選擇“同城速遞,加急,務(wù)必本人簽收”。系統(tǒng)顯示:預(yù)計送達時間,下午四點至五點。
做完這一切,紀寒聲把手機調(diào)成靜音,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他站起身,走到窗邊,俯瞰著樓下繁忙的街景。陽光正好,車水馬龍。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靜得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只有插在褲兜里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提醒著他自己還活著,還在執(zhí)行這場精心策劃的“處決”。
他知道,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將會是溫晚意和陳煒人生中最漫長、最黑暗的時光。而他,只需要耐心等待,等待那必然響起的、崩潰的號角。
第一幕:陳煒的煉獄
陳煒被“請”進審計監(jiān)察部那間只有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的“談話室”已經(jīng)**個小時了。空調(diào)開得很足,冷氣颼颼地往骨頭縫里鉆。王總監(jiān)和另一個面容冷峻的審計坐在他對面,桌上攤開著一疊厚厚的文件。
“陳煒,解釋一下,去年12月與‘智點科技’那份六十五萬的合同,服務(wù)內(nèi)容是什么?為什么驗收報告如此模糊?”王總監(jiān)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斤重量,手指點著其中一份文件。
陳煒額頭上全是冷汗,后背的襯衫已經(jīng)濕透,黏膩地貼在身上。他努力維持著鎮(zhèn)定,但聲音里的顫抖出賣了他:“王總監(jiān),這…這就是一次常規(guī)的品牌曝光推廣,主要在幾個主流APP的信息流投放……效果數(shù)據(jù)后臺都有記錄的,可能…可能當時負責的同事疏忽了,報告沒做詳細……”
“疏忽?”旁邊的審計冷笑一聲,推過來幾張打印紙,“這是‘智點科技’的銀行流水。合同款六十五萬到賬后第四天,四十萬轉(zhuǎn)給了第三方支付平臺‘快匯通’,緊接著,當天下午,這筆錢就進了這個賬戶。”他的指尖重重戳在收款人姓名欄——“溫晚意”!
陳煒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沖到了頭頂,又在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徹骨的冰涼。他們竟然查到了!查得這么深!
“這個溫晚意,你認識吧?”王總監(jiān)盯著他,眼神像刀子,“據(jù)我們所知,她是你下屬紀寒聲的妻子。這四十萬,是什么性質(zhì)?勞務(wù)報酬?借款?還是……你利用職務(wù)便利,侵占公司資產(chǎn)后進行的不法輸送?”
“不!不是的!王總監(jiān),您聽我解釋……”陳煒徹底慌了,語無倫次,“這錢…這錢是…是溫晚意她…她幫我做了點私人的設(shè)計工作,我…我付的設(shè)計費!對,是設(shè)計費!”
“設(shè)計費?”王總監(jiān)拿起另一份文件,“這是溫晚意所在設(shè)計公司近兩年的收入流水和項目記錄。她作為普通設(shè)計師,從未接過任何單筆超過十萬的私單。四十萬的設(shè)計費?做什么設(shè)計?合同呢?發(fā)票呢?”每一個問題都像一記重錘,砸得陳煒頭暈?zāi)垦!?/p>
他癱坐在椅子上,大腦一片空白,精心編織的謊言在鐵證面前脆弱得像一張薄紙。完了,全完了。就在他精神瀕臨崩潰的邊緣,談話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一個年輕審計探頭進來,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王總監(jiān),前臺剛收到的快遞,給陳副總監(jiān)的,寄件人匿名??礃俗⑹侵匾募?,就送過來了?!?/p>
王總監(jiān)皺了皺眉:“拿進來?!?/p>
文件袋被放在桌上,正對著陳煒。封面上打印著收件人:陳煒。寄件人信息一片空白。陳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預(yù)感到了更大的災(zāi)難,顫抖著手去撕封口。
刺啦——
牛皮紙袋被撕開。他抽出里面的東西。
一張紙。
一張他無比熟悉的、噩夢般的紙。
親子鑒定報告。
他的目光死死地釘在結(jié)論欄那幾個字上:“排除紀寒聲是紀雨桐、紀雨楓的生物學父親。”
嗡的一聲!陳煒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中,眼前猛地一黑,耳邊只剩下尖銳的耳鳴。報告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落,飄落在冰冷的地面上,那刺眼的結(jié)論正好朝上,對著王總監(jiān)和那位審計。
辦公室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王總監(jiān)和那位審計的目光從地上的報告,緩緩移到面無人色、渾身抖得像篩糠一樣的陳煒臉上。那眼神,充滿了震驚、鄙夷,還有一絲恍然大悟的冰冷。原來如此!不僅僅是職務(wù)侵占,還牽扯到如此齷齪不堪的家庭丑聞!難怪紀寒聲會如此決絕地實名舉報!
“好,很好?!蓖蹩偙O(jiān)的聲音冷得像冰渣子,他緩緩站起身,看著癱軟在椅子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的陳煒,眼神里沒有一絲溫度,“陳煒,你的問題,看來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嚴重得多。涉及刑事犯罪部分,我們會依法移交司法機關(guān)處理。你好自為之吧?!彼麑ε赃叺膶徲嬍沽藗€眼色。
那位審計立刻拿起桌上的內(nèi)部電話:“保安,請到監(jiān)察部談話室。”
陳煒徹底癱了,像一灘爛泥。事業(yè)完了,名聲臭了,等待他的還有冰冷的鐵窗!而這一切的根源……溫晚意!都是那個賤人!如果不是她……巨大的恐懼和滔天的怨恨瞬間淹沒了他,他猛地抬頭,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的蛇,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保安已經(jīng)推門而入。
第二幕:溫晚意的崩塌
溫晚意正對著電腦屏幕,心不在焉地修改著一份設(shè)計稿。陳煒一整天都沒回她消息,電話也關(guān)機,這讓她心里莫名地煩躁和不安。眼皮也跳得厲害。辦公室里的空調(diào)好像壞了,悶得她喘不過氣。
“晚意姐,有你的快遞,同城加急的,前臺簽收的,放你桌上了?!备舯诠の坏耐滦⒅噶酥杆烂娼锹洹?/p>
一個普通的文件袋。溫晚意皺了皺眉,她不記得自己買了什么。隨手拿過來,有些粗暴地撕開封口。里面滑出來幾張紙。
她漫不經(jīng)心地拿起最上面一張。目光掃過標題——“親權(quán)關(guān)系鑒定報告書”。
嗡!
她的腦袋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瞬間一片空白。她以為自己眼花了,用力眨了眨眼,再看。報告人:紀寒聲。樣本:紀雨桐、紀雨楓……結(jié)論:排除親權(quán)關(guān)系!
白紙黑字,像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猛地扎進她的眼睛,扎進她的大腦!
“不……不可能……”溫晚意失聲低叫,渾身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手里的報告紙像烙鐵一樣燙手。她手忙腳亂地翻看后面的報告原件復(fù)印件,那鮮紅的公章和清晰的結(jié)論,像血淋淋的判決書,徹底擊碎了她所有的僥幸!
紀寒聲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什么時候去做的鑒定?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窒息感洶涌而來。她感覺辦公室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針一樣刺在她背上。
“晚意姐?你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小劉關(guān)切地探過頭。
“沒……沒什么!”溫晚意像受驚的兔子,猛地將報告紙胡亂塞回文件袋,死死攥在手里,指甲幾乎要掐破那層牛皮紙。她猛地站起身,動作太大帶倒了椅子,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整個辦公室的人都看了過來。
“我…我有點不舒服!請假!”她抓起自己的包,把那個裝著炸彈的文件袋死死按在懷里,低著頭,幾乎是踉蹌著沖出了辦公室。身后傳來同事們疑惑的議論聲,此刻在她聽來都像是尖銳的嘲笑。
她沖進電梯,狹小的空間里只有她一個人。她背靠著冰冷的轎廂壁,渾身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巨大的恐懼和絕望讓她幾乎站不穩(wěn)。紀寒聲知道了!他會怎么做?離婚?要她凈身出戶?搶走孩子?不,孩子……孩子根本不是他的!他會不會報復(fù)?他會不會把這事捅出去?她以后還怎么做人?
電梯門打開,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寫字樓,刺眼的陽光讓她一陣眩暈。她哆嗦著手掏出手機,瘋狂地撥打陳煒的電話。關(guān)機!還是關(guān)機!這個該死的男人!關(guān)鍵時候死哪里去了?!
巨大的恐慌和無助讓她幾乎崩潰。她像沒頭蒼蠅一樣在馬路上亂走,淚水糊了滿臉也顧不得擦。那個文件袋被她死死抱在胸前,如同抱著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
第三幕:趙春華的“驚喜”
城西一個老舊的居民小區(qū)里,趙春華剛結(jié)束下午的麻將局,輸了幾十塊錢,心情正不爽。她拎著菜籃子,嘴里罵罵咧咧地往家走。
“哎喲,趙姐,回來啦?有你的快遞!剛送來的,好像挺重要,加急件!”樓下小賣部的老板娘探出頭喊道。
“快遞?誰給我寄快遞?”趙春華狐疑地走過去。她退休好幾年了,平時除了打麻將就是跳廣場舞,誰會給她寄加急件?
一個薄薄的文件袋。寄件人匿名。趙春華撇撇嘴,一邊嘀咕著“搞什么名堂”,一邊撕開封口。里面就一張紙。
她掏出老花鏡戴上,瞇著眼看。
“親……權(quán)……鑒……定?”她磕磕絆絆地念著標題,眉頭越皺越緊。目光移到報告人名字——“紀寒聲”?再往下看,“紀雨桐”、“紀雨楓”、“排除親權(quán)關(guān)系”……
趙春華的老花鏡“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她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整個人僵在了原地,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那張刻薄的、總是帶著挑剔神色的臉,瞬間褪去了所有血色,變得慘白,隨即又因為極度的震驚和羞怒而漲成了豬肝色!
“不……不可能!假的!一定是假的!”她猛地尖叫起來,聲音又尖又利,劃破了樓道的寂靜。她雙手死死攥著那份報告,手背上青筋暴起,身體篩糠似的抖著?!皽赝硪?!這個不要臉的賤貨!賠錢貨!她竟敢……竟敢做出這種丟盡祖宗十八代臉面的事情!紀寒聲……紀寒聲這個王八羔子!他竟敢把這種東西寄給我!他是要活活氣死我?。?!”
巨大的羞辱感和憤怒像火山一樣在她胸腔里爆發(fā)。她感覺天旋地轉(zhuǎn),眼前發(fā)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直接背過去。她猛地跺著腳,像一頭暴怒的母獅,掏出手機,手指哆嗦著,幾乎戳不中屏幕,瘋狂地撥打女兒溫晚意的電話。她要問清楚!她要罵死那個不知廉恥的賤人!她要撕了紀寒聲那個混蛋!
電話通了,但只響了一聲就被掛斷。再打,關(guān)機!
“啊——??!”趙春華氣得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嚎叫,將那份親子鑒定報告狠狠摔在地上,還不解氣,又用穿著廉價塑料涼鞋的腳狠狠踩了上去,一邊踩一邊歇斯底里地咒罵:“賤人!瘟神!不得好死的東西!我的老臉都讓你們丟光了!丟光了??!”
小賣部的老板娘和幾個鄰居聞聲探出頭來,看著狀若瘋癲、捶胸頓足的趙春華,臉上充滿了驚愕和看好戲的神情。趙春華平日里趾高氣揚、嘴不饒人的形象瞬間崩塌,只剩下一個被最不堪的丑聞?chuàng)艨宓?、歇斯底里的老婦人。
三顆精準投遞的炸彈,在三個不同的地點,同時引爆。毀滅的沖擊波,正沿著無形的網(wǎng)絡(luò),急速地匯聚、疊加,最終將徹底吞噬那兩個背叛者的人生。而投下炸彈的人,此刻正站在城市的高處,靜靜等待著,欣賞著這場由他親手導(dǎo)演的、盛大而殘酷的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