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程嬌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處
“作孽啊！真是作孽！”趙馨媚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捂著胸口直抽氣，仿佛被人活生生剜去了一塊肉。她嘴里不停地咒罵著：“真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吃我們家的，喝我們家的，現(xiàn)在還要反咬一口，簡直沒良心！”
趙婷婷的眼睛嫉妒得通紅，那可是五千塊！她長這么大，連五百塊都沒見過，程嬌那個賤人憑什么？就憑她那個死鬼媽是英雄？英雄了不起?。?/p>
“媽，你別氣了，就當是花錢買了清凈。等她滾去鄉(xiāng)下，有她哭的時候！”趙婷婷安慰著，話語里卻滿是幸災樂禍。
只有周春和，一言不發(fā)地坐在沙發(fā)上，一支接一支地抽著劣質煙卷。
錢沒了是小事，他總有辦法再撈回來。可程嬌今天那副樣子，卻像一根刺，深深地扎進了他的心里。
太冷靜了，冷靜得不像個二十歲的姑娘。太決絕了，決絕得不留一絲余地。還有她最后那句不經(jīng)意的“外面還有個小院子”，更是讓他脊背發(fā)涼。
一種強烈的不安感在他心底蔓延——這個他以為任由自己拿捏的女兒，好像一夜之間，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他完全看不透的陌生人。
就在一家人心思各異，客廳氣氛降至冰點時，程嬌又下了樓。
她換下了剛才那身咄咄逼人的鋒利。她看著客廳里神色各異的一家人，低聲說：“爸，我明天上午就跟顧遠輝的車走了，以后......可能就不回來了?！?/p>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察的顫抖，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走之前，我們一家人......再一起吃頓飯吧，就當是給我踐行?！?/p>
這話一出，周家四口人全都愣住了。
踐行？她還有臉提踐行？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趙婷婷第一個嗤笑出聲，尖酸刻薄地說道，“怎么，一頓飯想把吃五千塊錢嗎？”
趙馨媚也覺得晦氣，多看程嬌一眼都嫌煩，剛想開口附和，卻被周春和抬手制止了。
周春和瞇著眼睛，審視地看著程嬌。在短暫的錯愕后，他那雙精于算計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好。”他出人意料地同意了，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慈父”的溫和，“是該吃頓飯。你放心，爸親自下廚?！?/p>
他心里想的是：正好，當著全家人的面，讓她把話說死。吃了這頓“散伙飯”，就等于徹底滾蛋，以后再也別想踏進這個家門一步！
趙馨媚雖然心里一百個不情愿，但見丈夫都發(fā)話了，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進了廚房。
趙馨媚嘴上抱怨著，手底下卻也做了四菜一湯。程嬌一反常態(tài)，主動給周春和倒?jié)M了酒杯，又夾了一筷子紅燒肉放進趙馨媚的碗里，甚至對一向不和的趙子鶴和趙婷婷都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爸，這杯我敬你，謝謝你養(yǎng)我這么大。如果不是迫于將來的生活，我也不忍心拿走您養(yǎng)老的錢?！?/p>
“媽，以后我不在家了，您多保重身體。”
“子鶴，你當了老師，要好好干，別辜負了爸媽的期望?！?/p>
她說著這些溫情脈脈的場面話，眼中不時流露出久違的溫情。
這番“真情流露”，讓周家人，尤其是多疑的周春和，逐漸放下了戒心。
看吧，她到底還是那個渴望親情、內(nèi)心軟弱的蠢貨。今天之所以性情大便，不過是被逼急了，受了刺激而已。骨子里，她還是離不開這個家，離不開他這個父親。
周春和的心徹底放了下來，甚至還主動給程嬌夾了一筷子菜，虛偽地扮演著慈父的角色。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就在周家人以為這頓飯即將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結束時，程嬌突然放下了筷子。
她的眼圈毫無征兆地紅了，豆大的淚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用一種帶著濃重哭腔，又仿佛下定了巨大決心的聲音，顫抖著開口：
“爸，媽......”
客廳里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我......我嫁去顧家，以后就是下鄉(xiāng)的人了，成分也不好?！彼煅手恳粋€字都說得異常艱難，“我怕......我怕以后會連累到你們，連累到婷婷和子鶴的前程。”
她抬起淚眼婆娑的眼睛，看著周家人震驚的表情，說出了那句石破天驚的提議：
“要不......我們還是立一份斷親書吧？”
她抽泣著，仿佛說出這幾個字已經(jīng)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這樣以后，萬一我在外面出了什么事，也牽連不到家里。我......我不能那么自私，不能為了自己，毀了弟弟妹妹的一輩子......”
話音落下，滿室俱靜，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