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賀卡藏情“禮物呢?”這三個字,帶著蜜糖般甜絲絲的期待,像根羽毛撩在我耳根上,
癢癢的。劉雨薇就坐在我對面,咖啡廳昏黃的光線恰好柔柔地描摹著她的輪廓,嘴角彎著,
眼睛亮晶晶的,活脫脫一只等投喂的小貓。三周年紀念日,她這期待值,大概早就拉滿,
直沖天際了。我心里那點惡作劇的小火苗,噌地就旺了。手伸進外套內(nèi)袋,慢悠悠地,
掏出來——一張賀卡。普普通通,硬紙殼子,超市里五塊錢一大疊那種。我兩根手指夾著它,
手腕一抖,那賀卡就滑過桌面,不偏不倚停在咖啡杯和她指尖之間,發(fā)出點微弱的摩擦聲。
“喏,”我眼皮都沒抬,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劣質的咖啡渣味直沖腦門,
故意把聲音壓得平板無奇,“就這?!笨諝馑查g凝固了。雨薇嘴角那點甜絲絲的笑意,
像被驟然凍結的湖面,裂開,然后猛地沉了下去。她眼睛里的光倏地熄滅,
轉而燃起兩簇小火苗,燒得又亮又燙。她一把抓起那張賀卡,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楊曉偉!”她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渣子,狠狠砸在我耳朵里,“你真是好樣的!
” 賀卡被她“啪”一聲拍在桌面上,
力道大得震得我杯子里那點可憐的咖啡液面都晃了幾晃,濺出幾滴褐色的狼狽。“三年!
就換來你這張破紙片?” 她胸口起伏,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徹底戲弄后的尖銳,
“行!我們完了!徹底完了!你愛找誰找誰去!”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刮擦著地面,
發(fā)出刺耳的噪音。那賀卡被她一把抄起,作勢就要撕個粉碎?!暗鹊?!”我趕緊喊了一聲,
聲音里那點刻意裝出來的酷勁兒早就飛了,只剩下點哭笑不得的慌亂。眼疾手快,
我隔著桌子就想去撈那張可憐的硬紙片。開玩笑,這玩意兒要真在她手里成了碎片,
那后面的大戲可全泡湯了。我探過去的手,差點就碰翻了她面前那杯一口沒動的拿鐵。
“看里面?。∽孀?!”我?guī)缀跏侨鲁鰜淼模种鸽U險擦過杯壁,
總算在她手指發(fā)力前按住了賀卡一角。她動作頓住了,
整個人像一尊氣鼓鼓又帶著點困惑的雕像,居高臨下地瞪著我,手指還緊緊捏著賀卡。
那眼神,混雜著怒火、委屈、還有一絲“我看你還能玩出什么花樣”的執(zhí)拗。
咖啡廳里幾道好奇的目光已經(jīng)黏了過來,粘在我背上,像針扎?!袄锩?,”我放軟了聲音,
帶著點哄勸的意味,手指輕輕點了點她捏著的賀卡,“求你,看一眼。
”雨薇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聲,像是在積蓄最后一點耐心。她終于低頭,
帶著一種“我倒要看看你這張破紙能開出什么花”的決絕,
手指有些僵硬地掀開了賀卡的封面。里面沒有超市印刷的俗套祝福語,
只有我密密麻麻的鋼筆字。一首詞,規(guī)規(guī)矩矩,填的是《鷓鴣天》的調子。
她的目光掃過那些墨跡,從最初的憤怒、質疑,漸漸變得凝固,專注。她看得極慢,
一行又一行,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紙面。那詞寫得并不如何驚才絕艷,
渡柳梢頭”、“偉岸青山共白頭”、“雨潤芳菲三載稠”、“薇香脈脈繞指柔”之類的句子。
但藏頭的玄機,像一顆小小的種子,在她眼里迅速生根發(fā)芽。
曉…偉…雨…薇…她的視線猛地頓住,順著那四個字首,飛快地向上回溯,
如同迷途的旅人驟然發(fā)現(xiàn)了回家的路標。
當那八個字在她腦海中清晰無誤地連綴成句——“曉偉雨薇百年好合”——的剎那,
我看到她捏著賀卡邊緣的手指猛地收緊,指尖用力得微微泛白。她猛地吸了一口氣,
像是被什么東西猝不及防地撞到了心口最柔軟的地方。那雙剛才還燃燒著怒火的眸子,
此刻迅速地蒙上了一層水光,氤氳著,仿佛江南清晨湖面上驟然升起的薄霧。水汽越聚越濃,
終于不堪重負,凝成一顆飽滿晶瑩的淚珠,顫巍巍地掛在長而密的睫毛邊緣,欲落未落。
她沒抬頭,只是死死盯著賀卡上的字,仿佛要把那墨跡看穿。
肩膀卻幾不可察地輕輕抽動了一下,泄露了那洶涌而至的情緒。
那顆淚珠終于掙脫了睫毛的束縛,沿著她光滑的臉頰飛快地滾落,“啪嗒”一聲,
在賀卡光滑的紙面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圓暈。接著是第二顆,第三顆……無聲地落下。
剛才還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被這無聲的淚水浸潤得一片狼藉。我看著她垂落的發(fā)絲,
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肩膀,看著她淚水砸在賀卡上暈開的墨跡,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那點惡作劇成功的得意勁兒早就煙消云散,只剩下滿滿的心疼和一點點計劃進行中的緊張。
她終于抬起頭,眼睛紅得像小兔子,鼻尖也紅紅的,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可那眼神,
卻不再是憤怒,而是一種混合了巨大感動和一點點……意猶未盡的期待?
像拆開一個華麗包裝盒,發(fā)現(xiàn)里面還有個小盒子。“就……就這樣?”她開口了,
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軟軟的,像剛哭醒的小貓。她吸了吸鼻子,眼巴巴地望著我,
那眼神分明在說:還有嗎?肯定還有吧?三年的道行,我太熟悉她這表情了。
2 煙花騙局來了!關鍵的第二幕!我心里的小鼓敲得更密了。臉上卻繃得緊緊的,
努力維持著一種“剛才那波操作已經(jīng)很牛逼了好嗎”的淡定。我故意慢吞吞地,
手又伸進那個仿佛藏著百寶箱的外套內(nèi)袋。摸索著,掏啊掏。然后,我掏出來一個東西。
一個打火機。一個普普通通的金屬外殼一次性打火機,街邊小賣部一塊錢一個那種。
上面甚至可能還沾著點不明污漬。我把它輕輕放在桌面上,就在那張淚痕未干的賀卡旁邊。
“啪嗒?!?塑料外殼撞擊木質桌面,聲音輕飄飄的。雨薇的目光,
瞬間從剛才那種濕漉漉的、充滿期待的柔軟,切換成了徹底的茫然。她看看打火機,
又抬頭看看我,紅紅的眼睛里寫滿了巨大的問號,仿佛在無聲地吶喊:這又是什么鬼?!
楊曉偉你今天腦子是被咖啡泡了嗎?“這……”她指了指那個廉價打火機,
又指了指自己還紅著的鼻尖,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困惑,“……是幾個意思?
讓我點了這賀卡泄憤?還是……提醒我該戒煙了?” 最后那句,帶著點自嘲的無力感。
她顯然被我這一波接一波的“驚喜”徹底整懵了,邏輯完全掉線。
我心里那點惡作劇的小火苗又死灰復燃了,還燒得挺旺。不行,得憋??!我清了清嗓子,
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神秘莫測,帶著點指點江山的豪邁?!敖瓰蔽覊旱吐曇?,
身體微微前傾,營造一種分享驚天秘密的氛圍,“今晚八點。我找了人,
在那兒布置了……煙花?!?我故意頓了頓,看著她的眼睛一點點瞪圓,
瞳孔里映出咖啡廳暖黃的光,也映出我故作高深的臉?!疤刂频?,
放出來……” 我故意又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強調接下來的話有多么石破天驚,
“……天上會炸開字兒。就我們剛才賀卡上那句話——‘曉偉雨薇百年好合’?!薄稗Z!
”效果立竿見影。雨薇臉上的茫然、困惑、那點殘余的淚意,
瞬間被一種巨大的、純粹的、近乎爆炸性的驚喜取代了!她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圓,
里面迸發(fā)出的光芒簡直能點亮整個昏暗的咖啡廳。剛才還委屈巴巴的小兔子,
瞬間變成了被巨大幸福擊中的小女孩。“煙花?帶字的?!我們的名字?!
” 她聲音尖細起來,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蹦出來的,“真的嗎?楊曉偉!
你沒騙我?!”“騙你干嘛?” 我一臉“這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淡定,
手指無意識地撥弄著桌上那個廉價打火機,“喏,鑰匙在這兒。到時候,我去點第一炮。
” 我拿起打火機,“咔嚓”一聲,熟練地打出一簇小小的、橙黃色的火苗,
在她眼前晃了晃。那簇小火苗,仿佛瞬間點燃了她所有的熱情和執(zhí)行力。
她臉上的驚喜瞬間被一種雷厲風行的決斷取代。她二話不說,手伸進自己精致的小挎包里,
一陣翻找,動作快得帶風。下一秒,一張薄薄的卡片被“啪”地一聲,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勢,
拍在了桌面上。就拍在那張淚痕未干的賀卡和那個廉價打火機旁邊。金卡。燈光下,
那卡片反射出一種低調卻不容忽視的、冷冽而富貴的金色光澤??婧啙?,沒有多余的花紋,
只有幾個凸起的英文字母,無聲地宣告著它的份量——這玩意兒,額度高得嚇人?!澳弥?!
”雨薇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女王般的豪氣,“要多少錢?直接刷!
” 她手指點著那張金卡,眼神亮得驚人,仿佛她甩出來的不是一張信用卡,
而是一把能打開所有夢想的萬能鑰匙。剛才那個被一張賀卡弄哭的小姑娘,
瞬間切換成了為浪漫一擲千金的霸道總裁。時機到了!我心里那根弦繃到了最緊,
小惡魔在瘋狂跳舞。臉上卻必須維持住一種嚴肅的、深思熟慮的表情,
仿佛我正在評估一個價值連城的工程項目。我微微蹙起眉,手指摩挲著下巴,
做出一副精打細算、反復權衡的模樣。目光在她充滿期待的臉上和金卡之間來回逡巡,
像是在計算一場盛大煙花的每一個螺絲釘?shù)某杀尽?/p>
咖啡廳里的背景音樂都仿佛成了我表演的配樂。時間被我刻意拉長了幾秒,
直到感覺她的期待值快要達到頂峰,瀕臨爆發(fā)邊緣。然后,我才慢悠悠地,
用一種談論天文數(shù)字般、理所當然又略帶點“這已經(jīng)是我努力砍價后的友情價了”的口吻,
清晰地吐出三個字:“一百萬?!笨諝獍察o了一瞬。雨薇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那雙亮得驚人的大眼睛里,瞬間掠過一絲極其短暫的、幾乎難以捕捉的震驚,快得像閃電。
一百萬?這數(shù)字顯然超出了她“為浪漫買單”的預期心理價位。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