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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家寧,你的腎剛好匹配家鑫,簽了吧?!蓖蹯o甩來器官捐贈協(xié)議,目光冰冷如刀。
前世我傻傻簽下,換來的是術(shù)后感染慘死。
重生歸來,我看著這份催命符笑了。
“王總,你絲襪勾絲了,徐家鑫昨晚在酒吧蹭的吧?”
她臉色驟變,我卻撕碎協(xié)議轉(zhuǎn)身離開。
離婚那天,王靜死死拽住我:“家寧,別走...”
我一根根掰開她手指:“王總,你的好弟弟在會所等你付賬呢?!?/p>
再遇時,我身邊站著滿眼是我的清純女孩。
王靜歇斯底里沖來:“她有什么好!”
女孩輕輕挽住我手臂:“姐姐,他手機里從沒有其他女人的痕跡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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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是……他和王靜那個巨大、華麗、卻冰冷得像座墳?zāi)沟膭e墅主臥。
“醒了?”一道熟悉到刻進骨髓、卻又冷得沒有絲毫溫度的女聲從旁邊傳來。
劉家寧僵硬地、一寸寸地轉(zhuǎn)動脖頸。
王靜就坐在寬大的絲絨扶手椅里。她穿著剪裁完美、價格不菲的定制西裝套裙,包裹著玲瓏有致的身軀,修長的雙腿交疊著,腳上那雙閃著細碎光芒的CL紅底高跟鞋,曾是他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晨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勾勒出她精致的側(cè)臉線條,冷硬,漠然。她微微垂著眼,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正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自己左手腕上一塊價值七位數(shù)的百達翡麗表帶。
那動作,優(yōu)雅得如同在擦拭一件沒有生命的藝術(shù)品。
前世臨死前那種滅頂?shù)慕^望和冰冷,如同海底的暗流,瞬間將他淹沒。就是這個女人,他從小護到大的青梅竹馬,他傾盡才華和心血,一手將她從懵懂少女推上商業(yè)帝國總裁寶座的女人。最后,為了她的干弟弟徐家鑫那個狼心狗肺的雜種,她可以眼睛都不眨地,親手把他推進地獄!
那份偽造的器官捐贈協(xié)議…術(shù)后那場“意外”的感染…醫(yī)生冷漠的搖頭…身體機能一點點衰竭的痛苦和絕望…還有意識徹底消散前,他隱約聽到病房外王靜用她那獨特的、毫無波瀾的聲音在講電話:“…處理干凈點,家鑫那邊需要靜養(yǎng)…”
恨意如同淬了劇毒的藤蔓,在他胸腔里瘋狂滋長、絞緊,帶來窒息般的劇痛,卻又詭異地?zé)浦涞乃闹俸 ?/p>
重活一世。他竟然…重活一世!
巨大的荒謬感和滔天的恨意交織碰撞,讓劉家寧的指尖深深陷進掌心柔軟的床單里,幾乎要摳破那昂貴的埃及棉。
“既然醒了,”王靜終于抬起眼,那雙漂亮卻空洞的眸子精準(zhǔn)地落在他臉上,里面沒有任何波瀾,只有公事公辦的冰冷,仿佛在審視一件待處理的物品?!鞍堰@個簽了?!?/p>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冰錐一樣,狠狠扎進劉家寧的耳膜。
一份裝訂整齊的文件,被她用兩根涂著裸色蔻丹、保養(yǎng)得宜的手指,隨意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施舍意味,甩在了劉家寧蓋著的、同樣價值不菲的蠶絲被上。
紙張滑落的輕響,在此刻死寂的房間里,不啻于驚雷。
劉家寧的目光,緩緩地、死死地,釘在了那份文件封面上那幾個加粗的黑色大字上——
【自愿器官捐獻知情同意書】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灼燒著他的靈魂!
來了。和前世一模一樣。
就是這張紙,這張輕飄飄卻重逾千鈞的紙,開啟了他通往地獄的單程票!
前世,他有多愛王靜?愛到盲目,愛到卑微如塵??吹剿秊榱诵旒姻蔚哪蚨景Y焦頭爛額,看到她眼下的烏青,他心疼得要命。當(dāng)這份協(xié)議擺在他面前,他甚至沒有仔細看那些冰冷的條款,只因為王靜用她那雙疲憊的眼睛看著他,聲音里帶著一絲他從未聽過的、近乎懇求的沙?。骸凹覍帯挥心隳芫燃姻瘟恕拖裎矣H弟弟…”
他就簽了。毫不猶豫。像個徹頭徹尾的傻逼。
用自己的一個腎,換她片刻的安心和徐家鑫那個雜種的命。結(jié)果呢?手術(shù)“意外”感染,他被迅速轉(zhuǎn)移到一家名不見經(jīng)傳的私人小診所,所謂的“靜養(yǎng)”,就是躺在散發(fā)著霉味的病床上,感受著生命和體溫一點點流逝。而王靜,在他最痛苦、最需要她的時候,一次也沒出現(xiàn)過。他最后的意識里,只有她冷漠地安排他身后事的聲音,清晰地穿透薄薄的門板…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用力擠壓,疼得他幾乎彎下腰去。但這一次,那滅頂?shù)膭⊥蠢铮康牟辉偈墙^望的愛意,而是焚盡一切的恨火和一種冰冷的、近乎殘酷的清醒。
“呵…”一聲極輕、極冷的笑,突兀地從劉家寧蒼白的唇間逸出。
他抬起頭,臉上沒有任何王靜預(yù)想中的痛苦、猶豫或者討好,反而緩緩扯開一個奇異的、帶著濃烈嘲諷意味的弧度。那笑容,冰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凍土,直直刺向王靜。
王靜整理表帶的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她那雙漂亮的、總是盛滿冰霜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掠過一絲愕然。劉家寧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她。那眼神…像在看一個跳梁小丑,充滿了洞悉一切的憐憫和…鄙夷?
“你笑什么?”王靜的聲音依舊冷,但細聽之下,那冰層之下似乎裂開了一絲不穩(wěn)定的縫隙。
劉家寧沒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帶著一種令人極其不適的、穿透性的審視,慢悠悠地,從王靜那張妝容完美的臉,一路下滑,越過她纖細的脖頸,昂貴的套裝,最終,精準(zhǔn)地定格在她那雙優(yōu)雅交疊著的、包裹在薄薄膚色絲襪的小腿上。
在那個特定的位置,靠近纖細腳踝內(nèi)側(cè),一個極其細微的、不起眼的勾絲,正靜靜地存在著。那破損很小,如同被什么尖銳的東西輕輕蹭過,在晨光下,像一道丑陋的、隱秘的傷疤。
前世,他記得這個細節(jié)。當(dāng)時他心疼地提醒她絲襪破了,王靜只是不耐煩地皺眉,說可能是自己不小心在哪蹭的。那時的他,傻得可憐,還想著給她買一打新的送過去。
可現(xiàn)在…
劉家寧唇角的弧度咧得更開了,那笑容里淬滿了劇毒的冰渣,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緩慢地敲打在王靜驟然緊繃的神經(jīng)上:
“王總,”他刻意加重了那個疏離的稱呼,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您這雙Celine的新款絲襪…勾絲了?!?/p>
王靜的身體,瞬間僵硬。她下意識地、幾乎是倉促地想將那只腳收回來,藏到另一條腿后面。這個微小的、失態(tài)的動作,與她一貫的冷傲從容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劉家寧沒有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眼神銳利如刀鋒,繼續(xù)慢條斯理地補上致命一擊,語氣輕飄飄的,卻像淬了毒的針:
“嘖,看這位置和形狀…昨晚徐家鑫在‘夜焰’酒吧卡座里,摟著你跳舞的時候,他那條鉚釘皮帶蹭的吧?”
轟——!
仿佛一道無形的驚雷,在王靜精心維持的冰冷外殼上悍然炸開!
她那張總是波瀾不驚、完美得如同建模的漂亮臉蛋,瞬間褪盡了所有血色,變得一片慘白。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里面清晰地映出劉家寧那張帶著極致嘲諷的臉。震驚、難以置信、以及一種被徹底扒光了偽裝的巨大恐慌,如同噴發(fā)的火山巖漿,洶涌地沖垮了她所有的鎮(zhèn)定和漠然。
“你…你胡說什么?!”王靜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動作之大,帶倒了旁邊的水晶杯。杯子摔在厚厚的地毯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她的聲音第一次失去了那種掌控一切的冰冷,變得尖利、顫抖,甚至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恐懼。
他怎么會知道?!昨晚…她確實去了“夜焰”,是徐家鑫軟磨硬泡,說心情不好想放松。徐家鑫確實喝多了,在舞池里摟著她的腰…動作有些越界…那鉚釘皮帶…她當(dāng)時似乎感覺腿側(cè)被什么硬物刮了一下…這些隱秘的、連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細節(jié),劉家寧怎么會知道?!還知道得如此具體?!
一種被無形之眼徹底窺視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她。
劉家寧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面無表情地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那冰冷的觸感從腳底直竄而上,卻奇異地讓他混亂沸騰的大腦更加清醒,如同浸在冰水中的刀刃,寒光凜冽。
他看也沒看那份躺在蠶絲被上、如同毒蛇吐信的器官捐贈協(xié)議。只是伸出手,動作隨意得近乎輕蔑,兩根手指捏住那份決定了他前世命運的紙張。
“嗤啦——”
一聲清晰、響亮、帶著強烈宣泄意味的撕裂聲,在死寂的臥室里驟然響起,刺耳得令人心驚。
紙張在他手中,被干脆利落地一分為二。
緊接著,是第二下,第三下…他動作不快,甚至帶著一種近乎優(yōu)雅的殘忍,將那份協(xié)議撕成越來越小的碎片。潔白的紙屑如同被狂風(fēng)吹散的、祭奠的紙錢,紛紛揚揚地從他指間飄落,灑在昂貴的地毯上,落在王靜那雙價值不菲的紅底高跟鞋旁。
王靜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眼睜睜看著那份她認(rèn)為劉家寧會像從前一樣、毫無怨言簽下的“救命文書”,在他手中化為齏粉。他撕碎的,不僅僅是幾張紙,更是她長久以來對他那份予取予求的掌控!一種前所未有的失控感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的腳踝,并迅速向上蔓延。
“你…你瘋了?!”王靜的聲音徹底變了調(diào),帶著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驚惶和一絲色厲內(nèi)荏,“那是救家鑫命的!他等不了…”
“他等不了,關(guān)我屁事?”劉家寧打斷她,聲音不高,卻像冰錐一樣,狠狠鑿穿了王靜強裝的鎮(zhèn)定。他抬起頭,眼神是王靜從未見過的陌生,冰冷、堅硬、沒有一絲溫度,像西伯利亞凍土深處亙古不化的寒冰。那眼神里,再也沒有了往昔看她時,那種濃得化不開的溫柔、遷就和卑微的愛意。
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和深入骨髓的厭棄。
那眼神,比任何激烈的言辭都更讓王靜心頭發(fā)冷。她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高跟鞋在地毯上踩出一個微小的凹陷。
劉家寧不再看她。他徑直走向衣帽間,動作利落得沒有一絲留戀。很快,他換上了一身簡單的休閑裝,手里只提著一個不大的旅行袋——那是他很久以前放在這里以備不時之需的,里面只有幾件換洗衣物和證件。屬于這個“家”的奢華,他一件都沒帶走,也不屑帶走。
他提著包,赤著腳,一步步走向臥室門口。腳步踩在柔軟的地毯上,無聲無息,卻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決絕。
就在他即將拉開門把手的那一刻,身后傳來王靜急促、甚至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挽留意味的質(zhì)問,那聲音失去了慣有的冰封,顯得尖銳而混亂:
“劉家寧!你要去哪?!你簽了字…家鑫他…我們…”
劉家寧的腳步,在門口頓住。他沒有回頭。只是微微側(cè)過臉,冰冷的側(cè)臉線條在門口的光影里顯得格外冷硬。他的聲音,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傳來,帶著一種洞悉一切、宣判命運般的冷酷:
“王靜,省省吧。有這功夫,不如去查查你那個‘好弟弟’徐家鑫的腎,到底是怎么‘壞’的。還有…”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殘忍而快意的弧度:
“看看你銀行卡里,最近有沒有幾筆去向不明的大額轉(zhuǎn)賬。別到時候,人財兩空,賠了你的好弟弟,又折了你王總辛苦打拼來的金山銀山?!?/p>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拉開了沉重的雕花木門。
“砰!”
門被重重關(guān)上。隔絕了室內(nèi)那令人窒息的奢華和冰冷,也徹底隔絕了他不堪回首的前世。
門內(nèi),王靜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頭,踉蹌一步,扶住了冰冷的梳妝臺邊緣才勉強站穩(wěn)。梳妝臺上,昂貴的瓶瓶罐罐因為她突然的動作,嘩啦啦倒了一片,在寂靜的房間里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她臉色煞白如紙,劉家寧最后那句話,像淬了毒的冰針,狠狠扎進她混亂的腦子里。
查徐家鑫的腎是怎么壞的?銀行卡大額轉(zhuǎn)賬?人財兩空?
荒謬!家鑫那么依賴她,那么單純,怎么可能騙她?!一定是劉家寧這個瘋子…這個懦夫!他不想捐腎,就用這種惡毒下作的手段污蔑家鑫!挑撥離間!
對!一定是這樣!
王靜用力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胸腔里那顆冰冷慣了的心,此刻卻跳得又急又亂,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像細密的蛛網(wǎng),悄然纏了上來,揮之不去。她顫抖著手,摸向口袋里的手機,指尖冰涼。屏幕上還停留在昨晚她和徐家鑫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條是徐家鑫發(fā)來的:“靜姐,謝謝你陪我,心情好多了,你真好[愛心]”。
看著那個刺眼的愛心表情,王靜的心猛地一縮。她鬼使神差地,第一次沒有立刻回復(fù)徐家鑫的信息。而是手指僵硬地劃開通訊錄,撥通了她私人助理的電話,聲音努力維持著平日的冰冷,卻依舊泄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Linda,立刻,給我查兩件事。第一,徐家鑫近三個月所有醫(yī)院的詳細就診記錄,尤其是腎病相關(guān)的,動用一切關(guān)系,我要最原始的報告。第二,查我名下所有個人賬戶,包括那幾張不常用的海外卡,最近三個月的大額資金流出明細,特別是流向不明、或者備注不清的款項?,F(xiàn)在就去辦!我要盡快看到結(jié)果!”
掛斷電話,王靜死死攥著手機,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她環(huán)顧著這個巨大、奢華、卻空蕩得可怕的臥室??諝饫锼坪踹€殘留著劉家寧身上那股淡淡的、她早已習(xí)慣甚至忽略的清爽皂角味。梳妝鏡里映出她此刻的模樣——妝容依舊精致,卻掩不住眼底深處那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慌亂。
她猛地將視線從鏡子上移開,胸口劇烈起伏著。不可能!家鑫不會騙她!劉家寧…劉家寧他一定是瘋了!他只是在報復(fù)!對,報復(fù)她逼他捐腎!
她需要找點事情做,需要證明劉家寧是錯的!王靜幾乎是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地拿起手機,點開徐家鑫的頭像,手指在虛擬鍵盤上懸停了幾秒,最終,還是帶著一種近乎自我說服的急切,快速敲下了一行字:
【家鑫,在哪兒?姐姐有點事想找你聊聊。】
信息發(fā)送成功。她盯著屏幕,等待著那個熟悉的、幾乎秒回的、帶著撒嬌語氣的回應(yīng)。
一秒,兩秒…五秒…十秒…
時間從未如此漫長。屏幕固執(zhí)地暗著,沒有任何新消息的提示亮起。
王靜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一種冰冷的、不祥的預(yù)感,如同毒蛇的信子,悄然舔舐上她的脊椎。她煩躁地將手機重重扣在梳妝臺上,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昂貴的香水瓶被震得又滾落了兩瓶。
就在這時,被她扣在桌面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
王靜的心猛地一跳,幾乎是撲過去一把抓起手機。
然而,亮起的并非徐家鑫的回復(fù),而是她剛剛吩咐去查賬的私人助理Linda發(fā)來的一條緊急信息,帶著刺目的紅色感嘆號!
【王總!出事了!您個人賬戶(尾號****)三小時前有一筆異常大額支出!金額:800萬!收款方:一家注冊在維京群島的空殼公司!操作IP定位顯示在…在‘皇冠’頂級私人會所!】
皇冠會所?!
那個以紙醉金迷、豪賭和頂級“服務(wù)”聞名,連她這個層級的人都只是略有耳聞的銷金窟?!
徐家鑫…他昨天還可憐兮兮地說因為生病,心情抑郁,需要她陪著去酒吧散心…他哪來的錢去皇冠?!還…八百萬?!
劉家寧最后那句冰冷的、帶著預(yù)言般詛咒的話語,如同驚雷,再次在她混亂不堪的腦海中炸響——
“別到時候,人財兩空,賠了你的好弟弟,又折了你王總辛苦打拼來的金山銀山…”
梳妝鏡里,王靜那張總是冷傲絕艷的臉,血色褪盡,只剩下一種近乎死灰的慘白。她死死盯著手機屏幕上那條刺目的信息,身體無法控制地開始劇烈顫抖。
另一邊。
城市的喧囂如同洶涌的潮水,瞬間將剛剛走出那扇沉重別墅大門的劉家寧吞沒。汽車?yán)鹊乃圾Q、行人匆忙的腳步聲、遠處工地沉悶的撞擊……這些前世在病床上早已模糊褪色的嘈雜聲響,此刻卻顯得無比真實而鮮活。
他深深地、貪婪地吸了一口氣。微涼的、帶著汽車尾氣和淡淡塵土味道的空氣涌入肺腑,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辛辣感,卻讓他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奇跡般地開始回暖。
自由。
這就是掙脫了那致命枷鎖的味道。
他沒有回頭看一眼那座囚禁了他前世、耗盡了他所有熱情與生命的華麗牢籠。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徑直走向路邊停著的一輛毫不起眼的網(wǎng)約車。拉開車門坐進去,報出一個他早已爛熟于心的地址——市中心一家快捷酒店的名字。
司機應(yīng)了一聲,車子平穩(wěn)地匯入車流。
車窗外的景象飛速倒退,高樓大廈的玻璃幕墻反射著初升不久的朝陽,晃得人有些睜不開眼。劉家寧靠在并不算舒適的座椅上,閉上了眼睛。身體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來,但大腦卻異常清醒,高速運轉(zhuǎn)著。
前世的記憶碎片和今生的冰冷現(xiàn)實,在腦海中激烈碰撞、重組。
徐家鑫…王靜…那個所謂的“家”…
一絲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笑意,無聲地爬上了他的嘴角。他幾乎可以預(yù)見王靜此刻的混亂和不敢置信。那個愚蠢的女人,大概還在拼命為她的“好弟弟”找借口吧?
不過,這些都與他無關(guān)了。從撕碎那份協(xié)議、踏出那扇門的那一刻起,王靜和徐家鑫,就已經(jīng)被他徹底掃進了名為“過去”的、散發(fā)著腐臭味的垃圾堆里。
現(xiàn)在,他需要的是絕對的清醒和…力量。
車子在快捷酒店門口停下。劉家寧付錢下車,辦理入住,動作干凈利落。標(biāo)準(zhǔn)間狹小而簡陋,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與別墅里那種冷冽的奢華香氛截然不同。他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
他反鎖好門,拉上有些陳舊的窗簾,將喧囂隔絕在外。然后,從旅行袋的夾層里,拿出了一部老舊的、屏幕甚至有些劃痕的備用手機。這部手機,是他前世最后那段灰暗日子里唯一的慰藉,里面只存了一個號碼,一個王靜不知道、徐家鑫更不知道的號碼。
開機。屏幕亮起微弱的光。
他點開那個唯一的聯(lián)系人頭像——一個簡簡單單的藍天白云背景。手指在撥號鍵上懸停了幾秒,最終,卻點開了信息框。
前世,在他躺在那個散發(fā)著霉味的破敗小診所里,生命之火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搖曳的最后時光里,只有這個號碼的主人,每天都會發(fā)來信息。沒有追問他在哪里,沒有打擾他,只是固執(zhí)地、一遍遍地發(fā)著:
【學(xué)長,今天天氣很好,窗外的梧桐葉子開始黃了,像你以前畫過的水彩?!?/p>
【學(xué)長,樓下新開了家奶茶店,芋泥波波,記得你好像喜歡芋泥?】
【學(xué)長,我…我這里一切都好。你也要好好的。】
那些看似瑣碎、毫無意義的信息,是他在無邊黑暗和冰冷中,抓住的最后一縷微光。他當(dāng)時沒有力氣回復(fù),甚至沒有力氣點開細看,但僅僅是知道還有人記得他,記得那個曾經(jīng)會畫水彩、喜歡芋泥奶茶的劉家寧,而不是王靜總裁背后那個沉默寡言、可有可無的影子,就足以支撐他不至于徹底崩潰。
直到最后那條,在他意識徹底模糊的前一天發(fā)來的:
【學(xué)長,不管你在哪里,在經(jīng)歷什么,請一定…一定要堅持住。世界很大,總會有光?!?/p>
他沒能等到光。
但現(xiàn)在,他有了重來的機會。
劉家寧的眼神,落在那個干凈的頭像上,冰封的眼底深處,似乎有什么極其細微的東西,極其艱難地、融化了一點點。他深吸一口氣,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緩慢卻清晰地敲下三個字:
【白津瑜?!?/p>
然后,發(fā)送。
沒有稱呼,沒有寒暄,只是簡簡單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信息發(fā)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靜的小房間里格外清晰。劉家寧將手機輕輕放在床頭柜上,屏幕朝上。他沒有盯著它,只是走到窗邊,掀開窗簾的一角。
窗外,是車水馬龍、充滿煙火氣的城市街道。陽光正好,毫無保留地灑落下來,照亮了行色匆匆的路人,照亮了街角賣早餐的騰騰熱氣,也照亮了對面店鋪玻璃上,映出的他自己模糊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