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婚五年,我為他流產(chǎn)八次。當我第九次拿著化驗單時,我的丈夫,
那個在外人眼里前途無量、愛我如命的模范丈夫顧偉,卻將我抵在醫(yī)院冰冷的墻上,
壓低了聲音逼我:“念念,最后一次,把‘藥’給秀蘭吧,她快不行了?!彼f的藥,
是我腹中未成形的骨肉,是他鄉(xiāng)下白月光的續(xù)命良方——紫河車。八次的剜心之痛猶在骨髓,
這一次,我看著他急切又偽善的臉,忽然就笑了。顧偉,這第九次,是你和陳秀蘭的催命符。
01“念念,算我求你。”顧偉的手攥著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將我的骨頭捏碎。
他身上還有著車間機油和鐵屑的味道,混雜著獨有的汗味,曾幾何時,
這是讓我無比安心的氣息,現(xiàn)在卻只讓我胃里翻江倒海?!扒笪沂裁??
求我再殺一次我們的孩子嗎?”我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不像一個剛剛得知自己第九次懷孕,
又要被丈夫逼著去流產(chǎn)的女人。他的臉上閃過難堪,但立刻被焦急所取代。“秀蘭的身子,
你是知道的。醫(yī)生說了,再沒有一副‘好藥’溫養(yǎng),她這輩子都完了。”好一個“好藥”。
我抽出自己的手腕,低頭看著那張被他捏得皺巴巴的化驗單。陽性,兩個紅得刺目的字,
像是我前八個孩子流出的血。五年前,我,紅星機械廠廠長的獨生女沈念,
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嫁給了從農(nóng)村考出來、一窮二白的技術(shù)員顧偉。
所有人都說他圖我的家世,只有我,被他那股子拼勁和看似老實的外表蒙了心。
婚后第二個月,我第一次懷孕。喜訊還沒來得及告訴我爸,顧偉就跪在我面前,
哭著說他鄉(xiāng)下的青梅竹馬陳秀蘭從小體弱,剛小產(chǎn)完血崩,需要紫河車救命?!澳钅睿?/p>
我們就當是做善事,救人一命。我們還年輕,孩子以后會有的?!蔽倚帕?。
我以為這只是個意外,是一場善舉??晌覜]想到,這只是開始。第二次,第三次……第八次。
每一次我懷孕,陳秀蘭就恰好“病?!?。每一次,顧偉都用同樣的話術(shù),同樣的眼淚,
將我哄上冰冷的手術(shù)臺。我的身體被掏空,心也早已成了荒漠。
周圍的鄰居都羨慕我嫁了個好男人,說顧偉對我體貼入微,每天的紅糖水,每周的營養(yǎng)湯,
從未間斷。他們哪里知道,那些東西,不過是養(yǎng)肥了我的身子,
好為他的白月光提供最新鮮的“藥引”。我甚至成了整個家屬院的笑話,說我一個廠長千金,
卻是個生不出孩子的“不下蛋的雞”。而今天,是第九次。顧偉見我久久不語,
語氣又軟了下來,伸手想攬我的肩膀:“念念,我知道你委屈。等秀蘭身體好了,
我們立刻就備孕,我保證,到時候我天天陪著你,給你生個大胖小子。
”他的手搭在我肩上的瞬間,我強忍住沒有發(fā)抖。我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
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深處的不耐和算計?!昂冒 !蔽艺f。顧偉愣住了。
他大概準備了無數(shù)套說辭來對付我的哭鬧和抗拒,卻沒想到,我答應(yīng)得如此干脆?!安贿^,
”我話鋒一轉(zhuǎn),看著他瞬間緊張起來的臉,慢慢地說,“我有個條件。
”02我的條件很簡單,我要顧偉去跟我爸提,把他從技術(shù)科調(diào)到采購科,當副科長。
顧偉的眼睛瞬間就亮了。紅星機械廠是市里效益最好的廠子,采購科更是個中翹楚,
是個人人眼紅的肥缺。他一個沒背景的農(nóng)村小子,熬了五年才是個小組長,想進采購科,
簡直是癡人說夢。他激動地搓著手,連連點頭:“念念,你放心!只要你爸肯點頭,
我以后一定加倍對你好!我……”“我不好嗎?”我輕飄飄地打斷他。
他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我撫上還未隆起的小腹,輕聲說:“我為你流了八個孩子,
現(xiàn)在又要獻出第九個。顧偉,我為你做的還不夠好嗎?”他立刻換上一副愧疚的神情,
握住我的手:“夠了,怎么不夠!念念,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是我沒本事,
才讓你受這么多委屈。”他說話的時候,右手食指習慣性地在我的手背上輕輕敲擊著。
這是他撒謊時的標志性動作,從我們認識第一天起就沒變過。以前我以為那是愛昵,
后來我才明白,那是心虛。我爸是廠長,我從小在廠里長大,對這些門道門兒清。
采購科油水大,可風險也大。那地方,是天堂,也是地獄。顧偉只看到了天堂。
我看著他被欲望和野心填滿的眼睛,心里一片冰涼。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前程”,
他可以毫不猶豫地再次犧牲我和孩子。晚上,他果然親自下廚,
給我燉了那碗我喝了五年的“營養(yǎng)湯”。湯里加了什么,我心知肚明。
那是他老家寄來的土方子,據(jù)說能讓胎兒長得更好,這樣“藥效”才足。
他把湯碗遞到我面前,眼神溫柔得能掐出水來:“念念,快喝了,補補身子?!蔽医舆^湯碗,
熱氣氤氳了我的雙眼。就在他以為我會像前八次一樣,含著淚喝下去的時候,我手一歪,
整碗湯盡數(shù)潑在了他的褲子上。滾燙的湯汁瞬間滲透了薄薄的工裝褲?!鞍?!
”顧偉慘叫一聲,猛地跳了起來。我驚慌地站起身,滿臉“愧疚”:“對不起,對不起!
我手滑了,你燙著沒有?”他疼得齜牙咧嘴,臉都扭曲了,看著我,
眼神里第一次帶上了毫不掩飾的暴怒和懷疑。03“沈念,你故意的?
”顧偉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他疼得顧不上偽裝,
那張老實人的面具終于裂開了一道縫?!拔覜]有,”我慌亂地擺著手,眼淚說來就來,
蓄在眼眶里要掉不掉,“我就是……我一想到又要失去這個孩子,我心里就難受,
手腳都不聽使喚了?!蔽业氖救躏@然取悅了他。顧偉的臉色緩和下來,他忍著痛,
重新拉住我的手,嘆了口氣:“我知道你舍不得。但你想想秀蘭,她也是個可憐人。
我們這是在救命?!庇质沁@套說辭。我垂下眼,掩去眸中的譏諷,
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我知道。可……可我爸那邊,你要怎么說?他一直盼著抱外孫,
要是知道我又要……”“這事你別管,”顧偉拍了拍我的手,大包大攬,“爸那邊,我去說。
我保證讓他點了頭,還讓他覺得我是個有擔當?shù)暮门觥!彼_實有這個“本事”。第二天,
顧偉提著兩瓶好酒去了我娘家。我沒跟著去,但我能想象出他是如何在我爸面前表現(xiàn)的。
他肯定會先聲淚俱下地檢討自己“無能”,沒照顧好我的身體,導(dǎo)致我“意外流產(chǎn)”,
然后又會“不經(jīng)意”地透露出自己為了讓我過上好日子,多么努力工作,
渴望能承擔更多責任,最后再“順理成章”地提到采購科的職位。這一套組合拳下來,
不知情的人,只會覺得他是個愛妻心切、積極上進的好青年。果然,晚上他回來時,
滿面春風?!澳钅?,爸答應(yīng)了!”他興奮地抱住我,在我臉上親了一口,
“下周一我就去采購科報道!”我順從地靠在他懷里,聞著他身上那股讓我惡心的味道,
輕聲問:“那我……什么時候去醫(yī)院?”他身體僵了一下,隨即說:“不急,
等我新工作穩(wěn)定下來。這幾天你先好好養(yǎng)著,把身體養(yǎng)好,‘藥效’才能足?!笨?,
他連裝都懶得再多裝一秒。我閉上眼,點了點頭。接下來的幾天,
我扮演著一個“識大體”的妻子。我不再哭鬧,甚至主動喝下他端來的安胎湯,
看著他一天比一天滿意。他以為我徹底認命了。周一,顧偉換上了一身嶄新的中山裝,
頭發(fā)梳得油光锃亮,意氣風發(fā)地去了采購科。而我,則拿著我爸提前給我開好的條子,
走進了廠里的廣播室。中午十二點,正是各車間工人下工吃飯的時間,廠區(qū)的大喇叭里,
準時響起了我的聲音。我的聲音通過廣播傳遍了廠區(qū)的每一個角落,清晰又無助?!邦檪?,
我知道你在聽。我們的第九個孩子,我保不住了。但是,我不怪你。我知道,
你是為了救你的秀蘭。她躺在病床上,等著我的孩子救命?!薄拔也簧萸笫裁?,只求你,
看在我為你流掉八個孩子的份上,看在我爸把你提拔成采購科副科長的份上,
以后能對我好一點。顧偉,你聽到了嗎?”廣播室外,瞬間炸開了鍋。
04整個紅星機械廠都沸騰了。我從廣播室出來的時候,外面已經(jīng)圍滿了人。
他們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同情和嘲笑,而是震驚和憤怒?!疤鞖⒌模?/p>
讓媳婦流產(chǎn)八次給別的女人做藥?這是人干的事嗎?”“我就說顧偉那小子不對勁,
原來是個披著人皮的狼!”“廠長千金啊,這是造了什么孽!”議論聲像潮水一樣涌來,
我低著頭,裝作虛弱的樣子,被兩個交好的女工扶著,一步步往家屬樓走。
我爸第一時間就帶人控制了現(xiàn)場,把顧偉直接從采購科的辦公室里“請”了出來。據(jù)說,
顧偉聽到廣播的時候,整個人都傻了。等他反應(yīng)過來,想沖出去堵我的嘴時,
已經(jīng)被憤怒的工友們堵在了辦公室里。他被帶到我爸面前時,臉色慘白如紙?!鞍?,
您聽我解釋!是沈念!是她瘋了!”他語無倫次地辯解。我爸一句話沒說,
只是把一張蓋著紅章的醫(yī)院診斷證明拍在他臉上。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沈念,
五年內(nèi)八次人工流產(chǎn),已造成習慣性流產(chǎn)及嚴重宮腔損傷,未來受孕幾率極低。
這是我早就準備好的證據(jù)。每一次,我都留下了記錄?!邦檪ィ蔽野值穆曇衾涞孟癖?,
“我女兒瘋了,還是你喪盡天良?”顧偉徹底癱了。他被廠保衛(wèi)科直接關(guān)了起來,等待處理。
而我,則“大病一場”,閉門不出。家里的電話都快被打爆了,全是來安慰我的。
我媽哭得差點暈過去,抱著我一聲聲地罵自己瞎了眼。我只是平靜地告訴我爸媽:“爸,媽,
我要離婚。”“離!必須離!”我爸一拳砸在桌子上,“這種畜生,我們沈家不認!
”事情鬧得這么大,顧偉的名聲徹底臭了。他被廠里直接開除,鳳凰男的美夢碎了一地。
就在我以為事情會就此了結(jié)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門。是陳秀蘭。
她不知道從哪里打聽到了我家的地址,一個人找了過來。她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舊布衫,
臉色蠟黃,嘴唇?jīng)]有血色,看上去確實是一副久病纏身的樣子。她見到我,
沒有想象中的哭鬧或者謾罵,只是“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沈大姐,”她仰著頭,
眼淚簌簌地往下掉,“我求求你,你放過顧偉哥吧。他都是為了我,所有的錯,
都讓我一個人來承擔!”她那柔弱又堅韌的樣子,真是我見猶憐。我看著她,
忽然想起顧偉曾在我耳邊無數(shù)次念叨,說秀蘭是世界上最善良、最堅強的女孩。我笑了笑,
親自把她扶了起來,給她倒了杯熱水道:“你別怕,先坐下慢慢說。你和顧偉的事,
我也想聽聽?!?5陳秀蘭顯然沒料到我會是這個反應(yīng)。她局促地坐在沙發(fā)邊上,
雙手捧著那杯熱水道謝?!吧虼蠼?,你是個好人?!彼_口第一句,就是給我發(fā)了張好人卡。
我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等她繼續(xù)表演?!拔液皖檪ジ缡峭l(xiāng),從小一起長大。
他家里窮,是我爸媽接濟他讀完了高中。我們早就……早就私定終身了?!彼f到這里,
臉上露出甜蜜又苦澀的笑,“后來他考上了大學,成了我們村里飛出去的金鳳凰。他說,
等他在城里站穩(wěn)了腳跟,就回來娶我?!薄八裕⑽?,就是為了站穩(wěn)腳跟?”我問。
陳秀蘭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她低下頭,聲音哽咽:“顧偉哥說,你是廠長的女兒,
單純又善良,只要他對你好,你一定會幫他的。他說他沒有辦法,為了我們的未來,
他只能先委屈你。”“委屈我?”我重復(fù)著這三個字,覺得無比諷刺,
“包括讓我一次又一次地流產(chǎn),給你做藥?”“不是的!”她急忙抬頭辯解,“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那藥是……是那樣來的!顧偉哥只告訴我,
那是他托了好多關(guān)系才買到的名貴藥材。我要是知道那是你的孩子,我死都不會吃的!
”她哭得肝腸寸斷,仿佛真的是個無辜的受害者。如果不是我早就從顧偉的醉話里,
拼湊出了事情的真相,我可能真的會信了她的鬼話。什么名貴藥材,
不過是他們兩人早就商量好的毒計。一個在城里負責“取藥”,一個在鄉(xiāng)下負責“用藥”。
我看著她,忽然覺得很沒意思?!澳憬裉靵?,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我端起茶杯,
吹了吹上面的熱氣。陳秀-蘭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這么快就失去了耐心。她咬了咬唇,
從隨身的布包里,掏出了一沓信?!吧虼蠼?,這是顧偉哥這些年寫給我的信。
里面……里面都寫得很清楚。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了,我只求你,能看在這些年的情分上,
給他一條生路。只要你肯去你爸那求情,讓他回廠里上班,我……我立刻就回鄉(xiāng)下,
這輩子再也不見他!”她把那些信推到我面前,像是在做一個莊嚴的宣誓。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紙已經(jīng)泛黃,字跡卻很清晰?!靶闾m吾愛:城里的生活枯燥乏味,
那個廠長的女兒更是蠢笨無趣。唯有想到你,我才有堅持下去的動力。等我,
等我利用她站穩(wěn)腳跟,我們就再也不分開了……”一封封,一行行,
全是他們不堪的算計和對我的鄙夷。我面無表情地看完,然后抬頭看向她?!翱赐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