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因暴怒而扭曲的漂亮臉龐,此刻只剩下一種近乎空白的、認(rèn)命般的慘淡。所有的孤高、所有的矜持、所有的掙扎,都在契約絕對的力量面前,化為了齏粉。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然后,就在這片死寂中,在我掌心之下,那條原本僵硬如鐵、尖端還殘留著危險紅芒的尾巴尖,極其輕微地、小心翼翼地動了一下。
接著,它像一條最溫順的蛇,帶著一種討好的、試探性的柔軟,慢慢地、輕輕地,卷上了我的手臂。
細(xì)膩溫涼的毛發(fā)貼著我的皮膚,帶來一陣陣微妙的癢意。尖端那點紅芒徹底熄滅,只余下溫順的銀白流光,小心翼翼地在我皮膚上蹭了蹭。
白硯低著頭,濃密的眼睫劇烈地顫抖著,覆蓋住那雙失去光彩的金眸。他喉結(jié)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從干澀的喉嚨里擠出幾個字。那聲音又輕又啞,帶著一種被碾碎自尊后的、卑微的馴服,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
“主……人……” 這兩個字似乎燙傷了他的舌頭,說得極其艱難生澀。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拼命消化這屈辱的定位,最終認(rèn)命般地,用一種近乎麻木的語調(diào),小聲問道:“……論文……想寫多少字?”
荒誕感如同冰冷的海浪,瞬間淹沒了所有緊張和恐懼。我看著手臂上那條溫順纏繞、努力散發(fā)著“我很乖”氣息的銀白尾巴,再看看眼前這位低眉順眼、連稱呼都改了的千年狐仙大人……
就在這時——
嗡嗡嗡!嗡嗡嗡!
尖銳刺耳的手機(jī)震動聲,如同催命符般,極其不合時宜地在我褲兜里瘋狂響起!打破了這詭異又滑稽的僵持。
我下意識地掏出手機(jī),屏幕刺眼的光在昏暗的廢墟里亮起。
是房東發(fā)來的微信消息,一連串,帶著感嘆號的怒火仿佛要沖破屏幕:
【林曉!你搞什么鬼?!物業(yè)電話都打我這兒了!你家陽臺怎么回事?!炸了?!整棟樓都聽見了!】
【維修費!從你押金里扣!一分都別想少!】
【還有!新室友明天上午搬來!說是你遠(yuǎn)房表哥!叫胡硯!你趕緊給我把房間收拾干凈!別給我丟人現(xiàn)眼!】
胡硯?
遠(yuǎn)房表哥?
我盯著屏幕上那個名字,還沒從這混亂的信息里回過神。
“啪嗒!”
一聲輕微的、仿佛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
我猛地抬頭。
只見剛剛還低眉順眼、渾身散發(fā)著“認(rèn)命”氣息的白硯,在看到屏幕上“胡硯”兩個字的瞬間,整個人如同被一道無形的九天玄雷再次劈中!
他猛地抬起頭,臉上的慘白瞬間被一種更深的、近乎驚駭欲絕的恐懼所取代!那雙剛剛熄滅的金眸,此刻瞳孔縮成了針尖,里面翻涌著滔天巨浪——難以置信、深入骨髓的恐懼、還有……一絲絕望?!
“他……他怎么會……” 白硯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寒氣,“……找到這里?!”
他身后那九條剛剛還溫順纏繞在我手臂上的尾巴,如同瞬間通了十萬伏特的高壓電!
“轟——!”
不是比喻!是真的有細(xì)微的、噼啪作響的銀色電火花猛地從尾巴根部炸開!
九條蓬松的、銀光流轉(zhuǎn)的大尾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根根毛發(fā)倒豎!如同九只受到極致驚嚇的、炸開了全身羽毛的銀白色孔雀!不,比那更夸張!蓬松的毛發(fā)瘋狂膨脹,尖端細(xì)碎的流光因為劇烈的靜電而瘋狂閃爍、跳躍、拉長!瞬間膨脹了數(shù)倍!
銀白色的光芒大盛,幾乎照亮了整個狼藉的房間!
九條尾巴!九朵巨大無比的、瘋狂閃爍的、銀光亂竄的蒲公英!不,是九顆瀕臨爆炸的、毛茸茸的、帶著恐怖靜電的銀白色光球!在他身后炸開!每一根豎起的毛發(fā)尖端都在瘋狂地迸射著細(xì)小的電火花,發(fā)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滋滋聲!
巨大的、蓬松的、閃著電光的尾巴幾乎填滿了整個房間的空間,將他整個人都淹沒在這片華麗而恐怖的“靜電風(fēng)暴”中心。他站在那片狂暴的銀光里,臉色慘白如金紙,金色的瞳孔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放大,死死盯著我的手機(jī)屏幕,仿佛看到了比契約反噬更可怕的東西。
“胡硯……” 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著這個名字,身體無法控制地顫抖著,連帶著那九顆“靜電蒲公英”也在瘋狂抖動,銀光和電火花亂舞,“完了……他怎么會……找到這里……”
我手臂上還殘留著尾巴纏繞的溫涼觸感,此刻卻被眼前這更加炸裂的景象和“胡硯”這個名字帶來的巨大謎團(tuán)沖擊得一片空白。
陽臺維修費?押金扣光?
新室友?遠(yuǎn)房表哥?胡硯?
還有眼前這只被“胡硯”兩個字嚇到九尾炸成超級靜電蒲公英的千年狐仙……
手腕上的血色狐紋微微發(fā)燙,像是在無聲地宣告:這場荒誕的“報恩”(或者說“復(fù)仇”?)大戲,才剛剛拉開它更混亂、更離奇的序幕。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噼啪作響的靜電味,混合著廢墟的塵土氣息。白硯身后那九條炸成超級蒲公英、銀光亂竄電火花四射的大尾巴,幾乎成了房間里唯一的光源,將他那張寫滿驚駭欲絕的慘白臉龐映照得忽明忽暗。
“胡硯……他怎么會……找到這里?完了……全完了……” 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聲音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落葉,每一個音節(jié)都浸透了深入骨髓的恐懼,比面對契約反噬時更甚。
“他是誰?” 我盯著他,手臂上似乎還殘留著尾巴纏繞的溫涼,此刻卻被這更深的恐懼攫住。手腕上的血色狐紋微微發(fā)燙,像一枚不安的烙印。
白硯猛地看向我,金色的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放大,里面翻涌著近乎絕望的浪潮?!八?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仿佛那個名字是世間最毒的詛咒,“……是我的兄長。也是……妖界掌刑司……現(xiàn)任司主?!?/p>
掌刑司?司主?聽著就不像什么和善部門。
“他比你厲害?” 我追問,心里已經(jīng)勾勒出一個比白硯更兇殘、更冷酷的九尾狐形象。
白硯的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連帶身后那九顆“靜電蒲公英”又是一陣瘋狂的滋啦亂閃。“何止厲害!” 他幾乎是尖叫出來,帶著一種被童年陰影支配的顫栗,“他……他就是個瘋子!偏執(zhí)狂!掌控狂!眼里只有他那套破規(guī)矩!我……我就是受不了他!才……才偷偷撕了封印一角溜來人間的!”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極其痛苦的回憶,漂亮的臉上肌肉都在抽搐,“要是讓他知道我不僅偷跑,還觸發(fā)了‘縛靈鎖心契’,把自己捆在了一個凡人……還是一個除妖師的后代身上……” 他猛地打了個寒噤,后面的話被巨大的恐懼吞沒了,只剩下牙齒咯咯打顫的聲音。
他那雙因恐懼而渙散的金眸,突然聚焦,死死盯住我手腕上的血色狐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捌酢跫s!對!契約!” 他語無倫次,帶著一種溺水者的瘋狂,“它能隱藏妖氣!隔絕探查!只要……只要我們小心點!別讓他發(fā)現(xiàn)契約的存在!就當(dāng)他是個普通凡人表哥!對!普通凡人!” 他像是在拼命說服自己,又像是在給我下命令。
話音未落,他像是被無形的鞭子抽中,猛地行動起來!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銀影!
砰!哐當(dāng)!嘩啦!
房間里僅存的幾件還算完好的家具——瘸腿書桌、一個歪歪扭扭的簡易衣柜、一張堆滿雜物的塑料凳——瞬間遭了殃!被他用尾巴粗暴地卷起、挪移、推搡!目標(biāo)明確:堵住那個通往陽臺廢墟的巨大破洞!
碎磚、扭曲的金屬欄桿、我那盆可憐的多肉殘骸,被更多的雜物、書本、甚至我那床散發(fā)著洗衣液香味的薄被(!)混合著塵土,一股腦地堆砌、填塞在那破洞處。白硯的尾巴成了最高效的建筑工具,銀光亂閃,電火花四濺,硬是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壘起了一道搖搖欲墜、散發(fā)著灰塵和洗衣液混合氣味的“防御工事”,勉強(qiáng)將肆虐的夜風(fēng)和城市的燈光擋在了外面。房間徹底陷入了由他那九條炸毛尾巴提供照明的、詭異而昏暗的光線中。
做完這一切,他根本沒停!
刺啦——!
一聲布料撕裂的脆響!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閃電般出手,精準(zhǔn)地抓住自己身上那件華麗得閃瞎眼的古裝外袍領(lǐng)口,用力一扯!昂貴的、繡著繁復(fù)暗紋的料子如同破布般被撕開、扯下!被他像丟垃圾一樣隨手扔進(jìn)角落的廢墟堆里,瞬間蒙上一層灰。
月光(透過雜物縫隙)落在他身上,里面竟是一件……樣式極其簡潔、甚至有點老氣的白色棉麻中衣?看著像古裝劇里打底穿的。
但這顯然不是終點!
他的目光如同雷達(dá),唰地掃過房間,瞬間鎖定了我那個敞開的、亂糟糟的衣柜!里面堆著我的T恤、牛仔褲、還有幾件懶得疊的……男款運動服(前男友遺留物,還沒來得及扔)。
咻!
一條尾巴如同銀色長鞭,閃電般探入衣柜,精準(zhǔn)地卷出一套灰藍(lán)色的、印著某運動品牌巨大Logo的連帽運動服(加大碼),還有一條同樣風(fēng)格的束腳運動褲。
下一秒,白硯身上白光一閃!
沒有驚天動地的特效,只有極其短暫的、如同水波蕩漾般的微光掠過。光芒散去,那個一身古意、風(fēng)華絕代的千年狐仙消失了。
站在原地的,是一個穿著灰藍(lán)色廉價運動服、運動褲,身材頎長挺拔的年輕男人。運動服的拉鏈拉到了下巴,帽子隨意地扣在頭上,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線條流暢卻緊繃的下頜和一點緊抿的薄唇。褲腳堆在腳踝處,顯得有些局促。那身現(xiàn)代裝扮套在他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怪異和……強(qiáng)行的低調(diào)?;蠲撁撘粋€剛出健身房、或者準(zhǔn)備下樓買煙的……英俊但有點自閉的鄰居小哥。
然而,這強(qiáng)行融入凡塵的努力,在他身后瞬間崩塌!
那九條炸成巨大蒲公英、銀光亂竄電火花滋滋作響的大尾巴!它們太龐大了!太耀眼了!根本無法被那件單薄的連帽運動服所容納!
噗——!
運動服的后背瞬間被撐起九個極其夸張、鼓鼓囊囊的大包!布料被繃緊到了極致,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銀白色的光芒頑強(qiáng)地從布料的纖維縫隙里透射出來,勾勒出九條尾巴瘋狂掙扎、想要收攏卻因靜電和恐懼而失控的輪廓!電火花在布料下游走,發(fā)出更密集的滋啦聲,甚至有幾處冒起了細(xì)微的青煙!
整個后背,如同塞了九個通了電、即將爆炸的巨大毛絨玩具!視覺效果驚悚又滑稽!
白硯顯然也意識到了這災(zāi)難性的局面。他猛地弓起背,試圖用身體壓住那九個瘋狂“漏電”的鼓包,動作僵硬得像被釘住的標(biāo)本。帽子下的臉看不到表情,但緊握的拳頭和微微顫抖的肩膀,泄露著他內(nèi)心的崩潰。
就在這時——
篤!篤!篤!
清晰、沉穩(wěn)、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節(jié)奏的敲門聲,驟然響起!
如同喪鐘敲響!
咚!
白硯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真正的九天玄雷劈中!弓起的背脊瞬間挺得筆直,僵硬得像一根插進(jìn)水泥地的鋼筋。他身后運動服里那九個巨大的鼓包,如同被瞬間凍結(jié),所有的銀光、所有的電火花、所有的掙扎,在敲門聲響起的剎那,徹底凝固!
滋啦的靜電聲消失了。
瘋狂閃爍的銀光熄滅了。
只剩下布料下九個硬邦邦、輪廓分明的巨大凸起,無聲地訴說著里面的“內(nèi)容物”受到了何等極致的驚嚇。
房間里陷入一片死寂。連灰塵都停止了飄落。
只有那沉穩(wěn)的、帶著某種冰冷韻律的敲門聲,不疾不徐,一下,又一下。
篤!篤!篤!
每一下,都像敲在白硯緊繃的神經(jīng)上,也敲在我驟然加速的心跳上。
我下意識地看向白硯。寬大的運動服帽子遮住了他的臉,只能看到他緊抿的、毫無血色的薄唇,和那截線條優(yōu)美卻因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的下巴。他整個人像一尊瞬間石化的雕塑,連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手腕上的血色狐紋,在這一刻,變得滾燙!灼燒感深入骨髓!荊棘纏繞九尾狐的圖案仿佛活了過來,血光流轉(zhuǎn),散發(fā)出一種強(qiáng)烈的、警告般的脈動!
門外,是誰?
那沉穩(wěn)的敲門聲,如同冰冷的雨滴,持續(xù)不斷地落在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上。
篤。篤。篤。
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秒都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瀝青。白硯僵立在那里,運動服后背那九個硬邦邦的凸起紋絲不動,像九座沉默的小山包。帽檐下的陰影深重,完全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有那緊抿的、毫無血色的唇線,透露出他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
我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行壓下心臟的狂跳和手腕紋路的灼痛。現(xiàn)在不是慌的時候。房東的警告、那聲“表哥”、白硯的恐懼……所有的線索都指向門外那個未知的“胡硯”。躲是躲不掉了。
我邁開腳步,盡量讓自己的動作顯得自然,一步一步走向那扇緊閉的、仿佛隔絕著兩個世界的房門。腳下的碎玻璃和瓷磚發(fā)出細(xì)碎的、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我能感覺到身后白硯的視線,如同實質(zhì)的針,牢牢釘在我的背上。
走到門前,我停住。門板老舊,貓眼模糊。我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放棄了窺探,直接握住了冰冷的門把手。
深吸一口氣,擰動。
咔噠。
門軸發(fā)出沉悶的呻吟,緩緩向內(nèi)打開。
樓道里老舊的白熾燈光線,混雜著夜晚微涼的空氣,瞬間涌了進(jìn)來,驅(qū)散了門口一小片昏暗。光線勾勒出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門外站著一個男人。
很高,比穿著運動服強(qiáng)行“縮水”的白硯還要高出半個頭。肩寬,腰窄,穿著一身剪裁極其合體的深灰色西裝,一絲褶皺也無,如同第二層皮膚,勾勒出流暢而充滿力量感的線條。白襯衫的領(lǐng)口扣得嚴(yán)嚴(yán)實實,系著一條暗銀色的領(lǐng)帶。皮鞋锃亮,一塵不染。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臉上那副巨大的、遮住了大半張臉的墨鏡。鏡片漆黑,在樓道昏黃的燈光下反射著冰冷無機(jī)質(zhì)的光,完全阻隔了任何窺探視線的可能。鏡片下方,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薄唇緊抿,沒有絲毫弧度,如同刀鋒刻就。
他手里……居然拎著一個巨大的、印著知名連鎖粥店Logo的塑料袋!里面隱約可見幾個透明的塑料餐盒,散發(fā)著溫?zé)岬陌讱?,還有……一股極其霸道、極具穿透力的、混合了酸筍、豆角、油炸腐竹和濃郁湯底的特殊氣味!
螺!螄!粉!
那熟悉又刺激的味道,如同無形的攻城錘,瞬間沖垮了門口那點可憐的空氣屏障,蠻橫地灌滿了整個玄關(guān),并朝著屋內(nèi)那片狼藉和驚惶強(qiáng)勢入侵!
西裝革履,墨鏡遮面,手里卻拎著氣味如此“平民化”甚至堪稱“生化武器”的外賣……這反差本身就帶著一種荒誕的壓迫感。
我的視線下意識地落在他拎著外賣袋的手上。骨節(jié)分明,手指修長有力,指甲修剪得異常整齊干凈。手腕上……沒有表。只有一小截深灰色西裝的袖口,嚴(yán)絲合縫。
“林曉?” 男人開口了。聲音透過墨鏡傳來,低沉,平穩(wěn),沒有任何起伏,像冰冷的金屬在光滑的平面上摩擦,帶著一種公式化的精準(zhǔn)。不是疑問,更像是一種確認(rèn)流程。
我喉嚨發(fā)緊,點了點頭,側(cè)身讓開:“……胡……表哥?”
男人沒有應(yīng)聲,仿佛默認(rèn)了這個稱呼。他邁步走了進(jìn)來。锃亮的皮鞋踩在門口散落的灰塵和細(xì)碎玻璃渣上,發(fā)出輕微的、令人不適的擠壓聲。他的步伐沉穩(wěn),每一步都像是丈量過,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從容。
隨著他的進(jìn)入,那濃烈的螺螄粉氣味瞬間充滿了整個空間,霸道地蓋過了塵土、可樂、殘留的海鮮味,甚至……蓋過了白硯身上那股奇異的冷香和炸毛的氣息。這氣味像一層粘稠的、有形的膜,包裹住了每一個人。
他沒有立刻打量房間的狼藉,墨鏡鏡片微微轉(zhuǎn)動,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精準(zhǔn)地越過我的肩膀,落在了房間深處——那個穿著廉價運動服、扣著連帽、弓著背、整個人僵硬得如同被凍結(jié)在琥珀里的身影上。
白硯。
他站在那里,背對著門口的方向(也許是唯一能做的掙扎?),運動服后背那九個巨大的、硬邦邦的凸起,在昏暗的光線下,在濃烈的螺螄粉氣味中,顯得如此突兀,如此……無所遁形。
胡硯的腳步停下了。距離白硯的背影,大約三步。
樓道的光線被他高大的身影擋住,在他腳下投下濃重的陰影。他微微偏了偏頭,墨鏡鏡片精準(zhǔn)地對準(zhǔn)了白硯運動服后背那九個詭異的鼓包。
空氣徹底凝固了。
濃烈的螺螄粉氣味在死寂中無聲地翻滾、發(fā)酵。
胡硯那緊抿的、如同刀鋒般的薄唇,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冰冷。譏誚。
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貓捉老鼠般的殘酷玩味。
他沒有說話。
只是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那只空著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動作優(yōu)雅,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目標(biāo),直指白硯那僵硬的、運動服下藏著驚天秘密的后背!
胡硯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壓迫感,緩緩抬起,五指微張,目標(biāo)精準(zhǔn)地鎖定了白硯運動服后背——那九個巨大、僵硬、如同腫瘤般突兀的鼓包!
空氣凝固成了固體。濃烈的螺螄粉氣味仿佛也停止了流動,沉沉地壓在每個人的神經(jīng)上。
白硯弓著的背脊繃緊到了極限,運動服下的肌肉塊塊賁起,細(xì)微的戰(zhàn)栗透過布料傳遞出來。帽子下的陰影里,他緊抿的唇線透出死灰般的絕望。那九個硬邦邦的鼓包,像是感受到了滅頂之災(zāi)的臨近,在布料下傳來極其細(xì)微的、瀕死般的抽搐。
我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手腕上的血色狐紋灼燙得如同烙鐵,荊棘鎖鏈纏繞九尾狐的圖案瘋狂閃爍,警告著契約根基即將受到的致命沖擊!來不及思考!身體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yīng)!
“等等!” 我猛地往前一步,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而變調(diào),幾乎破音,“表哥!他……他背上……是……是腫瘤!”
這個拙劣到令人發(fā)指的謊言沖口而出,在死寂的房間里砸出空洞的回響。連我自己都覺得荒謬絕倫。
胡硯的動作,極其微妙地頓了一下。
那只抬起的手懸停在半空,距離白硯僵硬的后背僅剩不到半尺。墨鏡鏡片微微轉(zhuǎn)動,冰冷的視線如同兩束探照燈,從白硯那災(zāi)難性的后背,緩緩移到了我臉上。鏡片反射著樓道昏黃的光,看不清情緒,只有一片無機(jī)質(zhì)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他薄唇邊那抹冰冷譏誚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絲。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謊言即將被戳穿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意外發(fā)生了!
胡硯拎在另一只手里的、那個印著粥店Logo的巨大塑料袋,底部邊緣,大概是被他之前邁步時刮到了門框尖銳的金屬包角。
刺啦!
一聲極其輕微的、塑料撕裂的脆響。
緊接著——
嘩啦——!
塑料袋底部徹底破裂!里面幾個盛滿了滾燙湯汁的透明塑料餐盒,如同掙脫了束縛的炸彈,猛地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