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會開始的第三分鐘,我的“遺孀”林雪薇,就和我父親顧振國為了誰先致辭,差點打起來。
監(jiān)控畫面里,林雪薇一身價值不菲的黑色香奈兒喪服,妝容精致,只是眼眶哭得恰到好處的紅腫。她死死拽著演講稿,聲音凄厲:“爸!顧川是我丈夫!理應由我來送他最后一程!”
我父親,顧振國,穿著一身筆挺的中山裝,氣得滿臉漲紅,拐杖敲得地磚砰砰響:“你算什么東西!顧川是我兒子,顧家的產業(yè)姓顧!致辭這種事,什么時候輪到一個外人插嘴!”
他們爭吵的背景,是我那張巨大的、掛在靈堂正中央的黑白遺像。照片上的我,笑得儒雅,也笑得諷刺。
更諷刺的,是分屏監(jiān)控的另一個角落。
我六歲的兒子,顧遠,正熟練地趴在休息室的沙發(fā)上,用我的備用手機,一次次輸入著支付密碼,試圖轉走我銀行卡里最后一筆三十萬的備用金。屏幕上不斷彈出的“密碼錯誤”提示,讓他煩躁地用小拳頭砸著沙發(fā)。
而我,顧川,就坐在殯儀館隔壁的茶樓包廂里。
面前是一套紫砂茶具,杯中是今年的明前龍井,茶香裊裊。我身旁的筆記本電腦上,十六個分屏監(jiān)控畫面,將靈堂內外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張嘴臉,都清晰地呈現(xiàn)在我眼前。
我“死”于三天前的一場“意外車禍”。
我的助手,也是我唯一能信的人,陳默,站在我身后,面無表情地匯報:“老板,夫人的情緒看上去……非常激動?!?/p>
我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激動?當然激動。
我留下的,是一個市值近百億的科技公司,數(shù)不清的房產和現(xiàn)金。這塊巨大的蛋糕,足以讓任何人都變得面目猙獰。
兩個月前,我開始感到身體不對勁,精神萎靡,時常頭暈。一份秘密的體檢報告顯示,我體內有慢性中毒的跡象,毒源,就來自林雪薇每天親手為我煲的湯。
十年夫妻,恩愛兩不疑。我曾以為她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能傷害我的人。
我沒有打草驚蛇。我開始秘密轉移資產,修改遺囑,然后,我拜托陳默,為我策劃了這場盛大的“死亡”。
我想看一出戲。一出關于人性貪婪的、最真實的戲劇。
現(xiàn)在,大幕剛剛拉開,演員們就已經迫不及待地進入了角色。
靈堂里,我的“好兄弟”,公司副總沈凱,走上前,故作悲痛地拉開了爭吵的二人。
“伯父,雪薇,你們別這樣,顧川在天之靈看著會不安的。”他眼眶通紅,聲音哽咽,演技堪稱影帝。
他一邊勸,一邊不著痕跡地將林雪薇護在身后,那只放在她腰上的手,充滿了占有欲。
我的妻子,依偎在我兄弟的懷里,哭得梨花帶雨。
好一幅叔嫂情深的感人畫面。
我呷了一口茶,茶味微苦,卻不及我心中的寒意半分。
就在這時,休息室里,我的兒子顧遠似乎放棄了轉賬。他劃開手機,點開了一個視頻。
視頻里,是沈凱。他正抱著顧遠,笑得一臉寵溺。
“小遠,想不想要最新的樂高星球大戰(zhàn)?”
“想!”
“那你要記住,以后,要叫我什么?”
顧遠奶聲奶氣,卻無比清晰地喊了一聲:“爸爸!”
視頻結束。
我端著茶杯的手,穩(wěn)如磐石。
心臟處傳來一陣熟悉的、被毒素侵蝕的鈍痛。我面無表情地從口袋里拿出一粒藥,和著茶水咽下。
陳默擔憂地看著我:“老板……”
“沒事?!蔽覕[了擺手,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繼續(xù)看戲?!?/p>
靈堂里,爭吵終于告一段落。我的律師,李偉,走上了臺。
“各位來賓,遵從顧川先生生前遺愿,追悼儀式前,先由我公布顧先生的初步遺囑安排。”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油鍋的火星。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律師身上。林雪薇停止了哭泣,顧振國挺直了腰板,沈凱也露出了緊張的神色。
他們臉上那點可憐的悲傷,瞬間被貪婪取代。
李律師清了清嗓子,打開文件,緩緩念道:
“本人顧川,名下所有不動產,包括三套別墅,五處公寓,全部由我的妻子林雪薇繼承?!?/p>
林雪薇的眼中瞬間迸發(fā)出狂喜的光芒,她幾乎要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公司‘創(chuàng)世紀’百分之三十的股權,由我的父親顧振國,母親劉蘭共同繼承?!?/p>
我父母的臉上,露出了理所當然的滿意神情。
沈凱的臉色有些難看,他作為公司元老,竟然一無所獲。
李律師頓了頓,念出了最關鍵的一條:
“本人名下所有流動資金,以及公司剩余百分之七十的控股股權,全部由我唯一的妹妹,顧曉,繼承。”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靈堂,死一般的寂靜。
緊接著,是林雪薇不敢置信的尖叫:“什么?!這不可能!”
我父親顧振國猛地站起,拐杖因為憤怒而顫抖:“荒唐!簡直是荒唐!顧曉一個還在上學的黃毛丫頭,憑什么繼承公司的控股權!”
我母親劉蘭也哭喊起來:“我兒子是不是瘋了!他怎么能把錢都給那個賠錢貨啊!”
沈凱的臉上,更是充滿了震驚和不甘。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樣,射向了角落里那個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黑裙子,從頭到尾都只是默默流淚的女孩。
我的妹妹,顧曉。
她抬起頭,那張蒼白的小臉上,寫滿了茫然和無措。
我看著屏幕上她那副受驚小鹿般的模樣,心中冷笑。
別急。
這只是開胃菜。
真正的好戲,現(xiàn)在才剛剛開始。
“李律師,你確定沒有念錯?”林雪薇第一個沖到臺前,一把搶過李偉手中的遺囑,那雙漂亮的眼睛因為嫉妒和憤怒而變得扭曲。
“這份遺囑是假的!一定是顧曉那個小賤人偽造的!”她尖叫著,瘋了似的想把遺囑撕掉。
李偉早有準備,冷靜地后退一步,避開了她的手。“林女士,請您冷靜。這份遺囑有顧先生的親筆簽名和私人印章,并且在公證處做過備案,具備完全的法律效力。”
“我不信!顧川最愛的人是我和兒子,他怎么可能把最重要的東西留給一個外人!”林雪薇歇斯底里地喊著,她口中的“外人”,指的是我的親妹妹。
父親顧振國也拄著拐杖走上前來,臉色鐵青?!袄盥蓭?,這份遺 ?囑確實疑點重重。顧川生前從未跟我提過要把公司交給顧曉。她一個女孩子,懂什么經營管理?把公司交給她,不出三個月就得破產!”
“就是?。 蹦赣H劉蘭也跟了上來,抹著眼淚幫腔,“我們顧家的產業(yè),怎么能落到一個遲早要嫁出去的女兒手里!這要是傳出去,我們顧家的臉往哪兒擱??!”
他們一唱一和,句句不離“顧家”,仿佛公司是他們的私產,而我,只是一個臨時的保管員。
沈凱也走上前來,扮演著他的“和事佬”角色?!安覆?,你們先別激動。我想,顧川這么安排,或許有他的深意。只是……顧曉確實還太年輕,讓她一下子接管這么大的公司,恐怕難以服眾啊?!?/p>
他話說得漂亮,既安撫了我父母,又不動聲色地否定了顧曉的繼承資格,將自己擺在了顧全大局的位置上。
所有人的矛頭,都指向了那個從始至終都縮在角落里的顧曉。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壞了,小臉煞白,嘴唇都在哆嗦。她大概從未想過,自己最敬愛的哥哥,會留給她一份如此沉重、甚至可以說是催命的“禮物”。
“我……我不知道……”她站起身,聲音細弱得像蚊子叫,“我什么都不要……哥的東西,我一分都不會要的……”
“你當然得這么說!”林雪薇立刻抓住了她話里的“漏洞”,像一只發(fā)現(xiàn)獵物的鬣狗,猛地沖到顧曉面前,指著她的鼻子罵道:“你這個心機深沉的綠茶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顧川病重的時候吹了什么枕邊風!你這個不要臉的狐貍精,連自己親哥哥都不放過!”
她用的詞匯,惡毒到不堪入耳。
“啪!”
一個清脆的耳光,響徹整個靈堂。
不是別人打的,是我妹妹顧曉。
這個平日里連大聲說話都不敢的女孩,此刻卻挺直了脊梁,通紅的眼睛里燃燒著憤怒的火焰。
“不許你侮辱我哥!”她用盡全身力氣喊道。
所有人都被這一巴掌打懵了。
林雪薇捂著臉,幾秒鐘后,才爆發(fā)出更凄厲的尖叫:“你敢打我?!你這個小雜種,你居然敢打我!”
她張牙舞爪地就要朝顧曉撲過去。
沈凱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但嘴里卻在火上澆油:“小曉,你怎么能動手打你嫂子!快給你嫂子道歉!”
“她憑什么當我嫂子!她不配!”顧曉哭著喊道。
場面徹底失控了。
我父母也沖了過來,我母親劉蘭指著顧曉的鼻子,唾沫橫飛:“反了你了!你個死丫頭!翅膀硬了是不是!你哥尸骨未寒,你就敢在靈堂上動手打人!我們顧家怎么養(yǎng)出你這么個白眼狼!”
父親顧振國更是氣得渾身發(fā)抖,他揚起拐杖,就要朝顧曉身上打去。
“孽障!我今天就打死你這個孽障!”
我坐在茶樓里,面無表情地看著屏幕上這場鬧劇。
我的妻子,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在我的靈堂上,為了我的錢,圍攻我唯一的妹妹。
真是……精彩絕倫。
我放在桌上的手指,輕輕敲擊著。一下,又一下。
陳默在我身后,低聲問:“老板,需要介入嗎?”
“介入?”我笑了,“為什么要介入?這出戲,還沒到高潮呢?!?/p>
我就是要讓他們鬧,鬧得越大越好。
我就是要讓顧曉看清楚,這些所謂的家人,究竟是一副什么樣的嘴臉。
不把她逼到絕境,她又怎么會心甘情愿地,站到我這邊,成為我復仇計劃里,最鋒利的那把刀呢?
屏幕里,顧振國的拐杖終究沒有落下。
不是他心軟了。
而是律師李偉,再次開口了。
“各位,請先冷靜一下。”他的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關于顧曉小姐的繼承權,顧川先生還有一份補充說明?!?/p>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
李律師扶了扶眼鏡,緩緩說道:“補充說明里提到,如果顧曉小姐因為任何原因,無法或不愿繼承這份遺產,那么,顧川先生名下所有的資產,包括公司股權、不動產和現(xiàn)金,將全部……捐獻給慈善機構。”
“一分不留?!?/p>
此話一出,全場皆驚。
林雪薇、顧振國、劉蘭,甚至沈凱,臉上的表情,像是瞬間被凍住了一樣,滑稽而可笑。
捐給慈善機構?
那他們剛才爭得頭破血流,是為了什么?
我看著他們那副吃了蒼蠅一樣的表情,端起茶杯,將已經微涼的茶水,一飲而盡。
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那單純的、善良的妹妹,將不再是他們喊打喊殺的仇人。
她會變成一塊所有人都想捧在手心里的肥肉。
而這,只會讓她接下來的處境,變得更加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