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診室的鏡像謎題后半夜的暴雨像瘋長的野草漫過青山精神病院的鐵皮屋頂，
噼里啪啦的聲響裹著風鉆進窗縫，在走廊里織成一張濕漉漉的網(wǎng)。
墻皮受潮的地方鼓起灰黑色的泡，像某種潰爛的傷口，隨著風勢微微顫動。
陳默推開院長辦公室那扇雕花木門時，合頁發(fā)出銹蝕的呻吟，
金屬摩擦聲里混著木頭受潮的吱呀聲 —— 仿佛有具陳年骸骨在門軸里打著哈欠。
福爾馬林與鐵銹的氣味撲面而來，像是有人把解剖室的標本瓶打翻在百年老宅的地窖。
引路護士的白大褂袖口沾著半干的泥點，她攥著病歷夾的指節(jié)泛白，
目光總在陳默左臉的黑眼罩上打轉(zhuǎn)。那眼罩邊緣的牛皮磨出毛邊，露出底下淡粉色的疤痕，
像條蜷曲的蚯蚓。"發(fā)現(xiàn)時他就那樣坐著。" 護士的聲音帶著剛哭過的沙啞，
每說一個字都要吞咽一下，"跟墻上守則寫的一模一樣。我在這兒工作十五年，
從沒見過這么邪門的事。"辦公室穹頂?shù)那嚆~吊燈濾出渾濁的昏黃，斜斜打在張國棟身上。
吊燈鏈條上的蛛網(wǎng)在氣流中搖晃，蛛絲上的水珠折射出細碎光斑，落在尸體蒼白的臉上。
這個五十五歲的男人保持著詭異的端正：脊椎挺得像標尺，尾椎骨抵在椅面凹槽里，
雙手反剪在橡木椅后，手腕被粗麻繩勒出紫痕 —— 那繩結(jié)是專業(yè)的登山結(jié)，
越掙扎收得越緊。他正對著嵌進橡木框的全身鏡，鏡框雕刻的藤蔓纏繞著蝙蝠，
蝙蝠眼睛鑲嵌的黑玻璃在昏暗里像真的在眨動。張國棟禿頂?shù)奶祆`蓋泛著青白色，
幾縷濕發(fā)粘在太陽穴，嘴角凝固的淺灰泡沫正滲出苦杏仁味的毒氣，
與雨氣糾纏成令人作嘔的甜腥，鉆進鼻腔時帶著針扎似的刺痛。陳默摘下單鏡片眼鏡，
用麂皮布擦拭水霧。他琥珀色的右眼在昏暗中亮得像浸在煤油里的火炭，
瞳孔邊緣泛著淺棕光暈，能捕捉常人忽略的微光。指尖觸到鏡面時，
黏膩的涼意順著指腹爬上來，仿佛摸到某種活物的皮膚。鏡上的薄霧并非水汽，
更像一層凝固的油脂，擦去的地方很快又蒙上薄薄一層。他用指腹在霧面劃出道橫線，
再垂直向下拉，一個歪歪扭扭的數(shù)字浮現(xiàn)。側(cè)過臉從鏡片邊緣望去，
那數(shù)字竟詭異地顛倒過來，像被揉皺又展開的紙，邊緣還帶著不規(guī)則的褶皺。
墻角落地鐘的黃銅鐘殼上，氧化痕跡像干涸的血跡。
鐘擺纏著張泛黃的紙 —— 正是病院流傳十年的《夜間守則》。紙張邊緣脆得像枯葉，
第三條被紅筆圈了三道，墨水滲透紙背在鐘殼留下印記："半夜后別照鏡子，
鏡里的東西會勾人魂。" 陳默撫過紙面，能摸到筆尖劃過的凹痕，像是刻碑人留下的警告，
每一道都深可見骨。"門窗都是反鎖的。" 護士的聲音抖得像風中的蛛網(wǎng)，
病歷夾啪嗒撞在門框上，
"夜班巡房時看見門縫透著橘黃色燈光 —— 不是辦公室常用的白熾燈。敲門沒人應，
保安撬開門鎖才發(fā)現(xiàn)...... 更怪的是，昨晚有兩個鐘頭，
整棟樓的時鐘都卡在同一個點上，電工查了線路，總閘都沒跳。"陳默彎腰檢查尸體，
皮鞋踩在百年橡木地板的縫隙里，濺起細小灰塵。尸體下方有圈深色水漬，
形狀與椅子底座完全吻合，像是有人潑過冷水。張國棟左手無名指有圈淡紅壓痕，
皮膚比周圍白些，邊緣殘留金屬氧化的青黑印記 —— 顯然是長期佩戴的戒指被突然取下。
西裝內(nèi)袋的鑰匙串上，黃銅鑰匙的齒痕間卡著點深棕色纖維，帶著羊毛特有的卷曲。
藥柜第三層的玻璃門虛掩著，鎖扣處有撬動痕跡，木框留著淡淡的劃痕。
本該放著治療妄想癥特效藥的位置空著，瓶口殘留的淡藍色液體在燈光下泛著熒光，
陳默戴手套的手指蘸了一點，指尖傳來冰涼的滑膩感，像摸到融化的蠟。"昨晚誰見過院長？
" 他直起身時，琥珀色的右眼掃過桌面。臺燈旁散落的玻璃碎片折射出細碎的光，
邊緣還粘著點暗紅色物質(zhì)，可能是干涸的血跡。"林文醫(yī)生十一點左右來匯報過工作。
" 護士的喉結(jié)在蒼白脖頸上滑動，像吞下一記哽咽，"還有 307 號病房的少年，
他又試圖闖辦公室，喊著 ' 要找鏡子里的媽媽 '，被護工攔在走廊時還在踢門，
鞋跟把地板都磕出印子了。"雨還在敲打著玻璃窗，像無數(shù)只手指在外面抓撓。
窗臺上枯死的盆栽里，干裂土壤插著根折斷的鉛筆，筆芯在玻璃上畫著雜亂線條，
像某種求救信號。陳默抬頭看向鏡面，自己的影子站在張國棟倒影旁邊，
琥珀色的右眼亮得驚人。這時他忽然發(fā)現(xiàn)，
鏡中自己的眼罩戴在右眼上 —— 與現(xiàn)實截然相反，鏡中人的左手邊，
還多了一道模糊的影子，像是有人站在身后。
2 病房線索與隱秘疤痕林文醫(yī)生的值班室飄著消毒水與速溶咖啡的混合氣味，
墻角咖啡機冒著熱氣，壺底結(jié)著深褐色的垢。這個四十五歲的男人用鑷子夾著載玻片，
顯微鏡的光圈在他金絲眼鏡上投下圈慘白光暈，鏡片反射的藍光遮住了眼底情緒。
聽到敲門聲，他緩緩轉(zhuǎn)過轉(zhuǎn)椅，金屬軸承發(fā)出輕微摩擦聲。白大褂袖口滑下去，
露出左手腕那道蜿蜒的疤痕 —— 像條凍僵的蛇盤在骨頭上，邊緣皮膚微微隆起，
針腳歪歪扭扭像條毛蟲。"陳偵探？" 他的手指在桌面輕輕敲擊，節(jié)奏均勻得像秒表。
中指第二關節(jié)有塊厚繭，是常年握手術(shù)刀留下的，"警方早上已經(jīng)錄過口供。
我昨晚一直在整理 ' 視覺認知障礙 ' 課題的病歷，值班室監(jiān)控能證明行蹤，
每小時都有巡房記錄。"陳默的目光掠過墻角碎紙簍，
半張沒被咖啡浸透的病歷紙上印著 "鏡像人格分裂"，字跡潦草得像是寫時很匆忙。
紙頁邊緣有明顯撕痕，斷面帶著毛邊，旁邊空咖啡杯的殘渣凝成深褐色漬，形狀像張人臉。
他彎腰撿起紙片時，林文的喉結(jié)明顯動了動，鏡片后的眼睛閃過一絲慌亂，
手指敲擊桌面的節(jié)奏快了半拍。"張院長的研究項目，您參與了多少？
" 陳默把紙片放在桌面，指尖在 "鏡像" 二字上輕點，潮濕的紙張微微發(fā)卷。
"只是輔助工作。" 林文推了推眼鏡，鏡架與鼻梁摩擦發(fā)出細響，
金屬鏡腿在耳根磨出淡紅印，"院長主攻藥物實驗，我負責記錄病人反應。說起來，
他那篇關于幻覺成因的論文，三成案例來自我的臨床筆記。編輯部寄來的樣刊，
他甚至沒給我寄一本。"這句話像投入靜水的石子，在陳默心里漾開漣漪。
他想起多年前追查的懸案，嫌疑人也因?qū)W術(shù)剽竊用極端手段奪回成果。"昨晚十一點匯報時，
院長有異常嗎？""他很煩躁。" 林文的手指停止敲擊，轉(zhuǎn)而摩挲腕上的疤痕，
指尖劃過皮膚時帶著近乎迷戀的溫柔，
"說 307 號病人又在喊 ' 鏡子里的人要出來了 '，
還摔了個古董懷表 —— 就是您現(xiàn)在口袋里那只，銅殼的，表面刻著花紋。
他說那是某個犧牲警察留下的，總在午夜十二點自動響起來。"陳默下意識按住左側(cè)衣袋，
那只銅殼懷表是犧牲同事留下的，表蓋內(nèi)側(cè)刻著他們最后一次執(zhí)行任務的日期。
他明明記得今早沒帶，指尖觸到的冰涼金屬卻真實得可怕，
表蓋邊緣的紋路硌著掌心 —— 像某種警告。懷表突然發(fā)出輕微的咔嗒聲，
像是內(nèi)部齒輪動了一下。"趙雅護士長，" 林文忽然轉(zhuǎn)移話題，
鏡片反射的光遮住眼底情緒，"她丈夫三年前也是違反守則死的，就在三樓病房。
死狀和現(xiàn)在的院長差不多，也是對著鏡子坐著，手里還攥著半塊鏡片。
"藥房的百葉窗只拉開三指寬的縫隙，陽光透過縫隙在地板投下幾道亮線，像舞臺追光。
趙雅正用酒精棉擦拭藥瓶，棉片在玻璃上留下淡淡的白痕又很快消失。
她右眉的月牙形疤痕據(jù)說來自丈夫死后的火災 —— 當時她沖進病房想把丈夫拉出來，
被掉落的橫梁劃傷了臉。聽到張國棟的名字，她握著藥瓶的手猛地收緊，指節(jié)泛白如骨，
瓶身與金屬藥盤碰撞發(fā)出清脆聲響，在寂靜的藥房里格外刺耳。"張院長是個固執(zhí)的人。
" 她的聲音像砂紙擦過生銹的鐵板，帶著常年夜班熬出的沙啞，
"總說那些規(guī)矩是為了病人好，可誰都知道有些規(guī)矩不合常理。
就說 ' 午夜后不能照鏡子 '，三樓病房連面鏡子都沒有，怎么會有人違反？
"陳默注意到她脖子上掛著枚褪色的銀戒，用細鏈串著貼在胸口，鏈繩磨得發(fā)亮露出銅芯。
戒面刻著模糊的花紋，像是一對交握的手。"昨晚您來過辦公室？藥房記錄顯示，
您領取了超出常規(guī)劑量的消毒用氰化物 —— 足夠消毒十間手術(shù)室的器械。
"藥瓶的碰撞聲戛然而止。趙雅轉(zhuǎn)過身，百葉窗的陰影在她臉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紋路，
左臉亮得發(fā)白，右臉浸在黑暗里，像兩張拼接的臉。"器械消毒需要。最近流感嚴重，
院長特別強調(diào)要加強消毒。至于辦公室，我巡房時確實路過，聽見里面有爭執(zhí)聲，
像是院長在跟自己吵架，聲音忽高忽低的。""吵架？" 陳默的目光落在藥柜最下層，
抽屜沒關嚴，露出半截藍色病號服的袖口，上面繡著歪歪扭扭的數(shù)字，
線腳松散得像是隨時會脫落。"‘你不能永遠藏著它’，‘鏡子已經(jīng)裝不下了’。
" 趙雅模仿著男人的低吼，聲音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逼真，連語氣中的喘息都分毫不差，
"我以為是他又在跟幻覺對話 —— 這病院里總有些奇怪的聲音，尤其是在雨夜，
墻里像有東西在爬。"窗外的風突然變大，卷起走廊的紙屑撞在玻璃上，發(fā)出細碎的噼啪聲。
陳默的目光從藥柜移到趙雅的手，她指甲縫里嵌著點深棕色纖維，
與院長鑰匙上的那點一模一樣，羊毛特有的卷曲在陽光下清晰可見。藥柜頂層的玻璃瓶里，
浸泡著一束干枯的勿忘我，花瓣呈深紫色，像是被血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