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歲的時候,爸媽為她的婚事愁慮,催促著姜琛成家。
他們說:“爸爸媽媽年紀大了,你不能一輩子這樣?!?/p>
姜琛想,一輩子這樣,有什么不好的呢?
但是她很聽話,爸媽身體也不太好了,她不能再任性地讓他們擔心了。
她聽從家里的安排去相親。
對方叫張晟,性格挺好的,溫溫柔柔的很斯文,在一家公司任職副經(jīng)理,各方面都與她很般配。
她告訴對方自己心里一直有個人,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張晟說,沒關(guān)系。
她聽從父母的安排,結(jié)婚了。
從那以后,她只有在每年她的生日也就是他的忌日的那一天,才會去那所小房子里再坐坐。
再后來,她連忌日都忘了。因為她很忙啊,真的很忙了。
所有的同學聚會她都沒有再參加過,高中同學也只有吳琪還偶爾有聯(lián)系。
崔憬離開后,她丟失了一件東西。不過沒關(guān)系,日子還是可以好好過。
就這樣過,過了四十年。
她事業(yè)有成,退休時已經(jīng)是校長了。她為教育事業(yè)做了很多貢獻,也完成了自己的人生目標。
她生了一兒一女,都很有出息。一個學醫(yī),一個學法。
爺爺和爸爸媽媽也相繼去世了。她把奶奶的墳遷到了城市墓園里,將他們葬在了一起。
一個墓地里,住著她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還有他。等她也去世,他們一家人就能團聚了。
崔憬的爸爸也去世了,臨走前立遺囑將所有的積蓄建立了一個基金會,醫(yī)療方面的,專門資助各種患了疑難雜癥的窮苦人家。
丈夫和她都退休了,他們積蓄很多,不為生活所憂愁,每天都過得很平淡自在。
別人都羨慕她很幸運,有這么好的一生。
她覺得也是。
她六十歲生日那天,第一次去看崔璟,她覺得到時候了,她的任務(wù)都已經(jīng)完成了。
在淮北墓園里,她一個個找,在一個陽光很好的位置,她看見了20歲的崔憬。
崔憬不愛笑,即使是拍照也總是板著張臉。但是她看著這張照片,卻好像看見了他眼里的笑意。
他也很高興能再次看見她嗎?他沒有怪她。
姜琛仔仔細細地看著崔憬的臉,恍如隔日。她突然發(fā)現(xiàn),其實她從來沒忘記過他。
他的樣子刻進了自己的筋骨,融進了自己的血肉。
他還那么年輕,她卻已經(jīng)老了。
她碰見了張立峰,自從崔璟走后她再也沒有見過他。
張立峰也老了,頭發(fā)都白了,脊背也有些彎曲。
她看著他,實在是想象不出他16歲時的樣子了。
張立峰很震驚,他以為只有他還記得崔憬。
他緩了緩神色,將手里的貢品放到崔璟的墓碑前。
躊躇地站了一會兒,最后好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一般,說道:“我們可以聊聊嗎?”
出了墓園他們在附近隨便找了個涼亭坐下了。
還沒開始說話,張立峰便開始哭,一個大男人捂著臉嗚嗚地哭。
他說,我對不起你,真的,我騙了你。
其實璟哥不是被人殺的,他是得了骨癌死的。他去美國治病,什么都沒帶,就帶了一張你們的合照。
做化療那么痛苦。我在病房外看著,他躺在病床上,痛到抽搐顫抖,手里卻溫柔的拿著那張照片,不敢用力攥緊。
他瘦到?jīng)]有人樣,皮包骨的樣子,頭發(fā)都掉光了,瘦到八十斤,臉都沒有我半個手掌大。
他躺在病床上,說話都沒有力氣,卻一個字一個字堅定的和我說著:“峰子,璟哥這輩子第一次求你,別把我得病的事告訴姜琛,我怕她受不了。你就說我在美國被人殺了也好變心了也好,讓她能對我死心,過好自己的生活就行,我想看到她幸福?!?/p>
姜琛安靜的聽著。就像高一第一次見到崔璟那天,他也安靜的聽著老師講話,眼睛卻一直溫柔的盯著她,她當時不懂那濃烈的愛意。
現(xiàn)在她懂了,所以她的視線也不愿意離開他。她看著虛無的東南方向,他的墓就在那里,她的記憶力向來很好,即使老了,即使只去過一次,也仍然記得。
張立峰還在哭。
“我真不是東西,我什么也做不到。做不到對璟哥的承諾,也瞞了你四十年多年。我只是不想,不想璟哥被人忘記,更不想你帶著對他的恨過一輩子。”
姜琛仍舊安靜的聽著,等到張立峰哭完了,她的臉上還是沒什么表情,甚至還微微的笑了一下。
“謝謝你張立峰,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沒事的,我不怪你,你璟哥也不會怪你的,你做的已經(jīng)很好很好了?!?/p>
張立峰剛止住的淚又順著他臉上的溝壑落下來。
姜琛看著張立峰蒼老的臉卻在想,崔憬哭的時候就不會這么丑,但他也不會老。
姜琛站起身說“很晚了,我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