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病房里的鐘凌晨的走廊像被浸泡在藥劑里的布條,
每一寸空氣都浸透著消毒水與腐物混合的腥甜。陳默的皮鞋碾過墻根卷曲的墻皮,
發(fā)出砂紙蹭過朽木般的細碎聲響。手電筒的光束在斑駁的石灰墻上晃悠,
404 病房門口那四顆銹成褐紅色的鐵釘 —— 本該掛著 "禁止入內" 木牌的地方,
如今只剩鐵釘歪歪扭扭地戳在磚縫里,尖端凝結著暗綠色的霉斑,像嵌在墻里的四顆蛀牙。
他推開門時,黃銅合頁發(fā)出垂死的哀嚎,聲浪撞在對面的墻壁上,反彈回來化作細碎的嗡鳴,
纏在耳邊揮之不去。陳默下意識按住白大褂第二顆松動的紐扣,
這是在特殊案件調查科待久了的條件反射 —— 遇到突發(fā)狀況時,
能以最快速度扯掉別在紐扣上的證件。月光像把鋒利的解剖刀,從鐵欄桿窗斜切進來,
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菱形光斑,將角落里蜷曲的人影精準地框在其中。
死者是那位老鐘表匠,身體蜷縮成胎兒在母體中的姿態(tài),
仿佛要把自己重新塞進時間的褶皺里。他枯瘦的雙手呈祈禱狀舉在胸前,
左手腕有一圈深褐色的勒痕,皮肉翻卷的紋路恰似老式座鐘里松弛的發(fā)條。陳默蹲下身時,
膝蓋骨發(fā)出細微的脆響,他沒有立刻觸碰尸體,
目光先落在墻角那座維多利亞風格的落地鐘上。這臺古董鐘的紅木外殼爬滿銅綠色的銹跡,
邊角處的雕花早已被歲月磨平,唯有鐘擺異常光潔,金屬表面能映出模糊的人影,
顯然有人每天都在精心擦拭。此刻鐘面上的指針死死卡在某個時刻,
分針與時針構成的銳角像把淬了毒的冰錐,正對著門口的方向。鐘擺下方的黃銅托盤里,
一副金絲眼鏡靜靜躺著,鏡片被擦得一塵不染,卻在邊緣處留著幾縷不易察覺的纖維,
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藍。陳默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虎口的疤痕,
那道月牙形的傷痕是多年前留下的,每逢陰雨天或高度專注時就會隱隱發(fā)癢。床頭柜上,
鐵皮青蛙玩具側躺在褪色的臺布上,黃銅發(fā)條已經松弛,卻仍在微微震顫,
仿佛剛完成一場跨越時空的跳躍。他忽然注意到青蛙的前爪沾著點銀灰色的粉末,湊近了看,
像是某種金屬被打磨后的碎屑,指尖捻起一點,觸感細膩如滑石粉。
病房的窗戶被鐵欄桿焊死,欄桿上的油漆剝落處露出銹跡,
其中一根欄桿的底部有新鮮的劃痕,像是被什么重物撞擊過。
墻角的陰影里堆著幾只用舊的鐘表零件,齒輪與發(fā)條散落一地,
其中一個齒輪上纏著半根紅色的線,線頭還在微微晃動,仿佛剛被人扯斷。
2 穿藍衣服的護士"陳警官,您要的黑咖啡。"小林的聲音像被水泡脹的棉花,
軟塌塌地缺乏力氣。她把搪瓷杯放在床頭柜上時,藍色護士服的袖口蹭過桌面,
露出塊暗褐色的污漬 —— 像是干涸的血跡,又像是某種中藥的沉淀。
這家療養(yǎng)院的護士標配是粉色制服,只有小林總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褂子,
領口處縫補的針腳歪歪扭扭,像是自己動手縫的,線腳處還沾著點淡黃色的藥漬。
"昨晚巡房到幾點?" 陳默呷了口咖啡,苦澀的液體滑過喉嚨時,
他瞥見小林握杯的手指在微微顫抖,指甲縫里嵌著點深綠色的東西,像是草藥的碎屑。
"十一點多吧......" 小林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在蒼白的皮膚上掐出幾道紅痕,
"按規(guī)定每小時查一次房,但后半夜我沒敢來 404。
老人們都說......""說什么?""說這屋的鐘會吃人。" 她突然咬住下唇,
像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嘴唇哆嗦著補充道,"張院長說那是老人們的臆想癥,
大腦不清醒時瞎想的。"陳默把咖啡杯放在床頭柜上,杯底與木頭碰撞發(fā)出悶響。
他的目光掃過小林隨身攜帶的棕色藥箱,
瞥見里面露出的手術刀包裝 —— 未開封的無菌紙袋上,印刷的字跡已經模糊成一團灰影,
但能看出是放了些年頭的。"法醫(yī)檢測到死者體內有致人幻覺的東西,
跟你管的鎮(zhèn)定藥有點像。""不可能!" 小林猛地后退半步,
藥箱撞在墻上發(fā)出空洞的回響,金屬器械在里面叮當亂響,"我發(fā)藥都按單子來,
張院長能作證!" 她的眼睛飛快地瞟向那座落地鐘,瞳孔突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那副眼鏡......""你見過?""前幾天下午,天快黑的時候。
" 小林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要融進墻壁的霉斑里,"看見王護工戴著類似的眼鏡,
在檔案室門口轉悠。他平時從不戴眼鏡的,而且那眼鏡...... 鏡片亮得晃眼。
" 她的手指絞著藍布褂子的衣角,把布料捏出深深的褶皺,"還有,上周我倒垃圾時,
在清潔工的黑塑料袋里,發(fā)現(xiàn)過撕碎的紅色護士服碎片,上面繡著白色的十字,看著挺舊的。
"走廊里突然傳來彈珠落地的清脆聲響,"嗒、嗒、嗒",像是有人從樓梯上往下滾玻璃球,
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小林像被電流擊中般猛地按下墻上的開關,
日光燈管發(fā)出 "滋啦" 的電流聲后徹底熄滅。房間瞬間陷入粘稠的黑暗,
陳默在適應光線的幾秒鐘里,聽見她牙齒打顫的聲音,鐵皮青蛙突然 "咔噠" 跳了一下,
落在地板上發(fā)出滾動的聲響,最后停在他的腳邊。"規(guī)矩第二條,聽到彈珠聲得關燈。
" 小林的聲音在黑暗中發(fā)顫,尾音被恐懼扯得變了調,
"上一個沒關燈的是 307 床的老人,第二天發(fā)現(xiàn)時,他趴在走廊上,眼睛瞪得老大,
像是看到了什么嚇人的東西。"黑暗中,落地鐘突然發(fā)出 "咔嗒" 一聲輕響,
像是有人撥動了里面的齒輪。陳默摸到口袋里的打火機,"噌" 地一聲點燃,
火苗竄起的瞬間,他看見鐘擺的陰影在墻上晃了一下,像只突然抬起的手臂。
3 院長辦公室張院長的辦公室里,煙味混著消毒水味,嗆得人鼻腔發(fā)疼。
這個禿頂男人坐在巨大的紅木辦公桌后,左手手指在桌面上敲著,三短兩長,敲得很有規(guī)律,
像是在打某種暗號。他的指節(jié)異常粗大,指甲修剪得光禿禿的,指縫里總嵌著洗不凈的煙油,
說話時總愛用這只手摩挲光禿禿的頭頂。身后的胡桃木書架上,排列著燙金封面的醫(yī)學典籍,
最上層那本《希波克拉底誓言》被蟲蛀了個拇指大的洞,露出里面填充的舊報紙,
紙邊已經發(fā)黃發(fā)脆。"這幾起死人的事,都跟墻上的規(guī)矩對得上。
" 張院長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鏡片反射著頂燈的白光,"頭一個在東邊樓梯摔死了,
兜里有張半夜取藥的條子;第二個聽見彈珠聲開了燈,
眼睛出了怪事;現(xiàn)在這個......" 他頓了頓,喉結在松弛的皮膚下滾動,
"既在那個時刻沒閉眼,又跟 ' 戴金絲眼鏡的醫(yī)生 ' 照過面。
"陳默的目光落在辦公桌右側的保險柜上,暗灰色的柜門有幾道新鮮的劃痕,
像是被硬物撬動過。密碼盤旁邊貼了張黃紙條,上面用紅筆寫著個模糊的年份,
墨跡已經洇開,只能看清前兩位數(shù)字。"所有死者的證明都在這兒?""按規(guī)矩是這樣。
" 張院長的手指突然停止敲擊,指腹在桌面上留下淡淡的濕痕,"但你也知道,
精神療養(yǎng)院的證明...... 有時得寫得好看點。""比如改改死亡時間?
" 陳默站起身時,白大褂的下擺掃過書架,一本厚重的相冊 "啪" 地掉在地毯上。
棕色封皮散開,露出里面泛黃的照片,其中一張上,
年輕的張院長穿著白大褂站在工地似的地方,背景有塊木牌子,上面的字能看清。
他的胳膊上別著個紅色的袖章,看著挺顯眼。"那是以前的事故現(xiàn)場。
" 張院長迅速合上相冊,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記者就愛瞎寫,把正常的事寫得嚇人。
"一張照片從相冊里滑出來,落在陳默腳邊。上面有個穿紅護士服的女人在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