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樂就站在那個骨架旁邊。他穿著簡單的灰色工裝背心,外面套著一件沾滿了木屑和灰塵的深色帆布圍裙。額前的黑發(fā)被汗水濡濕了幾縷,隨意地貼在飽滿的額角。他手里拿著一把橡膠錘,正微微蹙著眉,目光專注地審視著模型中間一個關(guān)鍵的鉚接節(jié)點。陽光從旁邊高大的窗戶斜射進來,照亮他沾著汗珠的側(cè)臉和圍裙下線條緊實流暢的手臂。
聽到開門聲,他轉(zhuǎn)過頭來。
當看到門口站著的是秦硯時,喬樂眼中瞬間掠過一絲清晰的意外,隨即那慣常的溫和笑意便如同陽光穿透云層,迅速在眼底漾開。他放下手中的橡膠錘,隨手在圍裙上蹭了蹭沾著的木屑,朝秦硯走了過來。
“是你?”喬樂的聲音帶著工作被打斷后尚未完全褪去的微啞,卻依舊平穩(wěn),笑意直達眼底,“怎么找到這兒來了?” 他停在秦硯面前一步遠的地方,身上那股混合著汗水、干凈皂角以及濃郁松木和木屑粉塵的氣息,瞬間將秦硯包裹。那氣息強烈而獨特,帶著一種蓬勃的、屬于創(chuàng)造現(xiàn)場的生命力,和他平時在物理實驗室里聞到的消毒水和精密儀器冷卻劑的味道截然不同。
秦硯的呼吸幾不可察地窒了一下。他下意識地垂下眼,避開了喬樂帶著笑意的直視。目光卻正好落在喬樂垂在身側(cè)的手上——指關(guān)節(jié)和虎口處沾滿了深色的木屑粉末,甚至還有一小道新鮮的、被木刺劃破的細小血痕,滲出了一點殷紅,在沾滿灰塵的手背上顯得格外刺眼。
又是污漬!而且是更嚴重的污漬!
一股極其強烈的、混合著焦躁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刺痛感猛地攥緊了秦硯的心臟!比在圖書館看到鉛筆灰、在露臺看到水泥粉時都要強烈十倍!那點刺目的殷紅像一根細針,狠狠扎進了他的視覺神經(jīng)。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立刻伸手去擦拭的沖動。手指在身側(cè)用力地蜷縮起來,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感才勉強維持住表面的平靜。
他猛地抬起手,動作快得甚至帶起一陣風,將那把卷得整整齊齊、系著方結(jié)的深藍色折疊傘,幾乎是“塞”到了喬樂胸前。
“還你?!鼻爻幍穆曇艨嚨盟谰o,像一塊被凍硬的石頭,每一個字都帶著冰碴子。他甚至不敢去看傘被塞過去后,是否會蹭到喬樂沾滿木屑和血跡的圍裙。
喬樂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他看著秦硯那副如同躲避瘟疫般、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灰塵和木屑的手,再看看那把被保護得極其妥帖、干凈得發(fā)亮的傘,瞬間明白了什么。
一絲極淡的了然和無奈飛快地掠過他眼底。他嘴角那抹溫和的笑意依舊掛著,只是似乎淡了一分。
“哦,謝謝?!眴虡返恼Z氣聽不出什么波瀾,他隨意地將傘放在旁邊一張堆滿圖紙的桌子上,目光重新落回秦硯臉上,帶著點詢問,“特意跑一趟,就為還傘?”
秦硯的視線依舊死死釘在喬樂沾著木屑和血跡的手背上,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看向那個巨大的橋梁模型骨架,試圖轉(zhuǎn)移注意力,聲音依舊生硬:“……路過?!?/p>
這個借口拙劣得連他自己都不信。物理系和建筑系館,一個在校園東頭,一個在西頭,中間隔著巨大的中心湖和教學區(qū),哪門子的“路過”能路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