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裁縫店量尺寸時，被丈夫的情人撞見。
>那女人盯著皮尺勒出的腰線冷笑：“這么細(xì)的腰，怪不得他嫌你硌人。
”>我垂眼任布料滑落肩頭：“夫人錯了，他嫌的是您腰上那道剖腹產(chǎn)的疤。
”>后來我的新旗袍轟動全城，高開衩下若隱若現(xiàn)的玉腿引得無數(shù)男人競折腰。
>丈夫深夜砸開裁縫店的門，卻看見我赤腳踩在滿地綢緞上。
>年輕裁縫的皮尺正繞過我腰間——>“噓，別驚擾了青鸞。
”---“吱呀——”老舊的木門軸呻吟著，將暮春午后潮濕的空氣連同幾縷浮塵，
一同迎進(jìn)了這間被時光浸潤的老裁縫鋪?zhàn)?。空氣里浮動著陳年樟木的微澀?/p>
還有若有似無、被歲月磨得極淡的絲線氣息。店堂深處，光線昏昧，
只靠一扇蒙塵的玻璃天窗漏下幾束虛弱的光柱，光柱里塵埃浮游，無聲無息。
我站在試衣臺上，腳底是冰冷的木板，一絲涼意透過薄襪滲上來。
身上那件試樣的旗袍是塊水紅色的軟緞，顏色俗艷得緊，像凝固的胭脂淚。
肩上兩根細(xì)細(xì)的緄邊帶子，此刻正順著圓潤的肩線，無聲地向下滑落。一寸，再一寸，
絲綢觸感冰涼，滑過皮膚時帶起一陣細(xì)微的戰(zhàn)栗，最終堆疊在臂彎，
露出一片白得晃眼的肩頸和后背。“張?zhí)?，請?zhí)б幌率直??！?年輕裁縫的聲音低低響起，
平靜得像沉在深潭底下的石子。他叫林青，就站在我身后半步之遙。我看不見他的臉，
只能感覺到他溫?zé)岬暮粑?，極其微弱，羽毛般拂過我后頸那片裸露的肌膚。
一種難以言喻的癢意悄然蔓延開。他的手指沒有直接觸碰我，只是隔著薄薄的空氣，
引導(dǎo)著一條細(xì)韌的黑色皮尺。那皮尺帶著他指尖的溫度，
精準(zhǔn)地貼合著我的身體曲線游走——沿著手臂外側(cè)，繞過肩胛骨微妙的弧度，再向下，
謹(jǐn)慎地量度著腰圍。皮尺的觸感是微涼的硬質(zhì)，
卻又因他手指的掌控而帶上一種奇異的生命力。它繞過我腰側(cè)最細(xì)處，輕輕一勒，
清晰地勾勒出那道凹陷的弧線，再緩緩滑向平坦的小腹。每一次細(xì)微的移動，
都像在無聲地丈量著什么隱秘的疆域?？諝夥路鹉塘耍?/p>
只剩下皮尺與絲綢摩擦發(fā)出的、幾不可聞的沙沙聲，還有我自己被放大了的心跳，
在耳膜上沉重地擂鼓?！把鼑?，一尺九寸整?！?林青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報出數(shù)字，
像是宣讀某種神圣的儀軌。就在這數(shù)字的余音裊裊、尚未散盡的當(dāng)口，
鋪?zhàn)娱T口那片被陽光曬得發(fā)白的光斑里，陡然投下了一個濃重而突兀的影子。
高跟鞋踩在老舊地板上，篤、篤、篤……聲音清脆得刺耳，
每一步都像踩在緊繃的神經(jīng)末梢上，徑直朝試衣臺這邊逼來?？諝馑查g變得稀薄而滯重，
樟木和絲線的舊氣味里，
猛地?fù)竭M(jìn)一股濃烈到嗆人的異香——晚香玉混合著某種甜膩的脂粉氣，霸道地攻城略地。
我不用回頭，那香氣已像毒藤般纏上我的嗅覺。是她。周曼云。我丈夫秦兆明放在心尖上，
此刻卻如同眼中釘、肉中刺般存在著的女人?！皢眩@不是秦太太嗎？
” 周曼云的聲音拔高了，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尖利，像淬了冰的針，
直直刺穿這方寸間的寂靜。她在我身后幾步遠(yuǎn)的地方站定，目光如同淬了毒的探針，
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譏誚，死死釘在我裸露的后背上，
最終聚焦在那被皮尺勒得清晰無比的腰線上。那目光如有實(shí)質(zhì)，帶著滾燙的惡意，
幾乎要將我的皮膚灼穿。她嗤笑一聲，那笑聲短促、刻薄，像碎玻璃刮過石板：“嘖嘖，
這么細(xì)的腰，一把就能掐斷似的……怪不得兆明總跟我抱怨，” 她故意頓了頓，
舌尖卷著那個親昵的稱謂，每個字都浸透了惡毒的快意，“說夜里摟著您呀，硌得慌，
睡不安穩(wěn)。”每一個字都像裹著蜜糖的毒刃，精準(zhǔn)地捅進(jìn)心窩最軟處，再狠狠攪動。
秦兆明枕畔的私語，竟成了她刺向我的武器。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嚨口，
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后背的皮膚暴露在空氣里，卻感覺不到絲毫涼意，
反而像被架在火上炙烤。鋪?zhàn)永锼兰乓黄?。林青的手似乎頓了一下，
那溫?zé)岬?、若有似無的氣息也凝滯了。皮尺依舊松松地環(huán)在我腰上，像一個沉默的見證。
我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周遭那令人窒息的香氛和惡意都吸入肺腑，
再碾碎。然后，我垂下了眼睫，目光落在自己臂彎里那堆滑落的水紅色軟緞上。
那俗艷的紅色，此刻竟成了某種荒誕的屏障?！胺蛉?，” 我的聲音響了起來，
出乎意料的平靜，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一絲波瀾也無，“您錯了?！蔽椅⑽?cè)過臉，
目光并未直接投向周曼云，只是虛虛地落在她方向的地板陰影里。
嘴角極其細(xì)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沒有半分溫度。
“兆明他……” 我故意學(xué)著她剛才的腔調(diào)，舌尖輕輕抵著上顎，吐出那個名字，
帶著一種奇異的、冰冷的親昵，“他嫌的，從來不是硌不硌人?！笨諝饪嚲o到了極限，
仿佛一根拉到極致的弦，下一秒就要錚然斷裂。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身后周曼云驟然屏住的呼吸，
那濃烈的香水味里瞬間摻進(jìn)了一絲驚疑不定的慌亂。“他嫌的是，” 我的聲音壓得更低，
卻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盤，“您腰上那道……剖腹產(chǎn)后留下的疤?！薄疤盍?，他說，
” 我頓了頓，每一個音節(jié)都淬著冰，“摸著……硌手?！痹捯袈湎碌乃查g，
死寂吞噬了一切。連塵埃都停止了漂浮。周曼云濃烈的香水味仿佛凝固了，
隨即猛地炸開一股更濃烈的、帶著羞憤欲絕的腥甜氣息。
我?guī)缀跄堋奥牎钡剿樕涎时M、又瞬間漲紅的聲音。
身后傳來一聲短促、尖銳、近乎失控的吸氣聲，緊接著是鞋跟狠狠一跺，
那聲音在空寂的鋪?zhàn)永镒渤隹斩吹幕仨?。然后是倉皇的、凌亂的高跟鞋聲，像被鬼追著似的，
由近及遠(yuǎn)，飛快地消失在門口那片刺眼的光斑里，只留下一縷狼狽的香風(fēng)，
徒勞地試圖證明她曾來過。鋪?zhàn)永镏匦孪萑氤良?。方才那場無聲的硝煙仿佛從未發(fā)生，
只留下被毒液浸透的空氣，沉甸甸地壓在胸口。肩上水紅色的緄邊帶子，
又悄無聲息地滑下了一小段，冰冷的絲綢貼著肌膚。林青的氣息依舊在我身后，很近。
那根皮尺，還松松地環(huán)在我腰上，像一個未完成的句讀。他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jì)那么久，我才聽到布料摩擦的細(xì)微聲響。林青的手指，
隔著那層水紅色的軟緞，極其輕巧地捏住了滑落的肩帶。他的指尖是溫?zé)岬模?/p>
帶著一種長期摩挲布料形成的薄繭，隔著薄薄的絲綢，觸感依然清晰。
那溫度透過布料熨帖在肩頭敏感的皮膚上，激起一陣細(xì)微的、難以言喻的麻癢。
肩帶被穩(wěn)穩(wěn)地提回原位。他的動作從容不迫，帶著一種近乎冷漠的精準(zhǔn)，
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交鋒，不過是一陣無關(guān)緊要的風(fēng)，吹皺了池水，復(fù)又平靜。
“張?zhí)?，?他的聲音終于再次響起，依舊是那種沉在深潭底的平靜，聽不出絲毫波瀾，
“方才量的尺寸，肩寬和胸圍都記下了。腰圍一尺九寸，臀圍二尺九寸五分。”他頓了頓，
那細(xì)微的停頓里，似乎藏著某種難以捕捉的思量?！胺讲拍徇^，
秦先生不喜舊式旗袍的刻板?！?他的語調(diào)平緩，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shí)，
“我思量著，新制的這件，領(lǐng)口或可再放低一寸半，取些呼吸感。盤扣也不必拘泥于如意頭，
用些簡潔的玉環(huán)扣，更顯脖頸修長。”他的話語里，沒有半分對剛才那場鬧劇的評判，
也沒有絲毫對我處境的窺探。他只是在談?wù)撘患路患磳⒄Q生的新衣，冷靜、專業(yè)，
甚至帶著一絲匠人特有的專注與疏離。然而，就在這純粹談?wù)摬每p技藝的間隙，
他那溫?zé)岬?、帶著薄繭的指腹，在將肩帶完全復(fù)位、指尖即將離開絲綢邊緣的剎那，
若有似無地，輕輕擦過了我肩頸連接處那片裸露的肌膚。那觸碰極其短暫，迅疾如蜻蜓點(diǎn)水，
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可那一點(diǎn)溫?zé)岵吝^的觸感，卻像投入平靜深潭的一顆微小石子，
瞬間漾開一圈無聲的漣漪，在皮膚底下悄然擴(kuò)散開去。一絲微不可察的麻癢，
順著那漣漪的軌跡，沿著脊椎，一路蜿蜒向下。我后背的肌肉，在無人可見的暗處，
無聲地繃緊了一瞬。“至于下擺，” 林青的聲音繼續(xù)平穩(wěn)地流淌，
仿佛剛才那微妙的觸碰從未發(fā)生，“開衩……可以高些?！弊詈筮@四個字，他說得極輕，
尾音幾乎融進(jìn)了鋪?zhàn)永锔拥膲m埃里。---十天后。
黃昏的余燼將秦公館偌大的花廳染成一片暖融的金紅。水晶吊燈折射出炫目的光，
空氣里浮動著昂貴雪茄的辛辣、香檳的甜膩，
還有女人們身上爭奇斗艷的香水混合而成的、令人微醺的濃郁氣息。
這是秦兆明為慶祝一筆大生意特意舉辦的晚宴，衣香鬢影，冠蓋云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