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深處,繡樓之上。
一室清雅,不似尋常閨閣的脂粉甜膩。博古架上,除了幾件素雅的瓷器,更多的是層層疊疊的書卷。書桌上,攤開的并非女紅圖樣,而是一卷地理圖志,旁邊還散落著幾頁寫滿娟秀字跡的演算紙。窗邊琴案上,一具古琴蒙著素錦,琴旁卻放著一本翻開的《鹽鐵論》。
這便是當朝宰相謝安邦的掌上明珠,謝明璃的閨房。
此刻,這位名動京華的相府千金,并未如外界想象般撫琴作畫,而是正襟危坐于書桌前,捧著一份謄抄得工工整整的文稿,看得全神貫注,連侍女輕輕添茶都未曾察覺。
燭光映照著她清麗絕倫的側(cè)顏,長睫低垂,在如玉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她的眉頭時而緊蹙,時而舒展,時而流露出深深的震撼,時而又陷入長久的沉思。
這份文稿,正是她那位位高權(quán)重的父親,昨夜鄭重其事交給她,并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璃兒,看看這個,或許…能解你心中之惑?!?/p>
這正是新科狀元陳硯那篇震動朝野的殿試策論!
謝明璃自幼聰慧異常,飽讀詩書,經(jīng)史子集無所不窺,更難得的是,她對那些被正統(tǒng)文人視為“雜學”、“末技”的地理、算學、農(nóng)工乃至律法之書,都抱有濃厚的興趣和獨到的見解。她胸有丘壑,眼界開闊,對朝政民生有著超越尋常閨閣女子的敏銳洞察和深刻思考。然而,這份見識與抱負,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世風下,卻只能深藏心底,或在有限的范圍內(nèi)與父親交流,常感孤獨與壓抑。
她早就聽聞了這位寒門狀元的傳奇——墜崖不死、雞毛店苦讀、殿試奪魁、瓊林宴上舌戰(zhàn)群儒… 心中已存了幾分好奇。而此刻,當她真正讀到這篇雄文時,內(nèi)心的震撼,如同驚濤拍岸!
深邃的思想:
吏治的“制度化、透明化、制衡”理念,直指官場積弊核心,邏輯嚴密如刀鋒,讓她拍案叫絕!這絕非空談道德,而是直指病灶的手術(shù)刀!
“藏富于民”、“發(fā)展基建”、“精兵簡政”的富國強兵之策,系統(tǒng)而務(wù)實,充滿了對經(jīng)濟規(guī)律的洞察,讓她這個偷偷研究過市井商貿(mào)、物價波動的人深以為然!
*尤其是那“天道王道民道”之論!“民為邦本,本固邦寧!”“民富則國富,民強則國強,民智則國智,民安則國安!” 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打在她的心坎上!這不僅是治國大道,更是她心中無數(shù)次吶喊卻無人理解的理想!那份將“民”置于至高地位的赤子情懷,讓她眼眶微熱。
【宏大的格局】
文章視野之開闊,超越了朝堂爭斗,直指國家興衰的根本規(guī)律。那份“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磅礴氣魄,更是讓她心潮澎湃,仿佛看到了自己心中那個模糊卻熾熱的理想國,被如此清晰、如此壯麗地描繪出來!
【赤子之心】
字里行間流淌的,不是功名利祿的算計,而是對民生疾苦深切的悲憫,是對社稷安危的深沉憂慮,是對“海晏河清”的執(zhí)著追求!這份情懷,讓她感同身受,甚至…自愧不如。
“好!好!好文章!” 謝明璃忍不住低聲贊嘆,指尖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她反復研讀,尤其是關(guān)于“民道”和“開啟民智”的部分,更是逐字逐句推敲,只覺得字字珠璣,發(fā)人深省。那些困擾她多時、無處訴說的關(guān)于國計民生的思考,竟在這篇文章中找到了如此完美的共鳴和解答!
她仿佛在字里行間,看到了一個孤獨而堅韌的身影——一個拖著傷腿從崖底爬出的書生,一個在污濁“雞毛店”秉燭苦讀的寒士,一個心懷天下、不惜以驚世之言叩擊朝堂大門的勇者!
“陳硯…陳硯…” 她輕聲念著這個名字,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好奇與…一種難以言喻的親近感。仿佛在茫茫人海中,突然遇到了一個靈魂共振的知己!他的思想,他的格局,他的情懷,都讓她深深折服。
“小姐,相爺回來了,似乎…心情極好,還特意問起您是否看了那文章?!?貼身侍女輕聲稟報。
謝明璃從沉思中驚醒,臉上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紅霞。她迅速收斂心神,將那份文稿小心翼翼地收好,如同珍藏一件稀世珍寶。
“知道了?!?她聲音平靜,但眼底閃爍的光芒卻出賣了她內(nèi)心的激蕩。
她走到窗邊,推開雕花木窗。夜空如洗,星河璀璨。相府花園的景致在月光下朦朧而靜謐。
但謝明璃的心,卻再也無法平靜。那個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寒門狀元,那個寫出如此石破天驚文章的奇男子,他的身影,他的思想,已然如同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再也無法平息。
她不僅僅是對一個傳奇人物好奇。
她是被一個深邃、宏大、赤誠的靈魂,深深震撼,引為知己!
她渴望了解更多!了解這個能寫出“橫渠四句”的人,了解他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了解他胸中還藏著怎樣的驚世智慧與抱負!
“父親…” 她望著書房的方向,心中了然。父親特意讓她看這篇文章,其用意… 恐怕不僅僅是分享一篇好文那么簡單。那位在瓊林宴上從容應對、引得父親擊節(jié)贊賞的狀元郎,或許… 很快就要踏入這相府的大門了。
一絲期待,混合著少女特有的矜持與驕傲,在她清澈的眼眸中悄然浮現(xiàn)。她不再是那個只能困于繡樓、空談理想的相府千金。她仿佛看到,一扇通往更廣闊天地的門,正被一篇雄文、被一個素未謀面卻已靈魂相契的人,緩緩推開。
才女之心,已為文魁所動。
知己之緣,正待月下相逢。
相府深閨的平靜,即將被一顆來自山野、卻注定閃耀星空的寒星所打破。而這一切,都將成為未來那場驚世駭俗的“珠聯(lián)璧合”最動人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