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壁緊貼著我赤裸的脊背，寒意像無數(shù)根針，扎進(jìn)骨頭縫里。我猛地睜開眼，視線里一片模糊的猩紅。濃得化不開的鐵銹味直沖鼻腔，幾乎讓我窒息。什么味道？我費(fèi)力地抬起手，想揉開被黏膩糊住的眼睛，指尖卻觸到一片溫?zé)峄伒囊后w。借著從頭頂極高處石縫漏下的一線微光，我看清了——那猩紅，沾滿了我的雙手，一直蜿蜒到破爛不堪的灰布僧袖上。
血？誰的血？
頭，像是被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過，顱骨仿佛裂成了千萬片。不屬于我的記憶碎片，帶著刺耳的嘯叫，蠻橫地撕裂我的意識。摩天大樓冰冷的玻璃幕墻反射著刺目的陽光…西裝革履的會議室，無數(shù)貪婪的眼睛…一聲槍響，子彈撕裂空氣的尖嘯…然后是徹底的黑暗，和墜落時靈魂被撕扯的劇痛…最后，是幾個金光扭曲、仿佛由無數(shù)跳躍微粒構(gòu)成的古篆大字——《北冥神經(jīng)》！完整的…量子糾纏態(tài)？
“呃??！”我抱著幾乎要炸開的頭顱，蜷縮在冰冷的石地上?；靵y的記憶如同兩條咆哮的毒龍，在我腦海里瘋狂撕咬。虛竹？那個木訥、怯懦的少林小和尚？不…我是…那個在金錢與權(quán)力的絞殺場中被背叛、被吞噬的巨鱷！
身體在劇痛中顫抖，無意間扯動了破爛的僧袍前襟。一片刺眼的青黑色露了出來。我低下頭，借著微光看向自己的胸膛。心臟上方，一個猙獰扭曲的印記盤踞在那里——一個逆向旋轉(zhuǎn)、透著無盡邪異氣息的“卍”字！邊緣仿佛還在微微蠕動，如同活物，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它陰冷的搏動。
逍遙派的典籍里，從未記載過這種東西！這“卍”字噬魂印，到底是什么？前世死亡的烙?。窟€是穿越帶來的詛咒？
“轟隆——！”
沉重的摩擦聲如同悶雷炸響，前方那扇巨大的、刻滿模糊佛像的石門，竟緩緩向上升起，碾碎了滿地的冰渣。門外微弱的天光勾勒出一個矮小卻氣勢迫人的輪廓。
拐杖敲擊石地的聲音，清脆得如同冰棱碎裂。天山童姥的身影在彌漫的寒氣中顯現(xiàn)。她那張本該是女童般嬌嫩的臉上，此刻覆著一層萬年玄冰似的冷意。她細(xì)長的眼睛微微瞇起，銳利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針，精準(zhǔn)地刺穿了我此刻的狼狽和驚惶。
“嘖嘖嘖，”她嘴角勾起一絲毫無溫度的弧度，聲音尖細(xì)，帶著刻骨的嘲諷，在這空曠冰冷的石室里激起陣陣回音，“小和尚，好俊的功夫啊。”
她的拐杖尖隨意地指了指我腳邊不遠(yuǎn)處，那片顏色格外深暗、幾乎發(fā)黑的地面。那里，散落著幾片沾著暗紅冰屑的破布。
“烏老大那點(diǎn)子微末道行，辛苦積攢了三十年，”童姥的目光慢悠悠地移回我慘白的臉上，如同打量一件新奇的玩物，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倒是便宜了你。一盞茶的功夫，吸得干干凈凈，連點(diǎn)渣滓都沒剩下?！?/p>
什么？烏老大？吸干功力？
我如遭雷擊，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掌心，那溫?zé)岬酿つ伕羞€在，但更深處，一股前所未有的、龐大而陌生的力量正在經(jīng)絡(luò)里奔流、咆哮，幾乎要沖破我的身體。這股力量狂暴、混亂，充滿了掠奪者的貪婪氣息。
就在我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掌心那溫?zé)狃つ伒难?，竟詭異地開始蠕動、匯聚。皮膚之下，一個清晰的印記緩緩浮現(xiàn)——一黑一白兩條首尾相銜的魚，組成了一幅緩緩旋轉(zhuǎn)的太極陰陽魚圖案！圖案邊緣，還帶著一絲尚未褪盡的猩紅，仿佛剛剛飽飲過鮮血。
陰魚極黑，陽魚熾白，旋轉(zhuǎn)間，一股難以言喻的吸力似乎要從我掌心透出，拉扯著周圍稀薄的寒氣。
“不…不可能…”我失聲呢喃，踉蹌著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背后的凹凸感讓我猛地回頭。
就在我剛才蜷縮位置后方的石壁上，八道深邃的裂痕，如同被某種巨大猛獸的利爪狠狠撕裂！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深深的爪痕溝壑之中，正緩緩滲出粘稠、濃黑如墨的液體——那是血！干涸了又不斷滲出、仿佛帶著無盡怨毒的黑血！
昨夜…暴走？我干的？
巨大的恐懼和混亂攫住了我。我是虛竹？還是那個被暗算的金融巨鱷？這具身體里流淌的，是佛門的慈悲，還是前世沾染的、來自金融叢林的血腥與掠奪？掌心旋轉(zhuǎn)的陰陽魚圖騰無聲地嘲笑著我，石壁上滲出的黑血，像無數(shù)只怨毒的眼睛，死死盯著我。
“哼！”童姥的冷哼打斷了我的失神，“裝瘋賣傻？姥姥可沒工夫看你演戲！這筆賬，靈鷲宮上下都記下了！”她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頓，冰晶四濺，“滾出來！別臟了這處清凈地！”
她轉(zhuǎn)身，矮小的身影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消失在石門外的微光里。只留下那冰冷刻骨的命令，在充滿血腥和寒氣的石室中回蕩。
滾出去？我能滾到哪里去？
我低頭，看著掌心那旋轉(zhuǎn)不休、仿佛擁有生命的陰陽魚，再看看石壁上那八道猙獰淌血的爪痕。前世今生，兩股記憶，兩種身份，如同冰與火，在我靈魂深處激烈碰撞、撕裂。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想要?dú)缫磺械谋╈鍥_動，混合著北冥神功那貪婪的吸力，再次蠢蠢欲動。
不！不能失控！
我猛地咬破舌尖，劇痛和濃郁的血腥味強(qiáng)行壓下那翻騰的魔念。用盡全身力氣，我扯下破爛僧袍上一塊相對干凈的布條，顫抖著纏住那雙沾滿血污、仿佛隨時會張開吞噬之口的手掌。
冰窖外，是未知的兇險，是童姥的殺意，是可能正在搜尋我的“仇人”。冰窖內(nèi)，是昨夜瘋狂留下的血腥罪證，是這具身體里陌生的、隨時可能反噬的恐怖力量。
我深吸一口混雜著血腥和寒冰的空氣，那冷冽刺入肺腑，帶來短暫的清醒。別無選擇。我踉蹌著，一步一步，拖著灌了鉛的雙腿，走向那洞開的、通往未知深淵的石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