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我揣了兩包薄荷糖在口袋里。
倒不是我嘴饞，主要是昨晚青媚在空竅里翻來覆去，念叨了半宿“嘴里淡出鳥來”，我猜她大概是想換換口味。
當(dāng)然，這話我只敢在心里想，不敢說出來。
玄陰墓園的上午總是透著股懶洋洋的勁兒。
我扛著掃帚慢悠悠地晃，心里盤算著怎么跟園長打聽“月光草”。
這名字聽著就仙氣飄飄，總不能也是超市打折區(qū)能淘到的貨色吧？
“哎喲喂——”
一聲中氣十足的吆喝突然從我腳邊炸開，嚇得我差點把掃帚掄到自己腦袋上。
低頭一看，只見一個穿長衫、留山羊胡的老頭正捂著膝蓋躺在地上，臉皺成了個核桃。
又是這老爺子。
他是墓園里的“老住戶”了，死了快五十年，生前據(jù)說是個教書先生，死后卻迷上了碰瓷。
上周我只是路過他的墳頭，他就突然從土里冒出來，抱著我的腿喊“撞到人啦要賠命啦”，最后被我塞了塊水果糖才打發(fā)走。
“葉小子，你走路不長眼??？”老頭拍著大腿，嗓門洪亮得能吵醒隔壁墳的。
“老夫這腿，本來就被閻王爺打折過，你這一撞，怕是要提前散架咯！”
我放下掃帚，蹲下來嘆氣：
“李大爺，您這墳頭離我這兒還有三米遠(yuǎn)，我是怎么撞到您的？難不成您的腿能自由伸縮？”
“你這叫什么話！”老頭猛地坐起來，山羊胡氣得一翹一翹的。
“老夫這是……這是被你走路帶起的風(fēng)給吹倒的！對，就是這樣！”
他說著，還煞有介事地拍了拍長衫上不存在的灰塵，清了清嗓子準(zhǔn)備往下編。
我知道，按照他的劇本，接下來就得哭訴自己在地府過得多慘，兒孫多久沒來看他，最后順理成章地要“補償”。
果然，他剛張開嘴，空竅里就傳來青媚的嗤笑：
“這老鬼演技真差，比我當(dāng)年養(yǎng)的八哥還不如。”
我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李大爺愣了愣，瞪我：“你笑什么？難道我說的不對？”
“沒沒沒，”我趕緊憋住笑，從口袋里摸出一顆薄荷糖。
“您看，我這有糖，清涼解暑，要不……”
“誰稀罕你的糖！”老頭把頭一扭，可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我手里的糖紙。
“老夫今天要的是……”
他的話沒說完，突然“哎喲”一聲，直咧嘴。
我瞅著他那掉了兩顆門牙的牙床，正納悶他又要耍什么新花樣，就聽見青媚在我腦子里幸災(zāi)樂禍：
“讓他廢話多，本王幫他‘收收’口水?！?/p>
我這才反應(yīng)過來——是她動的手！
“您怎么了？”我強裝鎮(zhèn)定地問。
老頭含糊不清地嘟囔著，手指著自己的嘴，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地上爬起來，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轉(zhuǎn)身就往自己的墳頭飄，飄到一半還回頭吼了句：
“老夫……老夫明天還來！”
看著他那氣鼓鼓的背影，我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你把他怎么了？”
“沒什么，”青媚的聲音輕飄飄的。
“就是讓他的假牙在嘴里多轉(zhuǎn)了三個圈而已?！?/p>
我想象了一下那畫面，笑得更厲害了，沒想到這傲嬌妖王還有點惡趣味。
“算你有點用?！蔽译S口夸了一句。
“哼，對付這種雜碎，本王一根手指頭就夠了?！彼焐嫌矚?，我卻莫名覺得空竅里的氣息柔和了點。
“不過話說回來，你打算什么時候去找月光草？再拖下去，本王的靈力可撐不了多久?！?/p>
提到正事，我收起笑：“我連月光草長什么樣都不知道，去哪找啊？”
“笨死了。”她嘆了口氣。
“玄陰墓園后山陰坡處，每逢月圓之夜就會有月光草生長，葉片上帶著銀光，很好認(rèn)。
不過那地方有只老刺猬精看守，你得想辦法引開它。”
“刺猬精？”我有點發(fā)怵。
“它兇不兇啊？要不要……我也給它塞顆糖？”
“你除了會用糖打發(fā)人，還會干什么？”青媚氣不打一處來。
“那老刺猬最寶貝它的果子，你去山下的野果林摘一籃野山楂，它肯定會追著你跑。”
我摸著下巴琢磨：“聽起來倒是不難……不過，我?guī)湍阏也?，有什么好處？?/p>
“好處？”她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
“本王沒吸你的精氣，就是最大的好處了！”
“那可不行，”我耍起無賴。
“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何況咱們這關(guān)系……嗯，姑且算‘戰(zhàn)友’吧？
我?guī)湍阏以鹿獠?，你得答?yīng)我，以后墓園里再有這種‘碰瓷鬼’，你得幫我解決?！?/p>
空竅里沉默了片刻，傳來她磨牙的聲音：
“你這凡夫俗子，倒是會討價還價。
行，本王答應(yīng)你，不過要是遇到厲害點的角色，本王可不管。”
“成交！”我心里樂開了花，相當(dāng)于給自己找了個免費保鏢啊。
正說著，遠(yuǎn)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我抬頭一看，是園長拎著個保溫桶走了過來，老遠(yuǎn)就喊：
“小林啊，過來嘗嘗我老伴做的紅燒香肉！”
我眼睛一亮，剛要應(yīng)聲，就聽見青媚在腦子里尖叫：
“等等！那香肉是不是……本王最受不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我就感覺心口一陣刺痛，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扎了一下。
我疼得彎下腰，冷汗瞬間冒了出來。
“小林，你怎么了？”園長趕緊跑過來，一臉擔(dān)憂。
“是不是不舒服？”
“沒、沒事，”我咬著牙直起身，強笑道。
青媚在空竅里喘著氣：“嚇?biāo)辣就趿恕院箅x這種東西遠(yuǎn)點！”
我心里吐槽：紅燒香肉招你惹你了？
嘴上卻對園長說：“園長，肉我就不吃了，等會兒還要去后山巡邏，怕耽誤事?！?/p>
園長也沒多想，叮囑了幾句“注意安全”就走了。
我望著他的背影，摸了摸還在隱隱作痛的心口，對青媚說：
“喂，下次能不能提前打個招呼？差點沒疼死我?！?/p>
她沒吭聲，過了好一會兒才悶悶地說：“……知道了?！?/p>
陽光漸漸爬到頭頂，墓園里靜悄悄的。
我扛著掃帚繼續(xù)往前走，口袋里的薄荷糖硌得腿疼，心里卻有點莫名的期待。
畢竟，月圓之夜要去摘月光草，還要跟刺猬精斗智斗勇呢。
雖然聽起來有點危險，但身邊……哦不，是空竅里，好歹有個妖王當(dāng)“外掛”，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大問題吧？
我這么想著，腳步輕快了不少，連李大爺墳頭飄出的一縷青煙，看著都順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