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雪像一只被開水燙到的貓，從恒宇集團那座瞬間化為修羅場的摩天大樓里倉皇逃竄出來。她甚至不敢去地下車庫開那輛招搖的紅色保時捷，生怕被人認出、圍堵。她戴著幾乎遮住半張臉的墨鏡，用絲巾裹住頭，像個見不得光的竊賊，在路邊慌亂地攔下一輛出租車。
“去……去楓林半島！”她鉆進后座，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報出了自己名下那套安保最嚴格、位置也最隱蔽的江景公寓地址。那是她最后的避風港。
司機從后視鏡里瞥了一眼這個舉止怪異、渾身散發(fā)著恐慌氣息的女人，沒多問，一腳油門匯入車流。
裴雪蜷縮在后座，身體控制不住地發(fā)抖。手機一直在瘋狂地震動，屏幕上不斷跳出各種號碼：未知的、親戚的、朋友的、以前美容院員工的……還有無數(shù)條爆炸般的微信信息和新聞推送提示。她不敢接，也不敢看。鄺振那通咆哮的電話和U盤里不堪的畫面，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腦子里反復播放。名譽掃地！身敗名裂！她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在短短一個早晨，徹底崩塌了！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沖擊著她的神經(jīng)。是誰？到底是誰要這么毀了她？沈戟那張平靜得可怕的臉，突然毫無征兆地浮現(xiàn)在她混亂的腦海中。她猛地打了個寒顫，隨即又瘋狂地搖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那個懦夫，那個只知道對著電腦的窩囊廢，他怎么可能有這種本事？他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一定是鄺振的仇家！對！一定是！鄺振得罪的人太多了！自己是被他連累了！裴雪拼命給自己找著理由，試圖驅散那個讓她不寒而栗的念頭。她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來保持一絲清醒。
出租車駛入楓林半島靜謐的高檔社區(qū)。刷了門禁卡，車子停在她那棟公寓樓下。裴雪幾乎是滾下車的，扔下一張鈔票，頭也不回地沖進了單元門，沖進專屬電梯，瘋狂地按著頂樓的按鈕。電梯平穩(wěn)上升，鏡面墻壁映出她慘白扭曲的臉和驚惶失措的眼神。
終于到了頂層。她哆嗦著用指紋打開厚重的防盜門，沖進去，反鎖，又加上了兩道內(nèi)鎖鏈。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她才仿佛找回一點力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這套裝修奢華、視野絕佳的公寓，此刻卻讓她感覺不到絲毫安全，巨大的落地窗外開闊的江景，反而讓她覺得自己像個暴露在曠野中的獵物。
手機還在瘋狂震動。她鼓起勇氣看了一眼屏幕，是母親打來的。她顫抖著接通。
“小雪！你……你在哪？網(wǎng)上那些東西……那些視頻……到底是怎么回事??？！親戚群都炸了！你爸氣得差點暈過去！還有那些記者電話都打到家里來了！你……”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和難以置信的震驚。
“媽……媽你別問了！都是假的！是有人害我！是鄺振的仇家！我……我是被陷害的！”裴雪語無倫次地哭喊著，試圖辯解，聲音尖銳而絕望。
“陷害？那么多視頻……還有那些轉賬……小雪啊，你糊涂?。∧阍趺茨堋蹦赣H的聲音充滿了痛心疾首。
“夠了！別說了！”裴雪崩潰地尖叫起來，猛地掛斷了電話，把手機狠狠摔在柔軟的地毯上。她順著門板滑坐到地上，雙手抱住頭，失聲痛哭。完了，徹底完了。連家里都知道了。她成了整個世界的笑柄和唾棄的對象。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叮咚——叮咚——
清脆的門鈴聲，在此刻寂靜得可怕的公寓里，顯得格外刺耳，如同死神的敲門聲。
裴雪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彈了起來，驚恐地看向門禁可視對講屏幕。屏幕上顯示著樓下的單元門入口。一個穿著深藍色工作服、戴著鴨舌帽的男人站在那里，帽檐壓得很低，手里拿著一個文件夾。
“誰……誰?。俊迸嵫┑穆曇舳兜貌怀蓸幼?。
“物業(yè)工程部的，裴小姐。”對講機里傳來一個陌生的、沒什么起伏的男聲，“您樓下的住戶反映天花板有滲水痕跡，懷疑是您家管道問題，我們需要上來檢查一下，麻煩開下門?！?/p>
滲水？裴雪愣了一下。她從未接到過樓下投訴。巨大的恐懼讓她本能地懷疑一切?！安弧挥昧?！我現(xiàn)在不方便！改天！”她對著對講機尖聲拒絕。
“裴小姐，滲水情況比較緊急，樓下住戶損失很大，要求立刻處理。麻煩您配合一下，我們很快就好。”門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堅持。
“我說了不方便！改天！”裴雪幾乎是吼出來的，手指死死按著對講機的通話鍵，仿佛那是她的救命稻草。
門外沉默了幾秒。就在裴雪以為對方走了，剛松了一口氣時，對講機里再次傳來那個男人的聲音，語調(diào)沒有絲毫變化，卻讓裴雪瞬間如墜冰窟：
“裴小姐，您確定要我們改天再來？或者……”那聲音頓了頓，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您希望我們聯(lián)系恒宇集團的鄺副總，或者您的丈夫沈先生，請他們來協(xié)調(diào)開門？”
裴雪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鄺振？！沈戟？！對方知道！對方什么都知道！這根本不是物業(yè)！這是……這是那個幕后黑手派來的！她驚恐地后退幾步，撞在玄關的柜子上，發(fā)出哐當一聲響。巨大的恐懼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嚨，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不……不要……”她對著對講機，發(fā)出微弱而絕望的哀求。
“那就開門吧，裴小姐。我們只檢查管道，很快?！遍T外的聲音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殘忍戲謔。
裴雪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她知道，不開門，后果可能更可怕。對方能精準地找到這里，能輕易地侵入她的郵箱和鄺振的賬戶……她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她顫抖著，如同提線木偶，手指哆嗦著，解開了那兩道內(nèi)鎖鏈，然后，擰開了門鎖。
咔噠。
門被拉開了一條縫隙。
就在這一瞬間！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從門外撞來！門板狠狠撞在裴雪身上，將她撞得踉蹌后退，跌倒在地。那個穿著深藍色工作服的男人閃身而入，動作快如鬼魅。他身后，還跟著另一個同樣裝扮、身形更加魁梧的男人。
“你們……你們是誰？！想干什么？！”裴雪驚恐地尖叫著，手腳并用地向后爬。
為首的男人反手關上門，落鎖。他摘下鴨舌帽，露出一張平平無奇、扔進人堆就找不到的臉，但那雙眼睛，卻冰冷銳利得像手術刀。他根本沒理會裴雪的尖叫，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奢華的客廳，然后落在跌坐在地、花容失色的裴雪身上。
“裴雪女士？”他確認道，聲音毫無波瀾。
“是我……你們……你們要錢？我有錢！我都給你們！別傷害我！”裴雪語無倫次，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男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冰冷的、毫無笑意的弧度?！板X？”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我們老板對你的錢沒興趣?！?/p>
“那……那你們要什么？”裴雪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男人向前一步，巨大的壓迫感讓裴雪瑟縮著后退?！拔覀兝习澹皇窍胝埮崤咳ヒ粋€地方，安靜地待幾天?！彼痈吲R下地看著她，眼神里沒有任何溫度，只有一種看待貨物的漠然，“順便，邀請你的那位……鄺先生，一起去做個客?！?/p>
“不！我不去！救命啊——！”裴雪終于意識到對方的目的，爆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掙扎著想要爬起來沖向門口。
她身后的那個魁梧男人動了。如同鬼魅般瞬間貼近，一只戴著黑色手套的大手閃電般探出，捂住了裴雪的口鼻！一股強烈刺鼻的化學藥劑味道瞬間涌入她的鼻腔！
“唔……唔唔……！”裴雪驚恐地瞪大眼睛，拼命掙扎，指甲在對方手臂上抓出幾道血痕。但她的力氣在對方手中如同蚍蜉撼樹。掙扎迅速變得無力，意識如同退潮般飛快流逝。她眼中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那個為首的男人冷漠地拿出手機，似乎在發(fā)送著什么信息。
黑暗徹底吞噬了她。
魁梧男人輕松地將軟倒的裴雪扛在肩上，像扛一袋沒有生命的貨物。為首的男人則快速地在公寓里檢查了一圈，確保沒有留下任何明顯的痕跡。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對著窗外開闊的江景拍了張照片。
照片被發(fā)送出去，附帶一行簡短的文字：
“餌已收網(wǎng)。一號目標入籠。獵場準備就緒?！?/p>
發(fā)送對象：沈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