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珩關(guān)門的力道有點重。
我扒著門縫,看他站在廊下擦嘴唇。
手背蹭得發(fā)紅,像跟誰有仇。
“表哥?”我小聲喊。
他沒回頭,肩膀繃得死緊。
“待著?!甭曇粲舶畎畹?。
我縮回腦袋。
暖閣里炭火燒得旺,熏得人頭暈。
我倒了杯冷茶灌下去,喉嚨還是發(fā)干。
剛才那杯酒……
太子到底想干嘛?
我盯著門縫外謝珩的背影。
他忽然晃了一下,伸手扶住廊柱。
指節(jié)攥得發(fā)白。
不對勁。
我拉開門沖出去。
“你怎么了?”我抓住他胳膊。
他甩開我,動作有點急。
“沒事。”他喘了口氣,額角有汗。
騙鬼呢!
我湊近了看。
他嘴唇顏色不太對,有點發(fā)烏。
“那酒……”我頭皮炸開,“有毒?!”
謝珩閉了閉眼。
“小毒,”他扯了下嘴角,“死不了。”
他撐著柱子想站直,膝蓋卻一軟。
我趕緊架住他。
他整個人壓過來,沉得像塊石頭。
“陳管事!”我扯著嗓子喊。
聲音劈了叉。
腳步聲從遠(yuǎn)處奔來。
陳管事那張圓臉煞白。
“大人!”他撲過來扶住謝珩另一邊。
謝珩擺擺手。
“回府?!彼曇魡〉脜柡?。
“不能回!”陳管事急得跺腳,“路上顛簸,毒性發(fā)作更快!”
他扭頭吼小廝,“去請張?zhí)t(yī)!快!”
小廝連滾帶爬跑了。
我和陳管事架著謝珩往暖閣挪。
他腳步虛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好不容易挪到榻邊。
謝珩剛沾到軟墊,猛地咳出一口血。
暗紅色,濺在青磚上。
我腿一軟,差點跪下去。
“表哥!”我聲音發(fā)顫。
他抬手抹掉嘴角血跡,眼神有點渙散。
“慌什么,”他居然還笑,“說了……死不了?!?/p>
笑比哭難看。
陳管事抖著手解他衣領(lǐng)。
鎖骨下方,一道青黑色細(xì)線正往上爬。
像條毒蛇。
我倒抽一口涼氣。
“這……這是什么毒?”
“鉤吻,”陳管事聲音發(fā)飄,“混了梅子釀,發(fā)作慢些……”
他猛地抬頭,“青瓷!是青瓷調(diào)的胭脂!”
我腦子嗡的一聲。
青瓷?
那個總低著頭的伶人?
謝珩忽然抓住我手腕。
力道大得嚇人。
“別聲張,”他盯著我,瞳孔有點散,“現(xiàn)在……不能亂。”
他指尖冰涼,還在抖。
我反手握住他。
“我不亂,”我聽見自己說,“你撐住。”
門外傳來腳步聲。
張?zhí)t(yī)挎著藥箱沖進來,胡子都在顫。
“都出去!”他打開針囊,“留個人搭手!”
陳管事把我往外推。
“表少爺,外頭等……”
“我留下。”我杵著不動。
謝珩的手還攥著我。
很緊。
張?zhí)t(yī)沒廢話,銀針扎進謝珩虎口。
黑血順著針孔往外冒。
謝珩悶哼一聲,脖頸青筋暴起。
“按著他!”張?zhí)t(yī)吼。
我撲上去壓住謝珩肩膀。
他肌肉繃得像石頭,冷汗浸透里衣。
“疼就喊,”我嗓子發(fā)堵,“別忍著?!?/p>
他牙關(guān)咬得死緊,一聲不吭。
只有粗重的喘息。
張?zhí)t(yī)又扎了幾針。
黑血越流越多,在地上積了一小灘。
那條青線終于停住,不再往上爬。
“暫時壓住了,”張?zhí)t(yī)抹了把汗,“但毒沒清干凈?!?/p>
他寫了個方子塞給陳管事,“三碗水煎成一碗,快!”
陳管事飛奔出去。
屋里只剩我和謝珩。
他癱在榻上,像被抽了骨頭。
我擰了熱帕子給他擦汗。
他忽然睜開眼。
“怕嗎?”他問。
我手一頓。
怕?
怕得要死。
“怕你死了,”我實話實說,“我爹娘怎么辦?”
他低笑,胸腔震動。
“沒良心……”他閉上眼。
帕子擦到他頸側(cè)。
那里有道舊疤,我小時候見過。
是他替我擋瘋馬時留下的。
“表哥,”我喉嚨發(fā)緊,“你老這樣……”
他沒應(yīng)聲,呼吸漸漸平穩(wěn)。
睡著了。
我蹲在榻邊,看著他蒼白的臉。
這人……
怎么總在要命的關(guān)頭冒出來?
門輕輕開了條縫。
青瓷站在外面,端著藥碗。
她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我起身擋在榻前。
“給我?!蔽疑焓?。
她沒動。
手指摳著托盤邊緣,指節(jié)泛白。
“大人……”她聲音細(xì)得像蚊子,“好些了嗎?”
我盯著她。
“托你的福,”我冷笑,“還喘氣呢?!?/p>
她猛地抬頭。
眼眶通紅,嘴唇咬出血。
“不是我!”她聲音發(fā)抖,“那胭脂……是太子的人逼我調(diào)的!”
她撲通跪下,“他們抓了我弟弟……”
藥碗“哐當(dāng)”砸在地上。
褐色的藥汁潑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