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里的湯開始冒小泡。我把菌子薄片抖進去,熱氣“噗”地頂起鍋蓋。
餓是刻進骨頭里的鐵銹。娘咽氣前,指甲摳著炕沿,
嗓子眼擠出兩個字:“……吃……飽……”那年我七歲。灶臺比我高。墊三塊磚頭,
才夠得著攪動那鍋能照見人影的稀粥?,F(xiàn)在我有自己的攤子。青石巷尾,歪脖子槐樹下。
四張掉漆的桌子。一條油膩長凳。招牌是塊破木板,炭筆寫著四個歪字:“小碗吃食”。
修真界弱肉強食。我這種沒靈根的凡人,活著就是喘氣。好在他們辟谷。仙丹靈果塞滿肚子,
瞧不上煙火氣。正好。我的飯,賣給那些同樣在泥里刨食的凡人,
偶爾幾個煉氣期小修士饞嘴了,也來光顧。重檐就是這時候出現(xiàn)的。那天風大,
吹得破招牌“咣當”響。最后一桌客人剛走。我正彎腰擦桌子上的油漬。一片影子罩下來。
不是烏云。白。雪堆出來的人。頭發(fā)像潑墨,一絲不亂束在玉冠里。衣服料子,
我摸過的粗麻布給它提鞋都不配。他站在我的油桌子前,跟站在云端沒兩樣。
眼睛掃過我沾著蔥花的手,又落到灶上那口咕嘟冒泡的大鍋。
鍋里燉著今日特供:山菌豆腐煲。吊了一夜的骨頭湯打底,野菌子是后山剛采的,
嫩豆腐顫巍巍浮著。“賣完了。”我直起腰,抹布甩肩上,“明日趕早?!彼徽f話。
目光釘在鍋蓋上被蒸汽頂?shù)锰鴦拥哪颈?諝饽×恕;睒淙~都不晃。
巷子口賣大力丸的劉老頭,縮著脖子溜得飛快。我心里咯噔一下。這氣度,
這無聲的壓迫……踢到鐵板了。修真界的大人物,碾死我比碾螞蟻容易。
冷汗順著脊梁溝往下爬。我硬著頭皮,擠出點笑:“……仙長?您……有事?
”他總算把視線從鍋上拔出來,落回我臉上?!跋恪!币粋€字。冰珠子似的砸下來。我愣住。
香?我這破攤子,油煙汗味混雜,能有什么仙氣飄飄的香?“您是說……這鍋菌子湯?
”我試探著問。他極輕微地點了下頭。下頜線繃得死緊,像在抵抗什么巨大誘惑。
“辟谷百年。”他又吐出幾個字,眉頭鎖著,像遇到了千古難題,“此味……亂我道心。
”“……”我活了十八年,頭回聽說有人嫌飯?zhí)闶亲镞^。這位仙長,
腦子怕不是修煉修壞了?“那……您離遠點?”我小心建議。他不動。眼睛又瞟向鍋里。
蒸汽帶著菌子特有的濃郁鮮香,一個勁兒往人鼻子里鉆。他喉結(jié),極其隱蔽地滾動了一下。
快得像錯覺。僵持。風卷著地上的落葉打旋兒。我后背的汗快把粗布衫子浸透了。“盛一碗。
”他終于說。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我說,”他看向我,
眼神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煩躁,“盛一碗。”“……好嘞!”管他為什么發(fā)瘋,
生意上門就是爺。我手腳麻利地掀開鍋蓋。白蒙蒙的熱氣“呼啦”騰起,鮮味瞬間炸開。
我舀了滿滿一粗陶大碗。嫩豆腐,肥厚的菌片,滾著油花的濃湯。撒一小撮碧綠的蔥花。
端過去。放在那張油漬麻花的破桌子上。他站著,沒坐。垂眼盯著碗。
眼神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寶,又像在看穿腸毒藥。猶豫。漫長的猶豫。
久到我以為他要站成一塊望湯石。終于。他撩起雪白得不染塵埃的袍袖。坐下。坐得筆直,
像一桿標槍。拿起桌上裂了口的粗陶勺子。舀起一塊顫巍巍的嫩豆腐。送進嘴里。
時間靜止了。他閉上了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握著勺子的指節(jié),
用力到泛白。我屏住呼吸。等著這位仙長的驚天評價?;蛘咭慌谱馈K犻_眼。
眸子里有什么東西碎了。冰封的湖面裂開一道縫?!霸僖煌??!甭曇粲悬c啞?!邪?。
我又盛了一碗。他吃得極慢。每一口都像在品味絕世功法。動作優(yōu)雅得不像在吃路邊攤。
一碗見底?!霸賮??!比?。四碗。鍋底都快刮干凈了。他放下空碗。碗底干凈得能照人。
臉上沒什么表情。耳根卻悄悄爬上一點可疑的紅?!岸嗌凫`石?”他問?!笆你~錢。
”我說。他指尖微動。一塊晶瑩剔透、靈氣四溢的石頭出現(xiàn)在油膩的桌面上。
夠買下整條青石巷?!啊砷L,找不開?!蔽覍嵲拰嵳f?!安槐卣?。”他起身,
白袍拂過沾著蔥花的長凳,“明日。我再來。”一陣清風掠過。人沒了。
桌上留下那塊亮瞎眼的靈石。鍋里只剩一點湯底渣子?;睒淙~子嘩啦啦響。
我捏起那塊溫潤的靈石。燙手。這叫什么事兒?第二天。我剛支好攤子。
那片熟悉的影子就罩了下來。比昨天還早。重檐仙尊,準時得像來點卯。“今日賣什么?
”他問。目光直接鎖定了我的灶?!八峁S雞絲面?!蔽覕噭又伬锓瓭L的面條。
酸筍是我自己腌的,那股子霸道又開胃的發(fā)酵酸氣直沖腦門。他眉頭又皺起來。
“此味……”“亂您道心?”我接話,手下麻利地撈面,“聞著沖,吃著香。
要不……您試試?”他沉默。眼神在酸筍和我的臉之間游移。像在進行激烈的天人交戰(zhàn)。
最終。道心沒扛住。“一碗?!彼峁S的威力不是蓋的。第一口下去。他挺直的鼻尖上,
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第二口。額角青筋跳了一下。第三口……他吃得飛快。
額頭的汗越來越多。雪白的袍子領口,微微敞開了些。“再來?!笨胀胍煌??!@位仙尊,
怕不是個隱藏的飯桶?日子就這么詭異地過了下去。重檐成了我攤子上最古怪的??汀?/p>
風雨無阻。雷打不動。時間精準到可以用他來校準我的沙漏。他吃遍了我攤子上所有東西。
紅燒肉燜得軟爛,入口即化。他吃了兩碗米飯,湯汁都沒剩。素炒時蔬,鍋氣十足。
他盯著那盤綠油油的菜,眼神像在研究陣法,最終默默吃完。最絕的是麻辣豆腐煲。
紅油滾燙,花椒辣椒鋪滿一層。他第一口下去,嘴唇瞬間腫了,額頭汗如雨下。
我以為他要掀桌。結(jié)果他沉默地、一口一口,把整煲吃光了。吃完,整張臉都泛著紅,
嘴唇鮮艷欲滴。他灌了半壺涼水,啞著嗓子說:“明日……少放些花椒。
”攤子上的老主顧們,從最初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到后來的習以為常?!靶⊥?,你家這靠山夠硬啊!
”賣炊餅的趙大叔擠眉弄眼,“連重檐仙尊都給你鎮(zhèn)場子!”“瞎說什么!”我瞪他,
“仙尊是……是覺得我手藝好!”“嘿嘿,好,好得很!”趙大叔啃著餅,
“就是仙尊每次來,我們都不敢大聲說話,憋得慌。”確實。重檐往那一坐。自帶冰封結(jié)界。
方圓三丈,鴉雀無聲。連最聒噪的食客,都自動切換成“細嚼慢咽”模式。
只有我鍋鏟碰撞的聲音,和他偶爾低低的“再來一碗”。直到那天。麻煩找上門。
是城里“仙客居”的少東家,玉梁。仙客居是修真者聚集的高級酒樓。
賣的是靈獸肉、靈植做的菜,一顆靈珠一盤的那種。玉梁一身錦袍,搖著把附庸風雅的折扇,
帶著幾個跟班,堵在我的攤子前。正好是飯點,重檐還沒來?!澳憔褪切⊥??
”玉梁拿扇子指著我,眼神輕蔑,“聽說你這里,有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勾住了重檐仙尊的腳?”“小本生意,混口飯吃?!蔽也林?,心里警惕?!盎祜埑??
”玉梁嗤笑,扇子“啪”地合上,點了點我簡陋的灶臺,“就憑這臟兮兮的玩意兒,
這些豬狗食?也配讓仙尊沾染塵埃?”周圍的食客噤若寒蟬。有膽小的已經(jīng)悄悄溜了。
“仙尊喜歡,我管不著?!蔽彝χ北常拔易鑫业娘?,他吃他的,礙著誰了?”“礙著我了!
”玉梁聲音拔高,帶著被冒犯的怒氣,“仙尊何等人物!豈能被你這等粗鄙之食所惑!
定是你用了什么下作手段!”他身后一個尖嘴猴腮的跟班立刻幫腔:“少東家說得對!
我看就是這丫頭片子用了邪門的香料,迷了仙尊的心竅!搜她!
”幾個人就要上前掀我的攤子。“住手!”一聲冷喝。不高。卻像冰錐子,
瞬間釘住了所有人的動作。重檐不知何時來了。就站在巷子口。陽光落在他雪白的衣袍上,
鍍了一層冷冽的邊。他一步步走過來。無形的壓力讓玉梁那伙人臉色發(fā)白,不由自主地后退。
“仙……仙尊!”玉梁擠出諂媚的笑,慌忙行禮,“晚輩是仙客居的玉梁,家父……”“滾。
”重檐看都沒看他。目光落在我被推搡得有點歪的鍋蓋上。“擋路了。
”玉梁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身后的跟班更是抖如篩糠?!跋勺?!晚輩是為您著想?。?/p>
”玉梁不死心,指著我的鍋灶,一臉痛心疾首,“這等污穢之地,粗鄙之食,
實在有辱您的身份!仙客居已為您備好上等靈膳……”重檐終于瞥了他一眼。那眼神,
像看路邊的石頭?!澳??!彼_口。“吃過她做的飯?”玉梁一愣,
隨即鄙夷地搖頭:“這等凡俗之物,晚輩怎會……”“沒吃過?!敝亻艽驍嗨Z氣平淡,
“就閉嘴?!庇窳阂?,臉漲成了豬肝色。重檐徑直走到他常坐的那張桌子旁。袖袍一拂。
那張油膩的長凳瞬間干凈如新。他坐下。抬眼看向還在發(fā)愣的我?!敖袢召u什么?
”仿佛剛才那場鬧劇,只是拂去了一點灰塵?!啊S干燒肉,清炒菘菜,
還有……米飯管夠?!蔽一剡^神,趕緊回答?!班??!彼麘艘宦?,“一碗飯。肉多些。
”玉梁和他的人,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像一群滑稽的木偶。
我舀了一大勺油亮噴香的筍干燒肉,蓋在熱氣騰騰的白米飯上。
又夾了一筷子碧綠的菘菜堆在旁邊。端過去。重檐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地開始吃。
那專注的神情,那每一口都認真品味的姿態(tài),就是對玉梁最響亮的耳光。
玉梁死死盯著那碗再普通不過的飯菜。盯著重檐平靜的側(cè)臉。最終。他狠狠一跺腳,
帶著人灰溜溜地走了。背影寫滿了屈辱和不解。重檐吃完最后一口飯。放下筷子。
碗依舊干凈?!拔兜?,”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很好?!彼а?,看著我:“以后,
不會有人再來擾你。”他說到做到。玉梁和他那仙客居,再沒敢出現(xiàn)在青石巷。
重檐仙尊為了一口吃的,當街給凡人小廚娘撐腰的事,卻像長了翅膀,傳遍了修真界。
我的小破攤子,徹底出了名。每天慕名而來的人擠破了頭。有純粹好奇的凡人。
有想碰運氣看仙尊的修士。更有不少心思活絡的,想借機攀上重檐這棵大樹。重檐依舊準時。
風雨無阻。他來了,自帶降溫氣場,喧鬧的人群自動噤聲,讓開一條路。他坐下,點餐,
吃飯。吃完就走。從不與任何人交談,包括我。仿佛他只是來完成一項每日必做的功課。
除了……付錢。依舊是一塊塊亮瞎眼的靈石。堆在我裝銅錢的破瓦罐里,格格不入。
我把它們單獨收在一個粗布口袋里。沉甸甸的。像揣著一座隨時會壓垮我的山。我知道,
這飯錢,燙手。麻煩并未結(jié)束。只是換了種方式。一天清晨。我剛到巷口。
就看到我的攤子前圍了好幾個人。不是食客。穿著統(tǒng)一的青色勁裝,袖口繡著一座金色小塔。
是萬寶閣的人。為首的是個中年管事,叫金鐸。圓臉帶笑,眼神卻精明得像算盤珠子。
“小碗姑娘是吧?”金鐸笑瞇瞇地拱手,“鄙人萬寶閣管事金鐸,久仰姑娘大名了!
”“有事?”我警惕地看著他們。“好事!天大的好事!”金鐸笑容可掬,“我們?nèi)f寶閣,
看上姑娘你這手驚天地泣鬼神的廚藝了!想請你去做我們的靈膳主廚!
待遇嘛……”他伸出三根手指:“每月這個數(shù)!三百上品靈石!外加一座靈氣充沛的洞府!
”周圍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三百上品靈石!普通修士一輩子都攢不下這么多!
金鐸很滿意這效果,繼續(xù)加碼:“而且,我們閣主說了,只要姑娘你點頭,
萬寶閣所有高階食材,靈獸肉、千年靈植,隨你取用!
保證比你這……”他掃了一眼我的破鍋灶,意思不言而喻,“更有用武之地!
”條件確實誘人。誘人到像一張華麗的網(wǎng)。“多謝好意?!蔽覔u頭,“我只會做點家常菜,
配不上萬寶閣的靈膳。我就守著這小攤子挺好?!苯痂I臉上的笑容淡了點:“姑娘,
人往高處走。你這小攤子,風吹日曬,能掙幾個銅板?再說了……”他話鋒一轉(zhuǎn),壓低聲音,
意有所指:“重檐仙尊身份貴重,總在你這里拋頭露面,也不是長久之計。進了萬寶閣,
有閣主庇護,對仙尊、對姑娘你,都是好事。”這是軟的不行,來硬的了。拿重檐壓我。
“仙尊愛吃,是他的事?!蔽疫o了手里的抹布,指節(jié)發(fā)白,“我的攤子,開在這里,
是我的事。不勞萬寶閣費心?!苯痂I的臉徹底沉了下來?!靶⊥牍媚铮瑒e敬酒不吃吃罰酒。
萬寶閣的邀請,還沒幾個人敢拒絕?!彼砗蟮膭叛b護衛(wèi),齊齊上前一步。壓迫感十足。
“她說了,不去?!北涞穆曇魪娜巳汉髠鱽?。像一塊寒冰投入沸油。人群瞬間分開。
重檐不知何時又到了。他站在那里,陽光似乎都繞著他走。目光落在金鐸臉上。
金鐸渾身一僵,臉上的精明瞬間被驚恐取代。“仙……仙尊!”他慌忙躬身行禮,
額頭冷汗涔涔,“晚輩……晚輩只是奉閣主之命,來請小碗姑娘……”“她不去。
”重檐重復了一遍。語氣沒有任何起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裁決意味?!笆牵∈?!晚輩明白!
明白!”金鐸點頭哈腰,腰都快彎到地上,“打擾仙尊清凈!晚輩這就滾!這就滾!
”他帶著手下,屁滾尿流地跑了。比玉梁那天還要狼狽。重檐走到他慣常的位置坐下。沉默。
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我默默地生火,熱鍋,燒油。今天準備的是蔥油拌面。小香蔥切段,
下油鍋慢慢熬。蔥香混著油香,霸道地彌漫開。面煮好,過涼水,瀝干。
澆上滾燙噴香的蔥油,淋一點醬油。拌勻。根根面條裹著油亮的醬色,點綴著焦黃的蔥段。
端到他面前。他沒動筷子??粗摇!盀槭裁床蝗??”他突然問。這是他第一次,
在吃飯之外,主動跟我說話。我愣了一下?!吧岵坏梦业腻佋??”他補充了一句,
語氣有點怪。“……不是。”我搖頭,看著鍋里翻滾的油花,“去了萬寶閣,
就得按他們的規(guī)矩做菜。靈獸肉?千年靈植?那些東西……我做不來?!蔽翌D了頓,
聲音低了些:“我就知道,怎么把后山的野菌子熬得鮮掉眉毛,
怎么把一塊肥瘦相間的五花肉燉得軟爛入味,
怎么讓一把小青菜炒出來帶著鍋氣……這些東西,不值錢。但有人愛吃?!薄氨热纭?。
”我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重檐沒說話。他拿起筷子。挑起一筷子油光水滑的面條。
送進嘴里。慢慢地嚼。蔥油的焦香,醬油的咸鮮,面條的筋道……最普通的味道?!班拧?/p>
”他咽下去,應了一聲?!昂贸?。”他又補充了兩個字。然后埋頭,專心吃面。
耳根好像又有點紅。日子又恢復了詭異的平靜。重檐依舊每天來。吃面,吃飯,吃菜。
付昂貴的“飯錢”。沉默得像一座移動冰山。只是,有些東西在悄悄變化。那天收攤晚。
月亮都掛老高了。我正費力地刷洗那口大鐵鍋。水很涼。手凍得通紅。一片陰影籠罩下來。
帶著熟悉的冷冽氣息。重檐沒走。站在我身后?!坝惺拢俊蔽抑逼鹧?,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他不說話。目光落在我凍得發(fā)紅的手上。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然后。他伸出手。
修長干凈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我下意識后退一步。他要干嘛?只見他指尖微動。
一絲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白氣溢出。像初冬最溫柔的晨霧。輕輕拂過我沾滿油污的大鐵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