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辰旭并未立刻離開云棲別苑。
白濟娜陪著母親在陽光房里又坐了一會兒,確認她精神平穩(wěn)后,才拿起包離開“汀蘭居”。初秋午后的陽光帶著暖意,將她的影子拉長在青石板小徑上。她步履匆匆,心思已飛回堆積如山的文件中。
剛轉過那片馥郁的金桂樹叢,那個頎長的身影就安靜地佇立在路旁一株高大的銀杏樹下。
車辰旭并沒有走。他依舊穿著那件煙灰色襯衫,只是羊絨衫整齊地搭在小臂上。他背靠著粗壯的樹干,姿態(tài)看似閑適,目光卻精準地、沉靜地落在她走來的方向,仿佛早已料到她的路徑。沒有煙,只有他本身清冽的雪松氣息若有似無地縈繞在空氣里。
白濟娜的腳步不著痕跡地頓了一下。心臟在胸腔里不爭氣地快跳了兩拍,隨即被警惕和被打擾的慍怒取代。他又想做什么?
車辰旭看到她走近,唇角自然地勾起那抹溫和的弧度,眼底卻不再是面對徐京時的晚輩謙遜,而是一種更深沉的、帶著毫不掩飾興趣的專注。他沒有動,只是用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走到面前幾步遠的地方停下。
“車會長還有指教?”白濟娜的聲音冷冽,像淬了冰的琉璃,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感瞬間拉滿。
車辰旭的目光在她略顯疲憊卻依舊冷艷的眉眼間流連,最后落在她緊抿的、色澤淺淡的唇上。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在安靜的午后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了然于心又饒有興味的磁性。
“指教不敢當?!彼_口,聲音比平時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種磨砂質(zhì)感的悅耳。“只是…看白會長行色匆匆,”他向前優(yōu)雅地邁了一小步,距離剛好維持在社交禮儀的舒適區(qū)邊緣,卻足以讓她感受到他存在感的強烈壓迫,“連夕陽都追不上你的腳步?!?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她被夕陽鍍上一層金邊的身影。
這句話看似平常的寒暄,卻被他用這樣的語氣、在這樣的距離說出來,平添了幾分曖昧的弦外之音。仿佛在說:你總是這樣,把自己繃得太緊,連片刻的美好都無暇欣賞。
白濟娜的呼吸微微一滯。他靠得不算太近,但那專注的目光和低沉的嗓音,仿佛帶著無形的鉤子,輕易就攪動了她心湖的平靜。她強壓下那絲陌生的悸動,眼神更加銳利如刀鋒:“公司事務繁多,自然比不上車會長有閑情逸致,在別苑里…‘賞景’。” 她把“賞景”兩個字咬得極重,帶著諷刺。
車辰旭仿佛沒聽出她的諷刺,反而迎著她的目光,唇角的笑意加深,眼底掠過一絲狐貍般的狡黠和…欣賞。他就喜歡看她這副渾身帶刺、努力維持冰冷堡壘的模樣?!伴e情逸致談不上?!彼朴频卣f,目光毫不避諱地鎖住她,“只是覺得,這里的夕陽,和某個…讓人移不開眼的人一樣,錯過了可惜。”
轟!
這句近乎直白的暗示,像一顆投入深水的石子,在白濟娜心中激起巨大的漣漪!他…他是在說她?!用這樣輕佻又暗藏鋒芒的方式?!一股強烈的羞惱瞬間沖上頭頂,混合著那絲該死的悸動,讓她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熱意。
“車辰旭!”她聲音微揚,帶著被冒犯的冷怒,“請注意你的身份和場合!這種無聊的話,請留著對你的女伴說!” 她直呼其名,冰封的眸子里燃起怒火。
車辰旭看著她瞬間炸毛的樣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甚至帶著點愉悅的得逞感。他沒有被她的怒火嚇退,反而姿態(tài)更放松了些,微微歪頭,用一種近乎無辜又帶著致命吸引力的眼神看著她:“無聊嗎?可我覺得…” 他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目光灼熱地在她臉上逡巡,“…我說的,是很認真的事?!?他再次把話推到了曖昧的懸崖邊。
白濟娜只覺得一股血氣上涌,臉頰都有些發(fā)燙。這只狡猾的狐貍!他總是在危險的邊緣試探,用言語編織溫柔的陷阱!“我沒興趣聽你的‘認真事’!”她幾乎是咬著牙說完,轉身就要逃離這個讓她方寸大亂的男人。
“濟娜呀?!痹谒D身的剎那,車辰旭的聲音再次響起,不再是剛才的玩味或挑逗,而是低沉、清晰、帶著一種穿透空氣的絕對認真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白濟娜的腳步猛地頓住,僵在原地,卻沒有回頭。她能感覺到他專注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落在她的背上。
車辰旭看著她在夕陽下繃緊的、倔強的背影,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傳入她耳中:“躲,是沒用的。 你躲回辦公室,躲進那些文件里,也改變不了我剛才說的話?!?他頓了頓,聲音里帶上了一種深沉的、近乎嘆息的溫柔和前所未有的堅定:“我喜歡你。白濟娜。不是對韓明的白會長,是對你這個人。這份喜歡,存在很久了,并且,它只會越來越濃。”
他這次徹底捅破了窗戶紙!不再是曖昧的暗示或撩撥,而是直擊核心的、只針對她本人的告白!沒有牽扯徐京,沒有利用任何外部因素,純粹地指向她!
白濟娜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沖向了頭頂,又在瞬間凍結。她猛地轉過身,冰封的眸子此刻因為巨大的震驚和沖擊而顯得有些失神,隨即被更洶涌的怒火和一種被逼到絕境的慌亂取代:“你…你瘋了嗎?!車辰旭,我警告你,立刻停止你這些荒謬的把戲!我對你,沒有任何興趣!現(xiàn)在沒有!以后也絕不會有!”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顫,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她卻沒有否認曾經(jīng)。
吼完,她不再看車辰旭臉上那混合著無奈、深情和志在必得的復雜表情,決絕地轉身,高跟鞋敲擊石板路的聲音又快又急,帶著落荒而逃的倉惶,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車辰旭站在原地,夕陽的金輝將他挺拔的身影拉得更長。他看著那道纖細卻仿佛蘊含著無限能量的背影消失在花木扶疏的深處,唇邊那抹慣常的狐貍般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濃得化不開的深情和破釜沉舟的決心。
“沒有嗎?”他低聲自語,帶著苦澀的自嘲,眼神卻銳利如鷹隼,緊緊盯著她消失的方向,“濟娜呀,我們…來日方長。” 這場由他單方面宣告開始的、只針對她本人的“攻城戰(zhàn)”,在徹底亮明心跡后,終于進入了最驚心動魄也最令人心顫的中盤。狡猾的狐貍收起了所有偽裝,亮出了他溫柔卻無比執(zhí)著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