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云峰和他背后的商業(yè)帝國,像一座被精確爆破的大廈,在我眼前轟然倒塌。
我站在我那間能俯瞰全城的頂層公寓里,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燈海沉默又喧囂。
手機里,推送的新聞還在滾動播報齊家的覆滅。“昔日商業(yè)巨頭齊氏集團(tuán)股價崩盤,
董事長齊振華突發(fā)心梗入院?!薄褒R云峰涉嫌多項罪名被正式批捕,受害者聯(lián)盟要求嚴(yán)懲。
”每一個字都像是我親手寫下的判詞。贏了。我對自己說。香檳塔的泡沫早就散了,
名利場上的祝賀也已經(jīng)聽膩。我脫下高跟鞋,赤腳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空曠的客廳里只回蕩著我自己的呼吸聲。勝利的滋味,原來是這樣的。像吞下了一 大塊冰,
冷得胃里抽搐,卻流不出一滴眼淚。我贏了仇人,也埋葬了自己的一生?,F(xiàn)在,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我自己,和這座由金錢與權(quán)力堆砌的華麗監(jiān)牢。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我本想掛斷,但鬼使神差地,我按了接聽。電話那頭很安靜,
靜得能聽到電流的嘶嘶聲。過了幾秒,一個我以為這輩子只會在法庭上再聽到的聲音,
響了起來?!靶戽??!笔驱R云峰。他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了往日的囂張跋扈,
也沒有預(yù)想中的氣急敗壞。那種平靜,像暴風(fēng)雨前的海面,讓我后背的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
“是我?!蔽易叩骄乒袂?,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冰塊撞擊杯壁,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我想見你一面?!蔽也铧c笑出聲。“齊總,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在哪?探監(jiān)也是要走流程的。
”“我已經(jīng)申請了,明天下午三點,你會來的?!彼玫氖顷愂鼍洌皇且蓡柧?。
那該死的、仿佛一切仍在掌控中的語氣,瞬間點燃了我心底的火?!皯{什么?
”“憑你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贏’的?!彪娫拻鞌嗔恕N椅罩票?,
看著窗外燈火輝煌的城市。我是怎么贏的?用我的青春,我的身體,我的靈魂,
還有李澈的全部,一筆一筆,算計來的。這還有什么疑問嗎?可齊云峰的最后一句話,
像一根毒刺,扎進(jìn)了我的心里。去,還是不去?理智告訴我,這是一個圈套。
窮途末路的瘋狗,什么事都做得出來。但我的驕傲,
我那用無數(shù)個日夜的隱忍和算計堆砌起來的驕傲,不允許我退縮。我要去。
我要親眼看看他那張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臉,現(xiàn)在是如何的丑陋不堪。我要讓他知道,他輸了,
輸?shù)靡粩⊥康?,再也沒有翻盤的可能。第二天下午三點,我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探視室。
厚重的玻璃隔開了我和他。齊云峰穿著一身灰色的囚服,頭發(fā)剃得很短,臉色蒼白,
但人沒瘦。他甚至還對著我笑了一下。那笑容,讓我覺得比他聲嘶力竭的咒罵還要刺耳。
“你來了?!彼闷鹇犕?。我也拿起了我這邊的聽筒,冷冷地看著他。
“看來監(jiān)獄里的伙食不錯,還能讓你有力氣算計人?!薄巴心愕母?,”他靠在椅背上,
姿態(tài)很放松,“這里很清靜,讓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比如?”“比如,你真是個傻子。
”他得意地笑了笑,“以為我輸給了你,徐媛。輸給了你的心機,你的手段,你的狠。
”他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一雙眼睛透過玻璃,死死地盯著我。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什么意思?”我的心咯噔一下?!澳愕降资裁匆馑??”我的聲音在發(fā) 抖,
但我努力控制著。齊云峰臉上的笑容擴大了,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快意。“你是不是還覺得,
你的成長快得驚人,是你自己天賦異稟,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料?”他的每一句話,
都像一把重錘,砸在我的心上。我曾經(jīng)確實有過一絲疑慮。我的成功,太順了。
那些別人擠破頭都拿不到的資源,那些圈內(nèi)最頂尖的人脈,似乎總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
“恰好”出現(xiàn)。我一直將此歸功于我的算計和運氣??涩F(xiàn)在……“那個項目,
”齊云峰的聲音里充滿了嘲弄,“你知道它的原始投資方是誰嗎?”我當(dāng)然知道,
是一家海外的基金公司,背景干凈得像一張白紙。我查過無數(shù)遍。“那家基金,
往上追溯三層,最終的控股人,姓齊?!薄笆驱R云峰的齊?!鞭Z的一聲,
我腦子里有什么東西炸開了?!安豢赡?!”我失口否認(rèn)?!笆菃幔俊饼R云峰笑了。
我的手腳一片冰涼。齊云峰看著我慘白的臉,滿意地繼續(xù)說:“徐媛,你以為是你贏了我?
你錯了。你也不過是別人手上一把鈍刀?!薄皬哪愠霈F(xiàn)在我視線里的第一天起,
我就知道你是為何接近我?!薄氨緛硪仓皇窍霝槲覠o聊的人生增添點樂趣,可沒想到,
竟然讓你找到了一個好幫手?!薄澳惆獾过R家的所有證據(jù),那些財務(wù)漏洞,
那些海外的秘密賬戶,憑你一個混娛樂圈的,不可能查得那么清楚?說出到底誰在幕后幫你,
等我出去之后,我可以放你一馬。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給你。”“別白費口舌了,
不管誰拿我當(dāng)槍使,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與他目的一致。還有別自作聰明,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黃雀呢?”不聽筒被我重重地砸在臺面上。
我看著玻璃對面那張得意的臉,卻什么也聽不見了。我以為的復(fù)仇,我賭上一切的勝利,
從頭到尾,都是別人劇本里的一環(huán)。我不是執(zhí)棋者。我只是棋子。我是一把用鈍了,
就可以隨時被丟棄的刀。我一直都知道的,他找上我的時候,我就知道的。陽光刺眼,
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溫度。我的助理小陳焦急地迎上來:“媛姐,你沒事吧?你臉色好差。
”我推開她,坐進(jìn)車?yán)铩H齻€月前。齊云峰繼承家業(yè)的慶功宴,
被安排在市中心最頂級的酒店。宴會廳里燈火輝煌,名流云集。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齊云峰穿著一身高定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春風(fēng)得意地穿梭在賓客之間。他瘦了些,
也沉穩(wěn)了些。齊家老爺子前段時間身體不好,放權(quán)給他,他處理了幾件棘手的并購案,
干得相當(dāng)漂亮,在董事會站穩(wěn)了腳跟。如今,他是齊氏集團(tuán)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是這座城市,
最有權(quán)勢的年輕人之一。我端著一杯香檳,站在角落里,冷眼看著這一切。
看著他接受眾人的吹捧,看著他臉上那虛偽又自得的笑。四年前,就是這張臉,
在我耳邊說著最惡毒的話,做著最禽 獸的事。四年后,他站在云端,而我,依舊在泥沼里。
不。今晚過后,一切都將改變?!斑?,這不是我們的金牌制片人,徐媛嗎?
”一個輕佻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我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齊云峰的頭號跟班,王少。
我轉(zhuǎn)過身,臉上掛著練習(xí)過千百遍的,無懈可擊的微笑?!巴跎?,好久不見。
”我輕輕晃動著手里的香檳杯,猩紅的液體在水晶燈下漾出迷離的光,“看你紅光滿面,
最近跟著齊總,想必是風(fēng)生水起?!蓖跎?,本名王浩,因為是齊云峰最忠心的一條狗,
圈子里的人都捧著他,叫他一聲“王少”。四年前那個夜晚,就是他,和另一個人,
把不省人事的我從包廂里拖了出去,扔進(jìn)了齊云峰的車?yán)铩?/p>
我記得他當(dāng)時那張因為興奮和酒精而扭曲的臉。也記得他后來在警局,指著我的鼻子,
一口咬定是我自己喝多了,主動糾纏齊云峰。他眼里的輕蔑和鄙夷,和我今天看到的,
如出一轍?!澳强刹?,”王少挺了挺他那被酒色掏空的肚子,
一雙小眼睛在我身上滴溜溜地轉(zhuǎn),“我們峰哥現(xiàn)在是什么身份?你徐大制片人再牛,
不也得來捧場?”他的語氣里,滿是“你也有今天”的得意。在他看來,我今天出現(xiàn)在這里,
就是一種服軟,一種妥協(xié)。是看清了現(xiàn)實,知道斗不過齊家,所以回來搖尾乞憐了。
我笑了笑,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掩去眼底的寒意?!笆前?,”我用一種近乎嘆息的語氣說,
“我累了。斗了這么多年,有什么意思呢?女人的青春就這么幾年,總不能一直耗下去。
”我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和認(rèn)命。王少的表情果然變得更加得意,
他湊近一步,身上劣質(zhì)的古龍水味混著酒氣,熏得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你能想通就好。
峰哥對你可是一往情深,大學(xué)那會兒就……”“是嗎?”我打斷他,抬起頭,
眼神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迷茫和脆弱,“可我聽說,他前陣子還在跟一個模特打得火熱,
為了她,一晚上刷了八百萬。我這點斤兩,怎么跟他一往情深的對象比?”我這是在點他。
點他這個跟班,沒把主子的風(fēng) 流事處理干凈。王少的臉色果然僵了一下,眼神有些慌亂。
齊云峰要繼承家業(yè),老爺子勒令他收斂,對外要維持專一深情的人設(shè)。這事兒要是傳出去,
他少不了一頓數(shù)落。“胡說八道!哪兒來的模特?”他立刻否認(rèn),聲音都大了幾分,“徐媛,
你別聽外面那些人瞎傳,峰哥心里只有你一個!”“哦……”我拉長了語調(diào),似信非信,
“可我怎么聽說,那個模特,還是王少你親自介紹給齊總的呢?”王少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他看著我,像是第一次認(rèn)識我一樣。眼神里充滿了驚疑不定。我猜,他現(xiàn)在一定在瘋狂回憶,
到底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怎么會把消息漏到我這里來。我就是要他慌。我要讓他知道,
我不再是那個可以任他們拿捏的軟柿子。我要在他心里,埋下一根刺?!伴_個玩笑而已,
王少別當(dāng)真?!蔽液鋈挥中α耍佳蹚潖?,仿佛剛才的咄咄逼人只是他的錯覺,“我今天來,
就是想跟云峰……好好談?wù)劇!蔽铱桃獍选霸品濉眱蓚€字叫得又輕又軟,
帶著一股子舊情難忘的繾綣。王少被我這忽冷忽熱的態(tài)度搞得有點懵,但他顯然松了口氣。
“你能這么想,峰哥一定很高興。”他抹了把額頭的汗,強笑著說。正在這時,
宴會廳里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眾星捧月的主角,齊云峰,終于朝我們這個角落走了過來。
他今天確實人模狗樣。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襯得他身形挺拔,
手腕上那塊百達(dá)翡麗在燈光下閃著低調(diào)而奢華的光。他臉上帶著春風(fēng)得意的笑,
與每一個向他致意的人點頭寒暄,姿態(tài)從容,儼然一副商業(yè)新貴的派頭。
王少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屁顛屁顛地迎了上去:“峰哥!”齊云峰的目光越過王少,
落在我身上。那一瞬間,他眼里的光亮得驚人。那是一種餓狼看見獵物,勢在必得的眼神。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占有欲,仿佛我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他覬覦已久,
終于要拿到手的戰(zhàn)利品?!版骆?。”他開口,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的沙啞,
仿佛壓抑著巨大的情感,“你來了。”他揮手讓王少滾蛋,然后徑直向我走來。
我能感覺到周圍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們身上。好奇的,探究的,看好戲的。
我成了這個名利場中心,最惹眼的一道風(fēng)景?!褒R總,恭喜。”我舉起酒杯,
公式化地笑了笑。他沒有碰我的杯子,而是伸出手,想要來握我的手。
我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避開了他的觸碰。他的手僵在半空,臉色沉了沉,
但很快又恢復(fù)了那副深情款款的樣子?!斑€在生我的氣?”他放低了聲音,語氣里帶著哄誘,
“媛媛,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對。我太年輕,太沖動,用了錯誤的方式。這四年,
我沒有一天不在后悔?!彼f得情真意切,眼里的悔恨幾乎能以假亂真。
要不是我親身經(jīng)歷過那一切,恐怕真要被他這影帝級的演技給騙了。我心里冷笑,
面上卻露出了一絲動容?!斑^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蔽业吐曊f,
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 抖,“人總要往前看?!边@話正中他的下懷。
他眼里的光更盛了,他覺得他贏了。四年了,他終于用權(quán)勢和地位,
把我這塊最難啃的骨頭給啃下來了?!澳隳苓@么想,太好了。”他上前一步,這一次,
我沒有躲。他順勢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很燙,帶著黏膩的汗。我強忍住甩開他的沖動,
任由他握著?!版骆拢俳o我一次機會?!彼钋榈刈⒁曋遥澳憧?,我現(xiàn)在擁有了齊氏。
我能給你想要的一切。名利,地位,所有人都只能仰望你。留在我身邊,做我的女人。
”這番話,他說得理所當(dāng)然。在他眼里,所有女人奮斗的一切,
最終都只是為了找一個強大的男人做依靠。他以為,我也是。我抬起眼,靜靜地看著他。
“云峰,”我的聲音又輕又柔,像一片羽毛,輕輕搔刮著他的心,
“你真的……什么都能給我嗎?”“當(dāng)然!”他毫不猶豫。“那……如果我想要的,
是齊夫人的位置呢?你也給嗎?”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齊云峰也愣住了。他大概沒想到,我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他眼里的情深似海褪 去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審視和算計。齊家的兒媳,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當(dāng)?shù)摹?/p>
那需要門當(dāng)戶對的家世,清清白白的身家,能為他的事業(yè)添磚加瓦的背景。而我,
什么都沒有。甚至還有一個被他親手制造的,“為了錢勾 引他”的污點。
我看到他眼里的猶豫,心里那把名為“恨”的火,燒得更旺了??窗?,
這就是他所謂的“一往情深”。他的愛,廉價得可笑。我沒有等他回答,自己先笑了。
那笑容里,帶著自嘲,也帶著一絲孤注一擲的瘋狂?!澳憧矗憬o不了?!蔽艺f。
我的話像一記耳光,抽在了他那高傲的自尊上。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誰說我給不了?
”他像是被激怒的野獸,一把將我拽進(jìn)懷里,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只要你乖乖聽話,別再跟我耍那些小聰明。一個名分而已,我齊云峰給得起!”他在說謊。
為了挽回面子,為了在眾人面前表現(xiàn)出他的掌控力,他口不擇言。但我等的就是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