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堂穹頂高闊，燈光晃眼，空氣里是新書油墨、嶄新校服布料和一絲青春汗意混合的味道。林溪躲在厚重的猩紅絨幕邊，心跳咚咚咚，快得像是要蹦出來。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緊張，可指尖捏著的發(fā)言稿邊緣，還是被汗水洇濕了一小片。
“下面，有請中文系新生代表，林溪同學發(fā)言！”
主持人的聲音洪亮地填滿禮堂。幕布拉開，聚光燈瞬間打在她身上，燙得皮膚發(fā)緊。林溪走向發(fā)言臺，臺下黑壓壓一片，無數陌生的目光像細密的針，刺得她想縮脖子。
站定，鋪平微皺的稿子，指尖冰涼。目光習慣性地在攢動的人頭里精準捕捉——建筑系方陣，靠后偏左。沈岸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長腿無處安放似的。他拿著手機，屏幕光幽幽映亮線條清晰的下頜。就在林溪看過去的瞬間，他心有靈犀般抬起頭。
隔著整個禮堂，林溪看不清他表情，卻清晰地看到他嘴角無聲地向上彎起一個弧度。不是禮貌微笑，而是帶著點促狹、了然，甚至……一絲微不可察的縱容。像小時候她打碎花瓶嚇得大哭，他一邊嫌棄“笨死了”，一邊偷偷掃碎片的樣子。
這無聲的笑意像一針奇效的安定劑。林溪胸腔里亂蹦的小鹿，忽然安分了。她挺直背脊，清了清嗓子，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開，帶著不易察覺的微顫，卻堅定地開始了大學開場白。
“……很榮幸站在這里，開啟人生新的篇章……”
努力讓聲音平穩(wěn)流暢，專注稿紙。然而，講到“以夢想為帆，以知識為槳”時，眼角余光瞥見沈岸有了新動作——他低下頭，專注盯著手機屏幕，攝像頭正對著她！
荒謬又符合沈岸邏輯的念頭炸開——這家伙在偷拍！拍她緊張兮兮一本正經的樣子？
林溪下意識地、極其自然地抬手飛快撫向頭頂——果然！指尖觸碰到一小撮不聽話的頭發(fā)，倔強地翹著，像根微型天線！今早明明用水梳子鎮(zhèn)壓了好幾次！
這微小的動作顯然沒逃過沈岸的眼睛。林溪看到他肩膀極其輕微地抖動了一下。隔著距離，她都能想象他憋著壞笑的樣子——從小到大，她的呆毛就是他的固定笑點！
耳根瞬間發(fā)燙。她強作鎮(zhèn)定收回手，捏緊稿紙邊緣，努力忽略那撮翹毛和臺下專注“偷拍”的家伙，完成了后半程演講。
掌聲響起，林溪逃也似的下臺，心臟還在怦怦跳，一半是緊張余韻，一半是被氣的。
剛走到后臺光線稍暗的角落，手機震動。發(fā)信人：“沈岸大魔王”。
內容簡潔有力：一張圖——正是她臺上發(fā)言的抓拍！聚光燈勾勒她緊繃的側臉輪廓，而最最醒目的，是她頭頂正中央，那根在強光下倔強挺立、根根分明的呆毛！像個不屈的感嘆號！
下面跟著一行欠揍的字： 【嘖，林小溪同學，你這‘夢想為帆’的帆，造型挺別致??？迎風招展，指日可待？】
林溪盯著屏幕，熱血直沖腦門，手指翻飛回擊： 【沈岸！刪掉！立刻！馬上！不然我讓你知道什么叫‘知識為槳’，把你拍暈在知識的海洋里！】
信息剛發(fā)送成功，肩膀就被一只大手不輕不重拍了一下。
“喲，知識的小船要翻啦？”沈岸帶著笑意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懶洋洋的，帶著剛運動完的微喘。林溪猛地轉身，對上他近在咫尺的臉。
他不知何時溜到后臺，額發(fā)被汗水打濕，貼在額角。個子很高，林溪需要仰頭。那雙熟悉的琥珀色眼睛里盛滿毫不掩飾的戲謔，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以及……她的頭頂。
臉瞬間漲紅。她條件反射跳起來，伸手去夠他手里的手機：“沈岸！把照片刪了！快！”
沈岸反應極快，手臂一揚，手機舉到林溪踮腳也夠不到的高度。他低頭看她徒勞蹦跶，像只炸毛小貓，嘴角咧得更開：“急什么？多珍貴的入學紀念。再說了，”他晃晃手機屏幕，呆毛特寫囂張亮著，“這藝術性，嘖嘖，渾然天成?！?/p>
“天你個頭！”林溪氣結。周圍投來好奇目光，她窘迫停下，只能惡狠狠瞪他。
沈岸毫不在意，慢悠悠把手機揣回褲兜，另一只手極其自然地伸過來，目標明確地——按在了林溪頭頂那撮翹起的頭發(fā)上！手掌寬大溫熱，帶著運動后的熱度，實實在在地壓了下來。
“行了行了，給你壓壓驚，順帶壓壓這‘帆’?！眲幼鞑凰銣厝?，帶著習慣性的粗暴，胡亂揉了兩把，把那撮呆毛狠狠摁倒?！白吡?，餓死了。食堂新開的川菜窗口，去晚了搶不到。”他收回手，仿佛再自然不過，轉身就走，長腿邁開，沒給拒絕機會。
林溪頂著一頭被“鎮(zhèn)壓”過的亂發(fā)，愣了兩秒。頭頂殘留著他手掌的溫度和不容置疑的力道。從小到大，他都是這樣，嘲笑她，又在她窘迫時用更“暴力”的方式拽她出來。恨恨跺了下腳，看著那挺拔又欠揍的背影快消失在門口，最終還是認命地小跑追上去。
“沈岸你慢點！……還有，我要吃水煮魚，最大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