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我爸聲淚俱下地說我們家三個月沒吃過肉了。未來公公當(dāng)場拍碎一個碗,
哭得更兇:“別說了親家!我們家連鹽都吃不起了??!”我看著他手腕上那塊百達(dá)翡麗,
忍住了沒說話。1我叫席晚照,我男朋友叫陸驚鴻。光聽名字,
你可能以為這是什么古風(fēng)虐戀小說。但現(xiàn)實是,我和陸驚鴻是在城中村的麻辣燙店認(rèn)識的。
他當(dāng)時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舊T恤,蹲在路邊,專注地給一只流浪貓喂火腿腸。
月光灑在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上,那一刻,
我的心被一種名為“貧窮但善良”的該死魅力擊中了。交往一年,我們感情穩(wěn)定。
他勤工儉學(xué),我去工地搬磚(我爸說的),我們都為彼此的樸實無華、不慕榮利而深深著迷。
今天,是雙方家長第一次見面的日子。我內(nèi)心忐忑。
因為我家有一個遺傳性的、不可告人的怪癖——全家都是戲精,并且熱衷于裝窮。我爸,
席振天,一個能為了考驗公司新來的保安,親自cosplay成拾荒老人,
在公司門口徘徊三天的奇男子。我媽,柳如眉,一個能為了體驗生活,混進(jìn)小區(qū)業(yè)主群,
每天跟大媽們激情拼單搶購打折雞蛋的奇女子。為了今天的見面,我千叮嚀萬囑咐,
讓他們務(wù)必收斂一點,別太過火。我爸拍著胸脯答應(yīng)了:“放心吧晚照,我們懂,
不能讓親家覺得我們家窮得揭不開鍋,看不起我們!”我當(dāng)時就覺得,這話聽著有點不對勁。
見面的地點,定在一家看起來很樸素的“家常菜館”。是我爸找的。他說這家店量大實惠,
老板人還好,吃不完可以把剩菜打包帶走。
我看著那塊用上好金絲楠木雕刻的“有間菜館”牌匾,
以及門口那兩個穿著旗袍、身高一米八的迎賓小姐,陷入了沉思。陸驚鴻和他爸媽先到了。
他爸媽看起來……怎么說呢,確實有幾分“樸實”。叔叔穿著一件領(lǐng)口都磨出毛邊的中山裝,
阿姨的布鞋上還沾著點泥點子。陸驚鴻有些不好意思地介紹:“晚照,這是我爸陸建國,
我媽王翠芬。他們剛從鄉(xiāng)下過來,有點緊張?!蔽野謰屢驳搅?。我爸穿著那件他最愛的,
“穿了二十年”的破洞背心,外面套了件軍大衣。我媽則拎著一個紅白藍(lán)編織袋,
說是給我們帶了點自己種的紅薯。兩家人一見面,空氣中就彌漫開一種奇妙的磁場。
我爸率先握住陸叔叔的手,眼眶一紅:“親家啊!可算見到你了!一看你這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
就知道是個實在人!”陸叔叔反手握得更緊,聲音帶著哭腔:“哪里哪里!倒是親家你,
一看就是吃過大苦的!你看你這手,比我們村里耕地的老牛的皮還糙!
”我看著我爸那雙每周花五位數(shù)做保養(yǎng)的手,沉默了。落座后,服務(wù)員畢恭畢敬地遞上菜單。
我爸大手一揮:“不用看!就來個最便宜的白菜豆腐湯,再拍個黃瓜就行!我們家,
三個月沒聞到肉味了!吃太油膩的,胃受不了!”他說著,
還聲淚俱下地抹了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淚。我尷尬得想鉆進(jìn)地縫。陸驚鴻也一臉羞愧,
剛想開口說點什么?!芭?!”一聲巨響。他爸陸建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直接把一個青花瓷碗拍得四分五裂。他雙目赤紅,指著我爸,哭得比我爸還兇:“親家!
你別說了!你再說我這心就跟這碗一樣,碎了啊!”他顫抖著嘴唇,悲痛欲絕:“我們家,
何止是沒吃肉,我們連鹽都快吃不起了?。∑綍r做菜,都是拿眼淚當(dāng)鹽使的啊!”全場寂靜。
我看著陸叔叔手腕上那塊在燈光下閃著幽光的百達(dá)翡麗星空腕表,一時間,
竟分不清是他瘋了,還是我瘋了。我媽見狀,立刻加入了戰(zhàn)局。她從編織袋里拿出一雙襪子,
上面有好幾個補(bǔ)丁,嘆了口氣:“翠芬妹子,你看我這襪子,縫縫補(bǔ)補(bǔ)又三年。不像你們,
好歹還有鞋穿?!蓖醮浞野⒁搪勓裕?dāng)場就把腳上的布鞋脫了下來,
露出一個巨大的破洞:“如眉姐,你可別寒磣我了!我這鞋,是上個月從垃圾堆里撿的!
你看這洞,夏天透風(fēng),冬天涼快!”我:“……”陸驚鴻:“……”我們倆對視一眼,
都在對方眼里看到了四個字:世界毀滅吧。戰(zhàn)況愈演愈烈。我爸捂著胸口,
面色慘白:“不行了,老毛病犯了,這是餓的……”說著,就直挺挺地往后倒。
幸好我哥席子期眼疾手快,從后面沖出來扶住了他。
我哥今天扮演的是“輟學(xué)打工供妹妹上學(xué)的苦情哥哥”,穿著一身油膩的汽修工服,
手上還抹了機(jī)油。“爸!你撐住啊爸!”他哭喊著。陸建國叔叔見我爸“餓暈”了,
他“噗通”一聲直接跪在了地上,抱著桌子腿,老淚縱橫:“報應(yīng)??!都是報應(yīng)??!
想我陸建國一輩子沒做過虧心事,怎么就窮到了這個地步!我好恨!
我好恨我為什么這么窮啊!”他一邊哭,一邊用頭撞桌子腿,撞得“邦邦”響。
那可是花梨木的桌子腿?。∥已郾牨牽粗~頭上那塊江詩丹頓限量款男士腕表,
和桌子腿親密接觸,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我的心,和那塊表一樣,都在滴血。
餐廳經(jīng)理終于看不下去了,他領(lǐng)著一群保安沖了進(jìn)來,一臉驚恐:“席董!陸董!
你們這是……這是在體驗什么新項目嗎?需要清場嗎?!”空氣瞬間凝固了。
我爸停止了呻吟,陸叔叔停止了撞桌子。兩家人,六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我和陸驚鴻。
我和陸驚鴻,也齊刷刷地看向?qū)Ψ?。那一刻,我們都從對方的瞳孔里?/p>
看到了一模一樣的、如遭雷擊的、三觀盡碎的表情?!跋??”陸驚鴻的聲音在發(fā)抖。
“陸……董?”我的牙齒在打顫。2世界上最遙遠(yuǎn)的距離,不是生與死。
而是我以為你是個勤工儉學(xué)的窮小子,你以為我是個工地搬磚的灰姑娘。結(jié)果扒掉馬甲,
你家是福布斯排行榜上的,我家也是。沉默是今晚的康橋。我爸和我未來公公,
兩位“影帝”,此刻正尷尬地維持著一個暈倒、一個下跪的姿勢,面面相覷。
我媽和我未來婆婆,手里還分別拿著補(bǔ)丁襪子和破洞布鞋,臉上的悲情都僵住了。
我哥席子期,還保持著攙扶我爸的姿勢,手上的機(jī)油蹭了我爸一臉?!澳莻€……親家,
”我爸率先打破了沉默,顫巍巍地坐直了身體,“你這……也喜歡角色扮演啊?
”陸建國叔叔也緩緩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尷尬地笑了笑:“哪里哪里,
就是一種……獨特的家族傳統(tǒng)。為了考驗孩子另一半的人品,你懂的。”“懂!太懂了!
”我爸一拍大腿,找到了知音,“我也是這么想的!現(xiàn)在的年輕人,太浮躁!我們家晚照,
心地善良,我怕她被那些只看錢的臭小子騙了!”“可不是嘛!
”王翠芬阿姨也迅速收起了破鞋,恢復(fù)了貴婦的儀態(tài),“我們家驚鴻,單純得像一張白紙,
我們也怕他被那些拜金女給玷污了!”兩家人相見恨晚,瞬間找到了共同語言,
開始熱火朝天地交流起“裝窮心得”?!坝H家,你那件軍大衣不錯,做舊得很自然啊!
”“還是你那塊百達(dá)翡麗藏得好,不仔細(xì)看真以為是電子表!”“哎呀,
你兒子這身機(jī)油妝化得才叫專業(yè)!”“你女兒這帆布包也選得好,
完美復(fù)刻了我們那個年代的審美!”他們聊得熱火朝天,
完全把我和陸驚鴻兩個當(dāng)事人晾在了一邊。我看著陸驚鴻,他也正看著我。
我們倆的眼神在空中交匯,火花四濺。但不是愛情的火花,是憤怒的火花。“所以,
”我率先開口,聲音冰冷,“你每天騎共享單車上學(xué),是為了鍛煉身體?
”陸驚鴻冷笑一聲:“那你每天吃食堂最便宜的素菜,是為了減肥?”“你送我的生日禮物,
那個你自己用木頭雕的小貓,其實是請了歐洲雕刻大師用千年紫檀木雕的?”“你回贈我的,
那件你親手織的‘溫暖牌’毛衣,用的是喜馬拉雅山羊絨里最頂級的‘鉆石纖維’?
”“你騙我!”“是你先騙我的!”我們倆像兩只斗雞,怒視著對方。
感覺過去一年我們之間那些“同甘共苦”的愛情故事,瞬間變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什么沒錢給你買奶茶,只能在圖書館給你打一壺開水。
——他家后院的噴泉噴的都是依云礦泉水!什么這件外套是地攤上淘的,穿了好幾年了。
——那是某個高奢品牌未發(fā)布的全球孤品!我氣得渾身發(fā)抖。陸驚鴻也氣得臉色發(fā)青。
“陸驚鴻!”我指著他,一字一句地說,“你這個徹頭徹尾的感情騙子!”“席晚照!
”他也指著我,“你才是個謊話連篇的大騙子!”“我們分手!”“分就分!
”我們倆異口同聲地吼了出來。吼完,我抓起我的“地攤貨”帆布包,轉(zhuǎn)身就走。
陸驚鴻也猛地站起來,頭也不回地朝另一個方向走去。留下四位家長,
和一桌子還沒來得及上的“白菜豆腐湯”,在風(fēng)中凌亂?!鞍??哎?孩子們!
怎么還真生氣了?”“親家,這可怎么辦?”“別慌!技術(shù)性調(diào)整!問題不大!
”我和陸驚鴻冷戰(zhàn)了。整整三天,微信沒聯(lián)系,電話沒打過。我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
越想越氣。我氣的不是他有錢,我氣的是他騙我!他肯定也是這么想的。我爸媽倒是很高興,
他們對陸驚鴻這個“門當(dāng)戶對”的未來女婿滿意得不得了,完全沒把我們的分手當(dāng)回事。
“小孩子吵架嘛,床頭吵架床尾和?!蔽覌屢贿呌煤K{(lán)之謎當(dāng)護(hù)手霜,一邊云淡風(fēng)輕地說。
“就是,”我爸翹著二郎腿,“我已經(jīng)跟你陸叔叔商量好了,為了促進(jìn)你們的感情,
我們決定,給你們創(chuàng)造一點小小的考驗?!蔽乙宦牎翱简灐边@兩個字,DNA就動了?!鞍?,
你又想干什么?”我有種不祥的預(yù)感。我爸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計?!钡谒奶?,
我的微信突然收到了一個好友申請。對方頭像是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背對鏡頭,
站在一棟摩天大樓的落地窗前,手上還端著一杯紅酒。微信名:【龍傲天】。
驗證消息是:【席叔叔介紹的,聊聊?】我:“……”我通過了好友申請。
對方秒回:【你好,晚照小姐。我叫龍傲天,哈佛雙學(xué)位畢業(yè),目前自主創(chuàng)業(yè),公司剛上市,
市值也就……幾百個億吧?!亢竺孢€跟了一個【微笑】的表情。我差點把手機(jī)扔出去。
這撲面而來的油膩和裝逼感是怎么回事?我爸到底從哪里找來的這種奇葩?
我敷衍地回了個“你好”。龍傲天立刻發(fā)來一張自拍,照片里,
他坐在一輛法拉利的駕駛座上,方向盤上的車標(biāo)碩大無比,生怕別人看不見。
他臉上戴著墨鏡,嘴角掛著一抹邪魅的笑容。【晚照小姐,我覺得我們有很多共同點。比如,
我們都很有錢。不像某些人,明明是個富二代,卻喜歡裝窮騙人,呵,幼稚。
】我看著這條消息,愣住了。他怎么知道陸驚鴻裝窮的事?我還沒來得及回,
他又發(fā)來一條:【明晚有空嗎?我包下了整個迪士尼,想請你看一場專屬的煙花。
】我深吸一口氣,打字回復(fù):【有病?】然后把他拉黑了。結(jié)果下一秒,
我爸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伴|女!你怎么把傲天給拉黑了!我跟你說,
這小伙子多好多優(yōu)秀??!年輕有為,最重要的是,他誠實!他從不掩飾自己有錢的事實!
”我忍無可忍:“爸!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從哪里找來的這種腦干缺失的二百五?
”我爸理直氣壯:“我這是在幫你考驗陸驚鴻啊!你想想,
要是陸驚鴻看到你跟這么一個‘優(yōu)秀’的男人在一起,他會不會吃醋?他一吃醋,
不就證明他還愛你嗎?到時候他不就回來找你復(fù)合了嗎?”我被我爸這清奇的腦回路震驚了。
“那萬一他不吃醋呢?”“那更好辦了!”我爸的聲音聽起來興奮極了,
“那就證明他對你不是真心的!這種人不要也罷!正好,爸爸再給你介紹一個,
叫葉良辰……”我掛掉了電話。我的血壓在飆升。3事實證明,
我還是低估了我爸和陸叔叔的行動力。他們不僅給我找了個“龍傲天”,
還給陸驚鴻安排了一個“楚楚可憐小白花”。這個消息,
是陸驚鴻的妹妹陸星河偷偷告訴我的。陸星河,一個和我一樣,深受家族怪癖毒害的少女。
我們倆因為有共同的“敵人”,迅速結(jié)成了革命友誼聯(lián)盟。據(jù)陸星河的實時播報,
那個小白花叫白蓮蓮,人如其名,擅長各種姿勢的摔倒,能在平地上崴腳,喝水都能嗆到,
然后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陸驚鴻,柔弱地說:“驚鴻哥哥,
我好沒用哦……”而陸叔叔給陸驚鴻下達(dá)的指令是:【你必須對蓮蓮好!讓她愛上你!
然后我們再告訴她,你家其實窮得叮當(dāng)響,看她會不會離開你!這是一個絕佳的考驗機(jī)會!
】陸驚鴻:“……”于是,我被迫和我爸找來的“龍傲天”約會。
約會地點在一家號稱全城最貴的法式餐廳。龍傲天穿著一身騷包的白色西裝,
頭發(fā)抹得油光锃亮,像剛從油鍋里撈出來一樣?!巴碚?,”他打了個響指,叫來服務(wù)員,
“把你們這里最貴的都給我上一遍!記住,要最貴的!”然后他轉(zhuǎn)向我,
露出了一個自以為很帥的笑容:“寶貝,別怕,今天我買單?!蔽颐鏌o表情地看著他。
我能說什么?我只能說,爸,下次找演員,能不能找個演技好點的?這位龍傲天先生,
他西裝上的吊牌還沒剪呢。正吃著,餐廳門口傳來一陣騷動。我一抬頭,就看到了陸驚鴻。
他身邊跟著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畫著無辜妝的女孩,應(yīng)該就是白蓮蓮了。
白蓮蓮此刻正“不小心”撞到了門框上,眼淚汪汪地捂著額頭:“驚鴻哥哥,我好笨哦,
走路都會撞到門……”陸驚鴻一臉麻木地扶著她:“沒事,門不疼?!卑咨徤彛骸埃?/p>
”我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電光石火。龍傲天顯然也看到了他們,他立刻戲精附體,
猛地站起來,一把抓住我的手,深情款款地看著我:“晚照!你看到了嗎?那個男人,
他身邊已經(jīng)有別的女人了!只有我,才是真心愛你的!
”我:“……你能不能先把手上的油擦干凈再說?”對面的陸驚鴻也不甘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