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廢?”
德國技師絕望的聲音,像記重錘,狠狠砸在車間的每個人心上。
剛?cè)计鸬南M鹧妫路鸨灰慌璞?,兜頭澆滅。
工人們面面相覷,臉上興奮的潮紅褪去,變成了茫然和沮喪。
郭松齡箭步?jīng)_到機器旁,看到冒著青煙的電路板,氣得臉色鐵青,一拳砸在旁邊的鐵架。
“混賬!定是有人故意破壞!”
目光,瞬間掃向韓麟春和那群舊管事。
這些人,此刻都嚇得縮在角落里,拼命搖頭,表示與自己無關(guān)。
“少帥!此事必須徹查!不把內(nèi)鬼揪出來,永無寧日!”郭松齡對張學(xué)良說道,聲音里壓抑著怒火。
目光,都聚焦在張漢卿身上。
這幾乎是絕境。
核心設(shè)備被毀,生產(chǎn)線癱瘓,一個月內(nèi)造出新槍的承諾,成了句空話。
剛建立起來的威信,即將土崩瓦解。
楊宇霆的舊部們,會卷土重來。
日本人,會在暗地里,發(fā)出得意的嘲笑。
從張漢卿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走到那臺報廢的機器前,蹲下身,仔細(xì)看了看那塊燒焦的芯片,又看看被燒斷的保險絲。
“不是簡單的過載?!闭酒鹕恚卣f道,“保險絲燒斷的位置很奇怪,是有人在上面,動了手腳?!?/p>
轉(zhuǎn)頭看向林權(quán),“去,把今天負(fù)責(zé)看守配電房的士兵,給我?guī)н^來?!?/p>
片刻后,兩個穿著奉軍軍服的守衛(wèi),帶到了張漢卿面前,渾身發(fā)抖,跪在地上。
“少帥饒命!我們……我們什么都不知道?。 ?/p>
“我沒問你們知不知道?!睆垖W(xué)良看著他們,聲音很輕,“我只問,今天晚上,除了你們兩個,還有誰,進過配電房?”
兩個守衛(wèi)對視一眼,其中一個顫抖著說:“回……回少帥,只有一個……是電工班劉師傅,他說……他說線路有些老化,要進去檢查一下……”
“劉師傅?”張學(xué)良看向韓麟春,“這個人,是兵工廠老人嗎?”
韓麟春連忙點頭道,“是,是的,少帥,劉三,在廠里干了快十年,技術(shù)一直很好,為人也老實……”
“把他帶來?!?/p>
沒等韓麟春派人去找,一個衛(wèi)兵就匆匆跑了進來。
“報告少帥!電工劉三,在他宿舍里,上吊自殺了!”
死了?
線索,就這么斷了?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顯然是殺人滅口。
對方的手段,干凈利落,不留一絲痕跡。
“王八蛋!”郭松齡怒罵一聲,氣得在原地來回踱步,“現(xiàn)在怎么辦?電路板燒了,德國人那邊,再訂一塊,一來一回,至少要三個月!我們的整編計劃……”
這是最致命的問題。
沒有了這臺機器,新槍生產(chǎn)就是空談。
沒有新槍,所謂的“合成營”整編,也就成紙上談兵。
整個計劃,將卡死在第一步。
“誰說,我們一定要用德國人的電路板?”
所有人陷入絕望時,張學(xué)良開口。
眾人一愣,不解地看著他。
不用德國人的電路板,用什么?
難道,我們自己還能造出來不成?
這可是德國最頂尖的工業(yè)結(jié)晶。
張漢卿沒有解釋,只對林權(quán)下達了一連串奇怪的命令。
“一,立刻去查,奉天城里,一個叫李四光的年輕地質(zhì)學(xué)家。不管用什么方法,重金也好,綁票也好,天亮之前,我要見到他?!?/p>
“二,去哈爾濱,找一個叫王承書的物理學(xué)女教授。同樣,把她給我請來?!?/p>
“三,派人去上海,聯(lián)系一個叫葉企孫的學(xué)者,告訴他,我張漢卿,想在奉天大學(xué),建立一個物理實驗室,需要他這樣的大才來主持。要什么,給什么,錢,設(shè)備,人才,都不是問題?!?/p>
“四……”
張漢卿一連說出了七八個人名。
這些人,在此刻的1928年,大多都還名不見經(jīng)傳。
有的是郁郁不得志的青年學(xué)者,有的是在國外學(xué)有所成,卻報國無門的留學(xué)生。
但在張漢卿的記憶里,他們每一個人,都是未來華夏科學(xué)界,如雷貫耳的名字。
是撐起整個國家科技脊梁的巨匠!
郭松齡和林權(quán)聽得云里霧里。
“漢卿,找這些……學(xué)者,干什么?”郭松齡不解地問,“他們能修好這臺機器?”
“修不好?!睆垵h卿搖搖頭,眼中卻燃燒起一團,比熔爐,更加炙熱的光芒。
“但是,他們能造出一臺,比德國人的更好,完全屬于我們的機器!”
“德國人能做到的,我們?nèi)A夏人,一樣能做到!甚至,能做得更好!”
這番話,擲地有聲。
讓在場的所有人血液,都瞬間被點燃。
郭松齡怔怔地看著張漢卿,這個年輕人身上,似乎有種魔力。
無論面對多大困境,他總能找到一條,誰也想不到的出路。
并且,能讓所有跟隨他的人,都對他產(chǎn)生,近乎盲目的信任。
“好!”郭松齡點頭,“我親自帶人去!就算是綁,我也把他們給你綁來!”
“不用綁?!睆垵h卿笑了笑,“告訴他們,我張漢卿,別的沒有,就是有錢,有槍,有地盤?!?/p>
“我給不了他們高官厚祿,但我可以給他們一樣?xùn)|西?!?/p>
“一個不受任何干擾,可以讓他們盡情施展才華,實現(xiàn)自己理想的舞臺?!?/p>
“一個,能夠讓他們親手,為這個國家,為這個民族,打造出脊梁的舞臺!”
深夜。
張漢卿辦公室里,依舊燈火通明。
沒有去休息,而是在一張白紙上,不斷地寫寫畫畫。
他在默寫。
那些后世才被發(fā)明出來,關(guān)于真空管、電路設(shè)計、乃至早期半導(dǎo)體理論的,基礎(chǔ)知識。
他的大腦,就是一個超越時代的技術(shù)寶庫。
雖然,他并不是專業(yè)科學(xué)家,無法獨立完成這些工作。
但他可以提供理論,指明方向,讓那些真正的天才們,少走幾十年彎路。
就在他全神貫注寫寫劃劃時。
辦公室門,被輕輕敲響。
楊宇霆走了進來。
看著桌上那些畫滿了奇怪符號的圖紙,又看了看張學(xué)良布滿紅血絲的雙眼,神情復(fù)雜。
“少帥,還在為機器的事情,煩心?”
“楊副處長有何指教?”張學(xué)良沒有抬頭。
楊宇霆沉默片刻,從懷里,拿出份名單,放在桌上。
“這是……兵工廠里,所有和日本人有過接觸的人員名單。包括他們的家人,住址,還有……一些他們不太光彩的把柄?!?/p>
張漢卿停下筆,終于抬起頭,看向楊宇霆。
楊宇霆低著頭,避開他的目光,聲音沙啞。
“我知道,劉三的死,只是個開始。日本人,不會善罷甘休。他們還會用各種方法,來破壞我們的計劃。”
“兵工廠里,我的人比你熟悉。那些人骨頭軟,貪財,有軟肋?!?/p>
“少帥,既然……既然我已經(jīng)沒了退路,總得,為自己,為那些還跟著我的兄弟,找條活路。”
“這份名單,算是我……交上來的投名狀?!?/p>
他抬起頭,直視張學(xué)良雙眼。
“從今往后,我楊宇霆,愿為少帥……清除內(nèi)患,肅清奸細(xì)。當(dāng)一把您手里,最黑最臟的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