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北京,總帶著一種潮濕的燥熱。早上八點半,我踩著高跟鞋快步穿過國貿(mào)天橋,
肩上的單肩包里夾著昨晚改到凌晨的項目方案。那份方案,
是我這三個月來全部的心血——如果能順利簽下,業(yè)績足夠讓我拿到晉升主管的機會,
工資翻倍,年底的獎金也能讓我在這個城市喘口氣。27層的會議室里,
冷氣把空氣凍得透涼。玻璃長桌上擺著一沓沓資料,屏幕靜靜亮著公司logo。
我習(xí)慣性地翻開小黑本,把今天的會議要點寫在第一頁的空白處。
幾分鐘前還在憧憬客戶簽約那一刻的畫面,心口像被小火苗輕輕烘著?!按蠹蚁茸掳?。
”主管王琳踩著細高跟走進來,唇色鮮紅,眼神掃過我時帶著一瞬的停留。她在桌首落座,
隨手翻了翻手里的文件,然后用不咸不淡的語氣說:“項目這兩天有些調(diào)整,
負責(zé)人可能會更換?!惫P尖在本子上頓了一下。整間會議室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我,
仿佛在等我反應(yīng)。我抬起頭,勉強笑了一下:“請問是因為客戶有新的需求嗎?
”王琳沒直接回答,
只是看向一旁的市場部副經(jīng)理——她的親信劉暢——淡淡道:“我們會從大局出發(fā),
安排最合適的人?!痹捖涞哪且凰查g,我心里像是被誰潑了一盆涼水。還沒等我多想,
會議照常進行。我的發(fā)言環(huán)節(jié)被壓縮到不到三分鐘,
原本準(zhǔn)備展示的客戶調(diào)研數(shù)據(jù)沒機會打開。散會后,我抱著文件出了會議室。
走廊盡頭的咖啡區(qū)里,王琳正和劉暢低聲交談。她的指尖在咖啡杯壁上輕輕敲著,
劉暢不時點頭,神情帶著篤定??粗钱嬅?,我下意識握緊了小黑本?;氐焦の粫r,
閨蜜小喬從電腦后探出頭,嘴角掛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今早的會,
你臉色可比平時白了幾分?!蔽液仙闲『诒?,裝作無所謂地說:“還能怎么樣,
項目都快做完了,臨時換人?真是開眼界?!毙陶A苏Q郏瑝旱吐曇魷愡^來:“別急著氣。
我這兒有點東西,你可能用得上?!彼龔陌锩鍪謾C,屏幕亮著,
停在一條還沒完全劃過去的聊天記錄界面。內(nèi)容模糊,
但我捕捉到幾個關(guān)鍵詞——“咖啡館”“明天”“她不會知道”。
我心頭一緊:“這是誰的聊天?”她只是笑:“你猜呢?!比缓蟀咽謾C收回去,“中午再說,
外面人多?!苯酉聛淼囊簧衔?,我?guī)缀鯖]法集中注意力。電腦屏幕上的數(shù)據(jù)表在眼前跳動,
我一遍遍修改方案的細節(jié),又一遍遍想起王琳那句“安排最合適的人”。午休時間,
人事部的電話打進來,語氣冷淡得像在念一份例行通知:“關(guān)于X項目,
接下來由劉暢全權(quán)負責(zé),你這邊的資料整理好交接一下?!薄盀槭裁??”我忍不住問。
“客戶覺得需要更有經(jīng)驗的人?!睂Ψ降恼Z氣沒有波瀾,“具體原因我們也不清楚,
你配合就好。”掛了電話,我盯著桌面上那杯已經(jīng)涼掉的美式,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客戶要求?不清楚?這種空洞的理由,顯然是在敷衍。我轉(zhuǎn)頭看向小喬的位置,
她已經(jīng)收拾好東西,正等我。我們在公司樓下的咖啡角落坐下。她點了兩杯拿鐵,
等咖啡端上來才把手機遞過來。屏幕上的照片拍得很隨意,
卻清晰地捕捉到王琳和……我的戀人王愷并肩坐在一家咖啡館的角落,桌上攤著幾頁文件,
兩人的頭靠得很近。我盯著照片,指尖微微發(fā)涼。照片沒標(biāo)注日期,也沒有更多背景,
但光影和角度足夠讓我一眼認(rèn)出來?!澳氵@是從哪來的?”我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
小喬聳聳肩:“朋友偶然拍到的,本來沒注意,直到今天早上聽了會才覺得你該看看。
”空氣在這一刻變得凝固。
里飛快閃過這三個月來加班到深夜、周末見面時王愷總是說的“臨時加班”“客戶催得緊”,
還有那些偶爾在微信上被忽略的消息。咖啡的香氣在鼻尖淡淡散開,我卻只覺得喉嚨發(fā)干。
“所以,”小喬看著我,眼里閃著某種復(fù)雜的光,“你還打算等他們先下手嗎?
”我沒有回答,只是伸手把咖啡推到一邊。玻璃門外的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心底的那團火被什么東西慢慢引燃。離交付日期還有二十一天。就在我們沉默的間隙,
我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人事部發(fā)來的會議通知,下午三點。下午三點整,
人事部的小會議室里,窗簾拉了一半,昏暗得像是故意營造的氣氛。
圓桌另一邊坐著人事主管,她的表情規(guī)矩而疏離,像在讀一份與我無關(guān)的文件。
“項目的負責(zé)人已經(jīng)確認(rèn)調(diào)整,由劉暢接手。你負責(zé)整理資料,交接給他?!彼穆曇羝狡?,
沒有情緒起伏。我坐直了身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鎮(zhèn)定:“理由是什么?
我想聽到一個具體的解釋。”她抬起眼,目光淡淡地與我對視,片刻后說:“客戶那邊提出,
希望換一位經(jīng)驗更豐富的負責(zé)人?!边@句話像是早就準(zhǔn)備好的。語氣太過干凈,
沒有任何可供追問的縫隙?!翱蛻粲H口說的嗎?”我追問?!斑@是公司層面的決定。
”她合上文件夾,像是在宣告談話結(jié)束,“辛苦你配合工作安排。”出了會議室,
我順著走廊往工位走,鞋跟聲在地毯上悶悶地響著。剛拐過轉(zhuǎn)角,就看見小喬靠在打印機旁,
像早就等在那兒?!澳樕@么差?我猜你被通知了吧?!彼恼Z氣像是在閑聊?!班?。
”我點了點頭。她抬手揮了揮手機,屏幕閃了一下:“我有點東西給你。
”我們走到樓下咖啡角落,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Х认憷锘熘照{(diào)的涼意,
我的心卻懸著。小喬把手機遞過來。屏幕上是一張放大的照片,拍得有些模糊,
但我一眼就認(rèn)出王琳和王愷,他們坐在街角的一家咖啡館,桌上攤著幾頁文件,
兩人的頭很近。我的呼吸不自覺地慢了半拍?!笆裁磿r候拍的?”我問?!芭笥雅既慌牡降模?/p>
說不準(zhǔn)具體日期?!彼D了頓,眼神有些探尋,“不過,看他們的姿勢和神情,
不像只是偶遇。”我沒說話,目光落在那幾張白色的紙上,心里有個隱約的猜測在發(fā)芽。
“我還聽到點風(fēng)聲,”小喬低聲說,“劉暢上周末跟王琳見過一個客戶,
可能就是你手里的那個?!蔽业氖种冈诒谏陷p輕摩挲,冰涼的觸感透過指尖沁入心底。
回到工位,屏幕上的未讀郵件堆成一排。最上面的一封來自劉暢:“已接手X項目,
請盡快將相關(guān)資料整理好,方便我后續(xù)推進。”郵件里沒有稱呼,也沒有客套。
我盯著這行字,心里忽然涌起一種被刻意排除在外的感覺。到傍晚下班前,
辦公室的空氣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壓力壓得更沉。王琳從走廊另一端走過,步子穩(wěn),神情自若,
像是剛簽下了一筆大單。她經(jīng)過我工位時目光在我桌上掃了一眼,
嘴角帶著一抹看不出意義的笑。我沒有抬頭,假裝忙著敲鍵盤。晚上七點,
我故意比平時晚了十分鐘離開公司,繞道去附近的一家餐廳吃了個便飯。等走回地鐵站時,
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街燈在路面投下稀疏的光影。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王愷的消息:“今晚可能晚點回,你先睡?!蔽铱粗切凶郑种竿T谄聊簧?,沒有回復(fù)。
照片里的畫面在腦海里一遍遍閃過,
咖啡館的光線、他們的距離、桌上攤開的文件……每個細節(jié)都像在提醒我,
這件事絕不會只是巧合。地鐵穿過黑暗的隧道,燈光在車廂壁上映出反復(fù)閃動的影子。
我閉上眼,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一個決定——如果有人想從我手里拿走這個項目,
那我必須先弄清楚,他們到底想要什么,又打算怎么拿?;氐匠鲎馕?,
屋里有一股白天沒散盡的熱氣。我打開窗,夜風(fēng)帶著城市的灰塵味吹進來。書桌上,
小黑本靜靜地躺在那兒,我翻開,劃掉了原本的計劃表,在空白處寫下新的幾行字。第一條,
是劉暢的名字。第二條,是王愷。第三條,是王琳。第四條,只畫了一個問號。這一夜,
我沒再去想他們會怎么出招,只想著在剩下的二十一天里,我要找到屬于自己的籌碼。
深夜快到十二點,小喬發(fā)來一條簡短的消息:“我聽說,他們打算周五前把客戶完全拉過去。
”我盯著屏幕,慢慢笑了一下。時間不多,但夠用。倒計時第十九天。早上七點半,
我提早出門,趕去客戶公司所在的大廈。今天本該是我們第一次面對面確認(rèn)細節(jié)的日子,
我?guī)е薷牡搅璩康暮贤莅?,還特意挑了一套沉穩(wěn)的灰色套裝,希望一切能順利。
可是站在前臺報出名字時,前臺小姐卻露出禮貌而疏遠的笑容:“不好意思,
王總今天臨時有事,會議取消了。”我的腳像是釘在原地,
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是客戶自己取消的?”“是的,昨天晚上通知的。
”她的語氣中帶著客套的敷衍,“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蔽业懒寺曋x謝,
轉(zhuǎn)身走出大廳。玻璃門外的陽光晃得刺眼,反射在大廈外墻上,像是故意亮得扎眼。
我站在人行道邊,心里第一個念頭就是——有人提前打了招呼?;毓镜穆飞?,
我發(fā)了條信息給小喬:“你幫我查一下,昨天晚上誰動過客戶的檔案。
”她很快回:“公司內(nèi)網(wǎng)開放權(quán)限的人不少,要細查得花點時間?!蔽覜]回話,
把手機放回包里。電梯門剛關(guān)上,我就聽到角落里兩個同事壓低聲音的對話。
“聽說劉暢昨天晚上還在加班。”“怪不得項目會這么快交接,可能客戶更信得過他吧。
”我背對著他們,眼皮一沉,呼吸變得有些沉重。走進工位區(qū)時,
正好看到一個年輕的實習(xí)生抱著文件盒低著頭往外走,眼圈泛紅。我叫住她:“怎么了?
”她勉強笑了笑:“部門說我不太適合這邊的節(jié)奏,讓我回學(xué)校找找其他機會。
”我沒多說什么,只是看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走廊盡頭,
心里莫名涌起一種熟悉的感覺——這種被輕易替換掉的無力感,我也正在經(jīng)歷。快到午休時,
小喬發(fā)來一條微信定位,讓我去樓下咖啡廳。她坐在角落,神情有些凝重:“我查了一下,
昨晚你把方案上傳到服務(wù)器后一小時,有人下載了全部文件?!蔽抑讣庖痪o:“是誰?
”“權(quán)限里有劉暢、王琳,還有……王愷?!彼桃忸D了一下。我的心口像被重物壓了一下,
氣血涌上來又迅速冷下去。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在我們桌旁停下。
是一個穿著深色西裝的男人,三十出頭,眉眼冷靜而克制。他把一張名片放在桌上:“江錚,
律師。”我疑惑地抬頭,他只是淡淡說:“如果你想在合同上找到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