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yè)典禮那天,我抱著證書在雨里狂奔。砰一聲撞上勞斯萊斯的車頭,
雨刮器下露出雙清冷的眼。“碰瓷?”她搖下車窗,指尖夾著支票,“畢業(yè)季的新型業(yè)務(wù)?
”后來我成了她公司的茶水間小弟。某天她把我堵在打印機前:“文件泡了咖啡,怎么賠?
”我手抖著遞上工資卡,她卻抽走我攥皺的辭職信?!跋胩樱俊奔t唇擦過我耳尖,
“你弄哭我的第一晚,就該知道要賠一輩子?!?--大雨傾盆而下,
像是天空裂開了一道口子,把整座城市都澆透了。豆大的雨點砸在柏油路面上,
濺起一片迷蒙的水霧,連遠處的霓虹招牌都暈染成模糊的光團。林陽縮著脖子,
懷里死死抱著那個用廉價塑料文件袋裝著的畢業(yè)證書,仿佛抱著最后一塊救命的浮木。
雨水早就滲透了單薄的襯衫,冰冷的布料緊緊貼在皮膚上,激起一陣陣寒顫。
他剛從那個盛大又空洞的畢業(yè)典禮上逃離出來,空氣里殘留的香檳泡沫味和虛偽的祝福語,
此刻都被這無情的雨水沖刷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種被拋入茫茫人海的茫然無措?!霸撍溃?/p>
”林陽低聲咒罵了一句,狼狽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視線更加模糊。
他只想趕緊找個地方避雨,或者攔到一輛出租車——雖然他口袋里的錢可能只夠支付起步價。
他埋著頭,像只慌不擇路的落湯雞,腳步踉蹌地沖下人行道,
朝著馬路對面一個看起來像公交站臺的方向奔去。就在他一只腳踏上馬路邊緣的瞬間,
刺眼的車燈撕裂雨幕,伴隨著一聲尖銳到能刺破耳膜的剎車聲,猛地撞進了他的感官世界!
“砰!”一聲沉悶又令人心驚肉跳的巨響。巨大的慣性讓林陽整個人失控地向前撲去,
懷里的畢業(yè)證書脫手飛出,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滑行了老遠。他重重地摔倒在地,
手肘和膝蓋傳來火辣辣的鈍痛,冰冷的雨水瞬間浸透了褲子,狼狽不堪。大腦一片空白,
嗡嗡作響,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只剩下雨點敲擊車身和地面的單調(diào)噪音。
他掙扎著想撐起身體,視線卻不由自主地凝固在眼前。距離他的鼻尖不到半米的地方,
靜靜停著一輛龐大而沉默的黑色轎車。
流線型的車身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也流淌著一種冷硬的、不容置疑的奢華光澤,
像一頭蟄伏在雨夜中的巨獸。車頭那標(biāo)志性的歡慶女神立標(biāo),被雨水沖刷得熠熠生輝,
此刻卻帶著一種近乎嘲諷的冰冷。引擎蓋靠近他摔倒的位置,
有一個極其微小、幾乎難以察覺的凹痕。雨刮器在擋風(fēng)玻璃上有節(jié)奏地左右擺動,
刮開瀑布般淌下的水流。透過這短暫清晰的視野,林陽對上了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藏在擋風(fēng)玻璃后,在雨夜昏黃的光線里,像兩塊深潭里沉著的寒玉。沒有驚慌,
沒有憤怒,甚至連一絲波瀾都欠奉。只有一種徹底的、審視般的清冷。目光穿透雨幕,
精準(zhǔn)地落在林陽身上,帶著一種俯視的、估量價值的意味。林陽的心臟猛地一沉,
仿佛被那雙眼睛凍住了。他從未見過這樣一雙眼睛,能將人瞬間釘在原地,
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車窗無聲地降下,只滑下一條窄窄的縫隙,剛好夠聲音傳遞出來。
“碰瓷?”一個女聲響起,音質(zhì)干凈,像冰涼的金屬敲擊,每一個字都清晰得能切割開雨聲,
“畢業(yè)季…拓展的新業(yè)務(wù)?”林陽的臉“騰”地一下燒了起來,血液瞬間涌上頭頂,
壓過了摔倒的疼痛和雨水的冰冷。他猛地抬起頭,試圖看清車?yán)镎f話的人,
但只能看到車窗縫隙后一點模糊的輪廓和那頭梳理得一絲不茍、泛著冷光的烏發(fā)。
“不…不是!”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因為急切和憤怒而發(fā)顫,“是你…你的車!
我沒看見!我…”他想說“我根本沒想碰瓷”,想解釋自己只是急著躲雨,
但所有的語言在對方那種居高臨下的冰冷語氣下都顯得蒼白無力。車窗縫隙里,
一只戴著薄款黑色皮手套的手伸了出來。手指纖長,姿態(tài)從容。
指尖夾著一張薄薄的、邊緣整齊的紙片。雨水幾乎立刻就在那張紙片上暈開了細小的水漬。
“拿去。”那個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沒有一絲溫度,也聽不出任何情緒,
“夠你‘畢業(yè)’了?!敝?。林陽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
他看著那只優(yōu)雅又冷漠的手,看著那張在雨中微微抖動的支票,
一股強烈的屈辱感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比摔在地上的疼痛更甚百倍。
“誰要你的臭錢!”他幾乎是吼了出來,聲音嘶啞,帶著自己都沒預(yù)料到的憤怒和顫抖。
他猛地從濕透的地上撐起身體,手肘和膝蓋的刺痛讓他踉蹌了一下,但他顧不上了。
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小獸,惡狠狠地瞪著那扇只開了一條縫的車窗,
仿佛要用目光燒穿那冰冷的玻璃。他不再看那張支票一眼,也顧不上身體的疼痛,
跌跌撞撞地爬起來,目光急切地在地上搜尋。那張廉價的塑料文件袋包裹的畢業(yè)證書,
正可憐兮兮地躺在幾米外的水洼里,一角已經(jīng)浸在渾濁的雨水里。
林陽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那是他四年寒窗、無數(shù)次挑燈夜戰(zhàn)換來的唯一證明,
此刻卻像垃圾一樣躺在泥水里。他踉蹌著沖過去,不顧一切地彎腰,
一把將那濕透、沾滿泥點的文件袋撈了起來。塑料膜冰冷滑膩,
里面的證書紙張肯定已經(jīng)濕透變形了。他緊緊攥著它,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仿佛抓著最后一點可憐的自尊。身后,那輛勞斯萊斯的引擎發(fā)出低沉平順的嗡鳴,
如同巨獸不耐煩的輕哼。車燈依舊亮著,刺目的光柱切割開雨幕,
將他狼狽的身影清晰地投射在濕漉漉的地面上。車窗依然只開著那條窄縫,
像一道無聲的嘲諷。林陽咬緊牙關(guān),頭也不回,抱著他那份濕淋淋、臟兮兮的“尊嚴(yán)”,
一瘸一拐地、用盡全身力氣沖進了更深的雨幕里,
試圖逃離那束冰冷的光和那雙更冰冷的眼睛。---一周后。
林陽坐在一間寬敞得有些過分的辦公室里,屁股只敢挨著會客沙發(fā)的一點點邊緣。
他穿著唯一一套還算體面的襯衫西褲——臨時在打折店買的,布料硬挺得有些硌人,
領(lǐng)口也勒得他有點喘不過氣。他努力挺直背脊,目光卻有些飄忽,
不敢直視坐在巨大實木辦公桌后面的那個女人。蘇瑾。這個名字,在他拿到面試通知時,
就像一道閃電劈進了他的腦海。星海資本的掌舵者,商界赫赫有名的冰山女總裁。
他當(dāng)時只以為是巧合,一個撞名而已。直到此刻,他坐在這里,
隔著一張寬大得能跑馬的辦公桌,看清了那張臉。和雨夜模糊的驚鴻一瞥不同。此刻,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清晰地勾勒出她的輪廓。烏黑的長發(fā)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
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線條優(yōu)美的下頜。鼻梁高挺,嘴唇是極淡的櫻粉色,
抿成一條平直的線。她穿著剪裁極佳的深灰色絲質(zhì)西裝套裙,
整個人像一尊精心雕琢、毫無瑕疵的玉像。而那雙眼睛,正從一份文件上抬起,
目光平靜無波地落在他身上。就是那雙眼睛!雨夜里,隔著雨刮器,冰冷審視的眼睛!
林陽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猛地一縮,幾乎要停止跳動。他瞬間感到呼吸困難,
手心冒汗,后背的襯衫似乎又貼了上來,帶著雨夜那天的冰涼濕意。他下意識地想低下頭,
避開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卻又強迫自己僵硬地維持著抬頭的姿勢,
像個等待審判的囚徒。蘇瑾的視線在他臉上停留了大概三秒鐘。那三秒漫長得像一個世紀(jì)。
林陽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長長的睫毛眨動了一下,
眼神里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捕捉的波動,快得像幻覺,
隨即又恢復(fù)了深潭般的平靜。她什么也沒說。沒有“是你”,沒有“那天”,
更沒有“碰瓷”。仿佛那場雨夜的交鋒從未發(fā)生過。她只是微微頷首,
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文件上,用那種慣常的清冷語調(diào)開口:“林陽?應(yīng)屆生,
金融專業(yè)…綜合成績中等偏上?”她抬起眼,目光沒什么溫度,“為什么選擇星海?
”林陽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干澀得發(fā)痛。準(zhǔn)備好的華麗說辭在舌尖打轉(zhuǎn),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在這樣一雙眼睛的注視下,任何粉飾都顯得蒼白可笑。他只能硬著頭皮,
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微顫:“因為…星海是業(yè)內(nèi)頂尖平臺,機會多…能學(xué)到東西。
”他頓了頓,幾乎是自暴自棄地補充了一句,“我…我需要一份工作?!彼戎?。
等著那句冰冷的嘲諷再次響起,等著她揭穿那個雨夜的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