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凌晨兩點十七分,江明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發(fā)現(xiàn)聲音來自書房的書架——那里正傳來低沉的爭論聲,間或夾雜著幾聲激動的拍打(像是書脊撞在木板上的聲響)。
"又來?"江明揉了揉太陽穴,自從那本《夢溪筆談》開始說話,他的生活就再沒正常過。
他輕手輕腳地走到書房門口,透過門縫往里看——
書架上的古籍們正微微發(fā)著熒光,一本接一本地自動翻開。最上層的《史記》和中間的《金瓶梅》正在激烈"爭吵",書頁瘋狂翻動,像兩個人在激動地比手畫腳。
「——荒唐!你書里那些'風(fēng)月筆墨',也配叫文學(xué)?」《史記》的書頁上浮現(xiàn)粗獷的隸書,字跡力透紙背。
「呵,您清高!」《金瓶梅》的回擊是嫵媚的行楷,還畫了個翻白眼的表情,「至少我敢寫真實的人欲,不像某些'正史'——鴻門宴寫成這樣,司馬遷你摸良心了嗎?」
江明瞪大眼睛。這年頭,連書都會互相diss了?
(2)
爭吵愈演愈烈,《史記》突然"啪"地合上,然后猛地砸向《金瓶梅》——
"住手!"
一本厚重的《本草綱目》從醫(yī)藥類書架滑出,精準(zhǔn)地擋在兩者之間。它的書頁上浮現(xiàn)工整的小楷:
「二位冷靜?!妒酚洝沸郑愀位鹛?,建議服用梔子豉湯;《金瓶梅》姑娘,你腎陰虛癥狀明顯,該吃六味地黃丸。」
《金瓶梅》的書頁突然泛紅:「誰、誰要你診斷這個了!」
江明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書房瞬間安靜。
三十多本古籍齊刷刷地"轉(zhuǎn)頭"(書脊集體轉(zhuǎn)向門口),熒光忽明忽暗,像一群受驚的螢火蟲。
"呃,晚上好?"江明尷尬地推開門。
(3)
五分鐘后,江明坐在書房中央,周圍一圈攤開的古籍像審問犯人般圍著他。
《夢溪筆談》得意洋洋地攤在C位:「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新主人——雖然文筆差了點,但廚藝還行?!?/p>
"誰文筆差了!"江明抗議。
《文心雕龍》緩緩翻開,露出優(yōu)雅的駢文:「觀君之作,如睹市井俚語,未見'神思'『風(fēng)骨』?!?/p>
"說人話!"
「你寫得爛?!埂秹粝P談》貼心翻譯。
江明:"......"
《黃帝內(nèi)經(jīng)》突然抖動起來:「子時還不睡?年輕人就是仗著陽氣足!」
《山海經(jīng)》的插圖上,饕餮的嘴巴一張一合:「餓了嗎?我認識幾個好吃的妖怪...」
最離譜的是《周易》,它自動翻到"乾卦",然后——
開始給江明算命。
「君近日有'文書之厄'...」
"閉嘴!"江明一把合上它,"你們大半夜開什么會?"
古籍們突然沉默。
《夢溪筆談》緩緩寫道:「我們在討論...如何阻止'那個計劃'?!?/p>
(4)
《史記》沉重地翻開到《秦始皇本紀》:
「古籍保護協(xié)會的'凈化派',準(zhǔn)備啟動'焚書2.0'——用電子掃描取代所有紙質(zhì)書?!?/p>
《金剛經(jīng)》的扉頁浮現(xiàn)血字:「他們已經(jīng)在國圖地下室,用強光灼燒'異常古籍'的靈魂...」
江明突然想起那個臉上有π形疤痕的男人——周承。
"所以你們會說話,是因為...'異常'?"
《夢溪筆談》的書頁瘋狂翻動:
「不,是因為我們還記得?!?/p>
「記得筆墨的重量,記得翻頁的聲響,記得歷代主人留在頁邊的批注...而那些被'凈化'的書——」
它突然停住。
書架最底層,一本《四庫全書》的殘卷發(fā)出微弱的啜泣聲。它的內(nèi)頁正在緩慢消失,變成一片片空白。
(5)
江明突然注意到墻上的古琴減字譜——它也在發(fā)光。
"等等,這譜子也是...活的?"
《夢溪筆談》猛地合上又打開:「快摘下來!那不是普通的琴譜!」
江明剛?cè)∠虑僮V,就聽見"錚"的一聲——
第七根弦的指法符號突然扭曲,變成一個小篆的"禁"字。
《樂律全書》瘋狂翻頁:「這是'鎖靈譜'!用來囚禁書靈的!」
琴譜上的"禁"字開始滲出血紅色的墨跡,書架上的古籍們驚恐地后退。
只有《夢溪筆談》迎了上去,書頁上浮現(xiàn)一行朱砂小字:
「蘇師姐,是你嗎?」
(6)
琴譜突然劇烈震動,發(fā)出刺耳的弦音——
一個半透明的女子身影從譜中浮現(xiàn),她穿著故宮修復(fù)師的工作服,胸口別著"蘇晚"的工牌。
"小心...周承..."她的聲音像隔著水波,"他在所有古琴譜里...下了咒..."
《夢溪筆談》的書頁劇烈顫抖:「他們對你做了什么?!」
蘇晚的幻象指向江明:"只有'聽書人'能救我們...他必須去..."
話未說完,她的身影突然被扯回琴譜中。最后一個音節(jié)化作血珠,"啪"地滴在江明手背上。
灼痛感讓他猛地松手——
琴譜飄回墻上,恢復(fù)正常。只有那個"禁"字,顏色更深了。
(7)
書房死一般寂靜。
《夢溪筆談》緩緩寫道:「現(xiàn)在你明白,為什么我們需要'夜議會'了?!?/p>
江明看著滿屋古籍,突然意識到——
它們不是"成精",而是在求救。
《本草綱目》輕輕碰了碰他的手:「年輕人,從今晚起,你就是'守夜人'了。」
"守什么?"
《夢溪筆談》翻到最后一頁,那里有一幅插圖:
月光下,一個書生伏案而眠,而他背后的書架上——
無數(shù)雙眼睛,正靜靜凝視著他。
(本章完)